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翼左侧则是宽广辽阔的荒原,褐色的丛林和金色的荒草中,隔十数公里,可见一处已经干涸或半干涸的小水塘。而每个水塘附近的树林和草丛中,由于旱季没有绿叶的遮掩,成群动物的活动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桑飞的视线范围内。斑马、跳羚、牛羚群,每个群落都成百上千只,散开来吃着草。间或能见到三五一群的长颈鹿,在树旁吃干树叶。还有行动缓慢的象群,懒懒散散地移动着。听到飞机引擎声就受惊,慌乱地奔逃的往往是一小群一小群的大羚羊或疣猪。
这么宏大壮观的非洲野生动物生活场景,真是美不胜收,桑飞禁不住叹道:“艾托沙可真是个野生动物的天堂。”
“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它们也能自在地生活,这里就是真正的天堂了。”科茹莫拉在后座上说。
“这盆地里怎么没有水?”桑飞扭过头问科茹莫拉。
科茹莫拉耐心地当起了解说:“这片盆地很低浅平坦,也叫‘平锅底’,面积不小,但蓄水量并不大。每年雨季来临,有三个月几乎每天都会下雨,雨水会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逐渐注满这个锅底,看上去汪洋一片,实际上存不住多少水,平均水深只有三十公分。等到漫长的旱季到来,水会在三个月内很快蒸发掉,最终便形成了这种干涸的盆地。”
“盆地周围的动物为什么比其他地区多?”
“盆地周围植物种类多,生长茂盛,水塘多。即使到了旱季,这里仍然是全国水草相对丰富的地方。所以,动物们非常眷恋和依赖这里,这也是国家公园设在此地的原因。”
“到了旱季,一点绿色植物都没有,动物都吃什么?喝什么?”桑飞的问题没完没了。
“这里的动物主要由食草动物组成,在旱季靠吃干草和干树叶生存,吃的问题不大。但是饮水的问题比较严重。每年旱季的后段,也就是现在,问题就大了。那些小水塘的水经过长时间的蒸发和大量动物的饮用,已经所剩无几,不够动物们最低的生存需求。”科茹莫拉边说边皱起了眉头。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我们在部分水塘边打了井,把地下水抽出来放进水塘内,保持水塘不干涸。但是带来的问题是,因为有人工参与的痕迹,那种原始自然的景象已经被破坏了。”说到这儿,科茹莫拉的愁容仍然没有消失。
嘟,嘟,嘟,无线电接收机收到了来自那个母狮的微弱信号。
“向左前方飞。”科茹莫拉的助手指了指盆地的西南方向。
伦芭调转机头,赛斯纳向着庞大公园的腹地飞去。
“现在是旅游观光最好的季节。”科茹莫拉解说的兴致仍然没有减退。
“为什么?”桑飞看着翼下这见不到一丝绿色的荒原不解地问。
“现在是旱季,由于缺水,动物们每天都要成群结队地到水塘边饮水,游客只要守候在水塘边,便可以看到各种动物。等到雨季来了,到处都有水,动物们没有必要再集中在那些水塘周围,都被那些枝繁叶茂的绿色丛林给淹没了,想看见是很不容易的。所以,现在是景色不美,但是动物很美。”
“原来如此,那么我可真幸运。”
那头母狮的信号越来越强,大家不再说笑,都聚精会神地开始寻找它。
“就在这附近,不用向前飞了。”科茹莫拉经验很丰富,单凭信号的强弱就可判断出动物的大概距离。
伦芭开始操纵飞机向右盘旋。刚刚转了一圈半,桑飞便发现了那只落了单的母狮,它正一瘸一拐地走在丛林间。
“在那儿!”
科茹莫拉顺着桑飞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那头母狮,便夸了句:“飞行员的眼力就是好。”
“糟糕!它怎么受伤了?”科茹莫拉非常心疼。
“现在怎么办?”伦芭问。
科茹莫拉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指着附近的一片方圆几百米的草地说:“最好能把飞机落在那里。”
伦芭在草地上空低低地盘旋了一圈,见这块草地很平坦,便说了声:“没问题。”
赛斯纳停下来后,四人都下了飞机。科茹莫拉的助手拿着无线电接收机走在最前面,科茹莫拉端着麻醉枪跟在他后面,伦芭背着科茹莫拉的工作箱跟了上去。桑飞几次试图帮着伦芭拿着工作箱,都被拒绝了,便轻声说了句:“你这个倔东西!”
