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
真真总是拍不好接吻镜头。偏偏这部戏里这样的镜头还不少。她简直成了剧组里大家开心的笑柄。每逢要拍这样的镜头,剧组就显得格外兴奋和高效率。大家聚在摄影棚里,面带笑容等着瞧好戏。和真真演对手戏的男主角是她早就很崇拜的大明星。几年前真真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倒还真梦想过和他亲吻。没想到机会真的来了,而且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也许正是过分的敬畏使她总是放不开。
记得第一次被他拥入怀抱时,真真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发抖。他很体谅地笑了笑说:“小姑娘别怕,这是在演戏。”可是这样的“戏”她可演不像。导演一次次地大声喊停──“不能哆嗦──剧情不要求你颤抖!听见没有?”真真只好尴尬地笑笑,然后接着再试。
这么一次次地试着,真真终于感到了一种陶醉和欢愉。导演看看到了火候,便令摄影师实拍。不用说这一次效果极佳。导演喊了声停,并且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而这时她还浑然不觉,搂着大明星只顾醉心地吻。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两个打灯光的小伙子在起哄。
“……唔,行了──拍完了。”他挣扎着,“你快松开我。”
“不,我不松开你……我不让你走……我好高兴能有今天……”
“走开!”大明星火了,一把将她狠命推开,青筋暴跳地吼道,“你太过分了!”
现场的“观众”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真真猛然一怔,刹那间明白过来,满面通红,无地自容。
“这叫什么事儿啊!”大明星还在给自己解嘲,“这戏也太过了吧。实在演不了就别硬撑着……”
她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拼命咬住嘴唇。
从那儿以后,除了说台词真真没再对他讲一句话。
其实事后他也感到挺对不住真真的,可又拉不下脸儿来赔罪,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随它去吧。
剧组的人都是舍家在外,需要寻那么点儿开心,每每看着男女主角就想笑,都想看看他们到底会闹出个什么结果。有天场记小刘当着大伙的面儿不怀好意地提醒他俩儿,“明天可就要拍那场打嘴巴的戏了,你们可得好好酝酿一下情绪啊──这可是一场重头戏呀!”
大明星一下子就火了,“我说你他妈的算干吗的?有你操心的份儿吗?”
场记当时忒下不来台,也梗着脖子跟大明星干了起来。大伙儿就过来劝架,乱纷纷地闹成一片。
这时真真走到大明星身旁,微微一笑,“明天又是一场我毫无经验的戏,您能不能先指教一下,我该怎么演呢?比方说,分寸感该怎么把握呢?”
他讪笑了一下,“这,你就看着办吧。”
第二天,全剧组的人没用招呼,一个个都早早儿地来到拍摄现场,而且个个都显得那么容光焕发。
大明星出现的时候,那些平时觉得受了他不少气的工作人员和小角色故意又是咳嗽又是出洋相,兴奋得不行。
导演说戏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对。他看了看大明星的脸色就明白了,可他装做什么也没看出来。
“各部门准备!”
今天的“各部门”互相协调配合得出奇地好。随着一声声吆喝,全都情绪饱满地就绪了。
“好,准备实拍──演员注意,最好一次拍成啊。”导演心想十次能拍成就算顺利。“打起精神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女主角一巴掌打在大明星的脸上。
“咳!我还没说开始呢!”导演喊道。场上一片笑声。大明星铁青着脸,却又无从发作。他只好看着她。
真真此时正感到热血沸腾,哪还把他放在眼里。场记板一响,她抡圆了胳膊,照着大明星的脸又是一个大耳光──
“好!漂亮!”场上有人叫好。
“不够味儿!太温柔了,这能叫耳光吗?”有人却不满足。
“这个力度完全可以了,不过姿态不太好。重来一便吧。”导演倒还清醒。
“重来什么?”大明星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起来,“她这分明是在借机报复!怎么能这么干?”
