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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刑法八(2)

汉武帝以张汤为廷尉,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释,予监吏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诋,诬也。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裁察」。于是往往释汤所言。下户羸弱,汤欲佐助,虽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虽律令之文合致此罪,听上裁察,盖为此人希恩宥也。于是上得汤此言,往往释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之也。迁御史大夫。时大兴兵伐匈奴,县官空虚。汤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辅,助也。以巧诋助法,言不公平。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胜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驳,不晓其指,用意不同。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弄法而受财,若市买之交易。所欲活则傅生,所欲陷则予死比,傅读曰附。议者咸冤伤之。杜周为廷尉,其治大抵仿张汤,仿,依。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久系待问而微见冤状。客有谓周曰:「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梁武帝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讽臣下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即按以法。其缘坐老幼不免,一人亡逃,则举家质作。人既穷急,奸宄益深。后帝亲南郊,秣陵老人遮帝曰:「陛下为法,急于黎庶,缓于权贵,非久长之术。诚能反是,天下幸甚。」帝锐意儒雅,疏简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狱为意。奸吏招权,巧文弄法,货贿成市,多致枉滥。大率二岁刑以上,岁至五千人。是时徒居作者具五任,其无任者着斗械。任,即保。若疾病,权解之。是后囚徒或有优剧。大同中,皇太子在春宫视事,见而愍之,乃上疏曰:「臣奉敕权视京师杂事,窃见南北郊坛、材官、车府、太官下省、左装等处,并启请四五岁以下轻囚,助充使役。自有刑均罪等,愆目不异,而甲付钱署,乙配郊坛。钱署三所,于事为剧;郊坛六处,在役则优。今听狱官详其可否,舞文之路,自此而生。公平难遇其人,流泉易启其齿,将恐玉科重轻,全关墨绶;金书去取,更由丹笔。愚谓宜详立条制,以为永准。」

北齐武成帝河清中,有司奏上齐律。其不可为定法者,别制权令二卷,与之并行。后平秦王高归彦谋反,须有约罪,律无正条,于是遂有别条权格,与律并行。大理明法,上下比附,欲出则附依轻议,欲入则附从重法,奸吏因之,舞文出没。至于后主,权幸用事,有不附之者,阴中以法。纲纪紊乱,卒至于亡。

峻酷殷秦汉梁后魏北齐后周隋大唐

三苗作五虐之刑,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始为截人耳鼻,椓阴黥面,以加无辜,故曰五虐。

殷纣为炮格之刑,膏铜柱,下加之以炭,令有罪者行焉,名曰炮格之刑。又醢九侯,脯鄂侯。周西伯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纣许之。后淫乱不止,比干死争,纣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剖而观之。诸侯皆叛。

秦孝公纳卫鞅说,变法令,舍人无验者坐之,弃灰于路者刑,步过六尺者罚。初,令之作也,一日临渭决囚七百余人,渭水尽赤。具刑制上。

始皇专任狱吏,燕人卢生窃叹曰:「帝亲幸狱吏,乐以行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始皇闻之,怒曰:「诸生在咸阳者,吾使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按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诬,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三十六年,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帝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舍者诛之,因燔其石。

胡亥以赵高为郎中令,更法律令,有罪者相坐收族,胡亥从之。群臣诸公子有罪,令高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尸于市,十公主磔死于杜,财物没入县官,余相连坐者不可胜数。时山东群盗大起,不能禁。胡亥责李斯,斯惧,乃阿意,以书对曰:「夫贤主必能行督责之术,则人不犯。故韩子曰:『慈父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胡亥悦,行督责益严,刑者相半,死人成积于市。以杀人多者为忠臣。丞相去疾及李斯,与将军冯劫谏胡亥,以寇盗并起,皆苦于转戍,且止阿房作者。胡亥曰:「君不能禁盗,又欲罢先帝所为,何以在位?」遂下之吏。去疾、劫曰:「将相不辱。」皆自杀。高因谮李斯子由为三川守,与盗通。令高按问斯。高诈为御史十辈,往讯斯,斯以实对,辄令榜掠。斯急,上书,高令弃之不奏。后胡亥使人验斯,斯惧如前使者,乃诬伏。遂具斯五刑,腰斩咸阳市,夷三族。

汉义纵,河东人也。以鹰击毛鸷为治,言如鹰隼之击,奋毛羽执取飞鸟也。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余人。纵壹切捕鞫,曰「为死罪解脱」。壹切皆捕之也。及为解脱死罪,尽杀之。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奏请得报而论杀。郡中不寒而栗。竟坐事诛。

