急急如律令,时间的蹄子比律令鬼还快!小鸭们越长越肥,也越来越自信。有一天,六只小鸭竟然围攻起关羽来,追得关羽在鸡罩里扑啦啦直转圈,唬得其它的小鸡也跟着四处乱蹿,鸡毛漫天飞舞,排风喊也喊不住,一急,张开翅膀蹦起来,“呼”,鸡罩翻了个底朝天。
身外的天空豁然开朗,排风愣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后它就回过神来了,它咕咕咕轻轻叫上两三声,转身往院门外走。关羽也学着叫了几声,昂起头跟上了排风的大屁股。其它小鸡一看,唧唧几声就排成一队,一串小鱼儿似的,哗哗哗,跟着游走了。小鸭们围在一起咴咴咴咴说了一阵,也赶紧排成一队,左摇右摆地踩着小鸡们的足迹晃了出去。
小鸭们的腿比关羽它们短多了,走起路来屁股在地上一拖一拖的,怎么看都像一群小肥贼。
院门外是一大片草地。那地方原来有几户人家种了些豆角花生,长势相当的好,不过,过年前华主席到隔壁大队开农业学大寨先进经验现场会,我们大队为了营造良好的氛围,又割了一次尾巴,连根都拔干净了。那块地紧挨着一口大池塘,滋润,种什么长什么。既然不能种豆角花生,长草总可以吧,因此几阵春雨下去,马上绿油油的一片。我和弟弟经常到那里逮蚂蚱挖蚯蚓喂小鸡小鸭,那些蚂蚱蚯蚓,肥嘟嘟的。
刚踏上草地时,小鸡小鸭们有点发蒙,紧紧围着排风一声不吭,后来见排风一伸嘴就啄住了一只大蚂蚱,眼睛都亮起来,“哗”一下散进了草丛里,东蹦一只西蹦一只,叽叽咴咴怪叫,兴奋得像群刚放学的小学生。
杨排风缓缓迈着方步,在小家伙们的身边晃来晃去,头昂得高高的,一顿一顿地左右转,眼睛警觉地环顾着四周,不时地还侧过耳朵这边听一下,那边听一下,嘴里咯咯叫上一两声。它的脚不停地扒着地,于是不断地有蚯蚓蝼蛄给扒出来,它看都不看,嘴里只是咯咯咯叫着,唤小鸡小鸭。小鸡小鸭们也不客气,一口下去头一甩,就吞进了肚子里。有一只小鸭和一只小鸡同时啄住了一条大蚯蚓,它俩谁也不让谁,一人叼住一头,刹开双腿开始拔河。排风不理它们,继续走,继续扒。
小家伙们正吃得得意,杨排风猛地“咕咕咕!”大叫起来,翅膀炸开了全身毛根根倒竖,脸胀得通红。小家伙们急急忙忙从四面八方颠过来,躲在了它的背后。妈呀,是只大老鸹!排风的眼睛瞪圆了,排风要拼命了!就在老鸹掠到排风的面前时,弟弟手里的竹竿也到了,老鸹一下子翻倒在草丛里,惊起了两只蝴蝶。弟弟正要再扑过去,老鸹翻起身就往天上扑棱,一眨眼就晃成了一个点。
排风也累了,在阳光里蹲下身来,鼓起羽毛扬起翅膀让小家伙们窝在它的肚子下,它自己把头塞到翅膀里,睡着了。小家伙们啾啾咴咴的,有的在瞌睡,有的从排风的羽毛里探出头来四下里张望。关羽不知什么时候就爬到排风的背上去了,一嘴接一嘴地啄排风后脖子上的毛。
午睡后,小家伙们又散开了,排风一面扒草根一面咯咯咯招呼着,小家伙们把它圈在中间,一边踩着碎步溜达,一边争着啄那些在排风身后滚去翻来的蚯蚓和蝼蛄。
快走到草地边上时,小鸭们突然又排成了一队,“咴咴”叫着晃晃颠颠地向草地边上奔去。草地外边就是大池塘。小鸭们冲到池塘边,也不停脚,“扑通”、“扑通”、“扑通”,全跳进了水里,像六只小船一般划了起来,一边把扁嘴插进水里一边把水花拨得满屁股都是。
排风一听,草地边上动静不对,撑开翅膀就扑了过来。一看,吓坏了,开始在岸边疯了似的跑来跑去,嘴里咕嘎咕嘎大叫,毛都竖了起来,小鸡冠小脸胀得红通通的,眼睛里喷出火来。它叫啊,叫啊。嗓子一会儿就叫哑了。小鸭们才不理它呢,不时的像个花样游泳运动员一样,头扎入水去,屁股高举在水面上的日光里。
排风受不了了,一只脚踩到了水里,不想,一个筋斗翻了下去,吓得死命地拍打翅膀,拍得鱼都跳起来,“扑”、“喇”,“扑——喇”。
好不容易爬到了岸上。排风不叫了,它水嗒嗒地在岸边蹲下来,望着水面上起起伏伏的鸭屁股,一动不动,它侧腮凝目,好像在思考鸡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排风疯了!因为小学边上的阿庆婶每次游街回来就老是在校门口这样望着我们,大人们都说,阿庆婶疯了。后来我知道有一种人也经常是这副表情,他们叫哲学家,都是外国人,因为中国的所谓哲学家们是从来不用脑子思考的,他们用的是屁股。也许,排风是鸡类里的第一个哲学家呢!它这种姿态,至少可以称作思考鸡生。
排风的灵魂正在另一个世界里进进出出,这时,小鸡们发现气氛有点不正常,也围了过来,一看,傻了,只好一齐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竖着脖子听鸭子们在水面上快乐地说着它们听不懂的话,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