“剧情需要嘛。这种戏不好掌握,不多拍几次怎么行?观众到时候可提意见哪。”
“你们他妈的存心就是想看我的好戏!”
“对了,我们就是要看你的好戏──不然请你这个名角干吗?你要是演不了就吱声儿,少跟我‘妈’、‘妈’的!”导演这会儿也挺冲。
大名星狠狠哼了一声,然后老实了。看来他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戏。
真真活动了一下胳膊,正准备接着打,忽然遇到了大明星的目光──她还是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这么可怜巴巴的狼狈相。她的心忽然一揪……
这一掌于是真的软绵绵的。
大伙就又给她鼓劲儿。
大明星借着离她近的优势,悄悄告饶:“真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应该打我。我不怨你,真的……”
真真愣在那儿,各种情绪和情感都纠结成了一团。
“打啊!”大伙喊。
真真的手臂再也抡不起来了。
真真退出了剧组。她从此不再做当演员的梦。
思想的交欢
白小易
娶什么样的老婆,过什么样的日子——潘先生想不起来这是一句早有的俗语还是自己的发明。反正这个感慨是有感而发的。东西大学教授潘先生,刚刚跟同为教授的潘夫人做过一场轻松愉快的“思想交欢”。此刻心满意足,充盈着幸福的感觉。
这种享乐对于他们夫妇来说是家常便饭,可以从他们正在干着的任何一件事上获得。这一场就是从看电视开始的——
当时播出了这样一条新闻——本市警方抓获了一群在宾馆进行淫乱活动的男女。他们的淫乱方式是交换配偶,还成立了一个“换妻俱乐部”……
“又是跟外国人学的污七八糟的东西。”夫人评论道。
电视新闻马上证明她的英明,继续披露这个俱乐部的发起人是几个从海外回来的留学生……
潘先生看得有些忘我,冒出一句:“这些人还是蛮会享受的。”
夫人把目光转向丈夫,“你觉得这是享受?”
“我是从他们的角度说的——”潘先生赶忙解释,“如果不觉得是享受,他们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吗?”
“他们当然是把这当成了享受,不过这是基于一种短见。我看他们是无知,无知所以无畏,无畏方能无耻……”夫人把肥硕的身躯挺出沙发,摆开了架式。
潘先生知道他马上就要领受一番灵感四射的宏论,已经暗暗兴奋起来。当然他也不可一味等待,他必须配合夫人,这样才会让她更好地发挥。他故意说:“人家都被抓了,你骂人家道德败坏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如此贬损,说什么‘无知’?”
“我不是道德家,先不考虑道德问题。他们不是要作乐吗?我就从作乐的原理讲起!对了,那个男人搞女人的理论是怎么说的来着?”
“什么理论?”
“亏你也是个男人!就是那个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
“啊,这个呀……后边的两句是:‘婢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这也能算理论吗?”