严延年为河南太守,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桀侵小民者,以文内之。饰文而入之为罪。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诡违正理而杀之。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致,至密也。言其文案整密也。反音幡。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向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隐情。然疾恶太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奏可论死,奄忽如神。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总集郡府而论杀。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竟以政治不道,弃市。初,延年母从东海来,到雒阳,适见报囚。奏报行决也。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合不见。延年免冠顿首合下,良久,母乃见之,因子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顾,反也。乘,因也。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言多杀人者,己亦当死。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言素意不自谓如此。行矣!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言待其丧至也。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后岁余,果败。东海莫不贤智其母。

王温舒为河内太守。先为广平都尉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设方略,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赃。奏行不过二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无犬吠之盗。温舒竟坐诛。

尹赏为长安令。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为弹丸,作赤、白、黑三色,而共探取之。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其党与有为吏及他人所杀者,则主其丧事。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枹,击鼓椎也,音孚。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深方各数丈,致令辟为郭,致,谓积累也。令辟,砖也。郭,谓四周之内也。致,读如本字,又音缀。令音零。辟音避历反。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五家为伍。伍人者,各其同伍之人也。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恶子,不承父母教命者。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凶服,危险之服也。铠,甲也。扞,臂衣也。籍记,为名籍以记之。得数百人。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两,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上荫,下嗣。群盗。赏亲阅,见十置一,置,放也。其余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瘗,埋也。旧亭传于四角面百步筑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余,有大板贯柱四出,名曰桓表。县所治夹两边各一桓。陈、宋之俗言桓声如和,今犹谓之和表。即华表。楬着其姓名,楬,杙也。椓杙于瘗处而书死者名也。楬音竭,杙音弋,字并从木。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发取其尸。

王莽居摄,翟义、刘信起兵,莽讨败之,夷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其后陈良、终带叛入匈奴,莽求得,行焚如之刑,烧杀之。及天下兵起,董忠反,莽败之。莽令剉忠,收其家族,以醇酰毒药、尺白刃、丛棘埋之。

梁元帝即位于江陵。帝素苛刻,及周师至,狱中死囚且数千人,有司请皆释之,以充战士。帝不许,并令棒杀之。事未行,而城陷。

后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诛司徒崔浩。清河崔氏无远近,及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初,崔浩修国史,标立石铭,刊国记。浩本书事备而不典,既刊在衢路,往来行者以为言,事遂闻发。浩及秘书郎吏以下数百人尽死。浩之将诛也,幽絷,置之槛内,送于平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疏有反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害,未有如浩之甚。

文成帝太安四年,始设酒禁。是时,年谷屡登,士人多因酒致酗讼,或议王政,故一切禁之,酿、酤、饮斩,吉凶宾亲,则开禁有日程。增置内外候官,伺察诸曹、外部州镇,至有微服杂乱于府寺闲,以求百官疵失。其所穷理,有司苦加讯测,而多相诬逮,辄劾以不敬。诸司官赃二丈,皆斩。又增律七十九章,门房之诛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

秦州刺史于洛侯为政,贪酷安忍。部人当炽夺人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当炽一百,截其右腕。又王陇客刺杀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之者无不伤楚叹愕,合州惊震,人怀怨愤。又王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孝文帝诏使者于州常刑人处宣告兵人,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北齐文宣帝自六年之后,遂以功业自矜,酷暴昏狂,任情喜怒。为大镬、长锯、剉、碓之属,并陈于庭,意有不快,则手自屠裂,或命左右脔噉,以逞其意。时杨遵彦秉政,乃命宪司先定死罪囚,置于仗卫之中,帝欲杀人,则执以应命,谓之供御囚。经三月不杀者,则免其死。帝尝幸金凤台,受佛戒,多召死囚,编籧篨为翅,令之飞下,谓之放生,坠皆致死,帝以为欢。时有司折狱,又皆酷法,讯囚则用车辐拱杖,夹指压踝,又立之烧犁耳上,或使以臂贯烧车釭,既不胜其苦,皆致诬伏。

后周宣帝性残忍暴虐,自在储贰,恶其叔父齐王宪及王轨、宇文孝伯等。及即位,并先诛戮。由是内外不安,俱怀危惧。其后,荒淫日甚,恶闻其过,诛杀无度,疏斥大臣。又数行肆赦,为奸者皆轻犯刑法,政令否塞,下无适从。于是又广刑书要制,而更峻其法,谓之刑经圣制。宿卫之官,一日不直,罪至削除。逃亡者皆死,而家口籍没。上书字误者,科其罪。又作礔车,以威妇人。其决人罪,云与杖者,即百二十;云多打者,即二百四十,名曰「天杖」。帝既酣饮过度,有下士杨文佑因歌曰:「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无次。」郑译奏之,帝怒,命赐杖二百四十而致死。后更命中士皇甫猛歌,猛又讽谏,郑译又奏之,又赐猛杖百二十。是时下自公卿,内及妃后,咸加捶楚,上下愁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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