伦芭回过头来哈哈一笑,向前跑去。
桑飞对自己能有这样新奇的经历,感到非常高兴。就要近距离地见到野生母狮了,甚至可以抚摩它。不过一旦遇到一群狮子怎么办?这些人好像对此不大在乎,为了保护动物,为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已经把危险抛到脑后去了。
按照空中确定的位置,循着无线电信号,他们很快在距那头母狮约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发现了它。为了能进入麻醉枪的有效射程,科茹莫拉让他们几个待在原地,独自悄悄地向母狮接近。桑飞看见,科茹莫拉接近母狮的姿势和动作很像一名经过训练的士兵,很专业。她先是利用灌木丛和草丛作掩护,避过母狮的视线,弓着身子从母狮的侧后方向它接近。在距它约六十米的距离时,采用卧姿匍匐向母狮靠近。接近到三十多米时,她突然起身立姿据枪瞄准,枪响了。然后她站起身来向我们招手,背起枪,不紧不慢地向母狮逃走的方向走去。
“打中了!走吧。”科茹莫拉的助手说。
桑飞看见那只母狮正在树丛中蹒跚地前行,右后腿明显地不敢触地。钉在右后臀上的麻醉弹随着母狮的移动不停地颤动着。看上去,这只母狮已经瘦骨嶙峋衰弱不堪。
“就这样慢慢跟着它,一会儿它就睡了。”科茹莫拉伸手拦了一下桑飞。
果然,母狮从被击中到瘫倒,走了不足百米。待他们走到近前,只有无力地抬起头来朝人们低低地吼几声的份儿了。他们几个在距母狮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等待它完全睡过去。
伦芭挨着桑飞坐下来,问科茹莫拉:“它怎么这么瘦?”
“饿的。腿伤后行动不方便。如果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就会被其他动物咬死或饿死。”
“哪个动物敢吃它呀?”桑飞也觉得不可能,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狮子在非洲毕竟是兽中之王啊!
“就是它的同类会吃了它,一般是公狮。”
“啊!这怎么可能?它们是同类呀!”桑飞感到很奇怪。
“怎么不可能?过去我们发现过狮子吃掉老弱病残同类的情况。起初我们也不理解,后来经查阅资料,发现不仅是狮子,凡是食肉动物,甚至杂食动物都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残忍行为。英国著名的研究黑猩猩的动物学家珍古德,就曾经记录了黑猩猩吃掉同类的现象。”
见那母狮已经进入昏睡,没有了反应,他们几个走了过去。桑飞还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的母狮,瘦得皮下已经全是骨头了,右后腿关节稍靠上处已经骨折,部分断骨刺出了皮外,伤口周围已经发炎肿大,淌着黄水。看着它那副奄奄待毙的样子,桑飞觉得一切的救治努力可能都要白费了。但是,科茹莫拉她们还是在非常认真地开展工作。桑飞见那位助手先后在母狮的双眼抹上了眼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便问道:“它眼睛怎么啦?”
大家都笑了起来。见桑飞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科茹莫拉告诉他:“狮子被麻醉后,就停止了眨眼,双眼会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润滑而受到伤害。所以要采取保护措施,给它抹上润滑剂。”
“噢!原来是这样。”桑飞也笑了。
然后是给狮子的伤口清创、上药、固定夹板,注射抗生素,进行例行的检查,并进行记录。这种场景让桑飞很受感动,这是一些多么敬业,多么富有爱心的好人哪!
等到忙完了,科茹莫拉给母狮打了一针解药。
“走吧,咱们到那边再等它醒来。”科茹莫拉说完,便领着他们走到距离母狮约三十多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科茹莫拉小姐,你曾经当过兵吧。”桑飞略带迟疑地问道,他从科如莫拉的做事风格上,感觉她肯定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兵?”科茹莫拉的笑声非常爽朗。
“你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军人的气息哦!”桑飞回答道,“我原来也参加过军事训练,能看出来。虽然你现在不在军队,但是你身上的职业习惯是很难改的。刚才你接近母狮和射击时的姿态和动作已经告诉我,你是一位曾经受过严格训练并从事过一定军事活动的战士。”
“没错,独立前我在古如特方坦到安哥拉地区之间打过游击。你们的大队长陶比阿斯曾是我的战友。那时,南非空军的飞机经常从你们现在使用的古如特方坦机场起飞,然后飞到我们的营地轰炸,我们牺牲了很多人。好多人不懂得如何躲避炸弹,到处乱跑,我们的那些白人教员和指挥官就使劲吼,让我们卧倒。”科茹莫拉提起战斗生涯,显得有些伤感但又格外的自豪。
“你们游击队里面怎么还有那么多白人教员和指挥官?”
“纳米比亚的很多白人也不喜欢南非,也很希望纳米比亚独立,它们有的当过军人,所以就当了我们的领导。后来,我们曾经袭击过古如特方坦机场,炸毁了好几架南非空军的飞机。”
老游击队员!桑飞不禁肃然起敬。看来当初他们也很能打的。多少曾经在国家独立战争中流过血出过力的老战士,现在都像科茹莫拉一样,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建设国家而默默无闻地工作着。
当看见醒来的母狮摇摇晃晃站起来后,我们又乘赛斯纳返回了管理处。用轻型飞机进行这种工作,还是很快捷的,从出发到结束,前后仅用了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