“怎么不算!这是男人认识性爱的最高境界了。”夫人侃侃而谈,“知道警察为什么抓他们了吗?因为他们随心所欲胡搞。胡搞干吗就抓?人家是人民警察啊,当然是为了他们,当然也要负责任地保护他们的性欲!你想想,他们要是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几天不就索然寡味了么?到时候连性都吸引不了他们了,他们会干什么?谁都想不出来!那时就会对社会构成更大更难以预料的威胁。警察会更加难以应付。所以警察这么做,实在是于人与己都大有裨益的事情”
潘先生又一次享受了茅塞顿开的乐趣。他颔首微笑,畅谈心得体会——“这么看来,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因为我的想象空间是最广阔的了。”
夫人看了先生一眼,“你要是连想也不用想,就会感到更幸福了。”
谁的孩子
老李家出了两件事,按说都是“喜事”,可一家人全在犯愁——第一件是大花猫要下崽儿,第二件是小保姆怀孕了。老李家三代同堂,共有三位男性。最小的李姓男性只有两岁,自然与他无干。他的爷爷年过七旬,嫌疑也不很大。只有正处壮年的大李,具有充分的危险性。但也仅限于小保姆,相信在大花猫的事情上,他还是无辜的。
既然成年男性都难脱干系,这两起突发事件的处理及善后工作,当然就责无旁贷地由婆媳两位女同志来主持。
虽然同为孕育生命,但小保姆和大花猫的命运却是截然不同的。相比之下,大花猫理直气壮,有种顺天应时的平和淡静,专心等待着下一代的来临,根本不去考虑外界的反应。而小保姆则没有这么好的心态——她需要面对许多非常棘手的问题。首先她要解释肚子里的胎儿是怎么来的。这是大花猫不屑一顾的问题。还有更可怕的,她的孩子好像注定是死路一条,根本就没有出生的机会。
最初的苗头还是大妈发现的。小保姆先是喜欢吃酸的,而后又呕吐……大妈马上把情况告知儿媳。儿媳头两年刚生过孩子,自然也不难判断,并且轻车熟路地领着小保姆去了趟医院,结果自然就一目了然。从那时起,只要一提起这茬儿,小保姆就是哭,其他什么也不说。
追查元凶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任小保姆肚子里的孩子自由生长啊。不管是谁的,总得先了结了吧?婆媳俩就替小保姆安排了去做手术的日子。但这时令人更震惊的情况出现了——小保姆竟不同意,还声称要这个孩子!婆媳面面相觑,无声地交流着同样的感悟:坏了,要讹上咱家了……
到了这么紧要的关头,婆媳俩也就顾不得许多,既然小保姆缄口不言,她们干脆直接审问最大的嫌疑人大李。大李的反应是火冒三丈,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证明他的无辜。“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我怎么能……”终于意识到这话说下去对小保姆的伤害太大,大李一跺脚,摔上门,借故找哥们儿喝酒去了。
就这么火烧火燎地过了两天。一清早,小保姆从床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就开始收拾行李。婆婆起得更早,忙问这是干吗。小保姆说回家生娃去。婆婆吓坏了,赶紧喊人。一家人就全起来了,连大花猫也大着肚子来观察情况。
“天哪,这可怎么了得?这是犯法的事呀!”老太太非常激动。
“不犯法,我问过了,可以做‘单身母亲’的。”小保姆从容说。
“可……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就走了呢?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呀!”老太太痛苦之极。
小保姆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她,说:“是我的。”
沱沱河
7月上旬,徒步探险的闻奇走到了沱沱河。当夜他就露宿在长江源头。醒来他想起昨夜梦见了妻和女儿。接着他又想起这几天正好是高考日。女儿是今年高中毕业吧?闻奇长年在外,最近一次回家已经两年前的事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甚明晰。空山旷野,又没法和家里联络,闻奇只好把一切抛在脑后,收拾起行囊继续赶路。
一个多月以后,他才在拉萨给家里挂通了电话。妻子头一句话就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不知道,他要把剩下的路走完,而旅途远比想象艰难。妻在电话线那一端哭了,然后告诉他女儿高考落榜。
“她只差2分够分数线!”
他几乎捏碎了电话话筒,但他语气很平静地宽慰妻子,说他们的女儿明年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学校。接着他把话题引开,给妻子讲沱沱河的奇观。讲着讲着,他发觉妻子哭得更凶了。
“求求你别再说了好不好?”妻子在那边喊叫起来,“你知道吗?高考题里有一道题就是问长江的源头在哪──那道题5分呐!有这5分,她就取上了!”
“那几天我就在沱沱河啊。”
“你知道高考前一天她在干什么吗?她去了电视台,求人家播出一段寻人启事……”她已经泣不成声,“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爸爸在哪。”
女儿
女儿是头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寒暄之后,看着那个陌生的小男人堂而皇之地进了女儿的房间。夫妇俩对视了一下,不过谁都没有在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任何确切的含义。
沉默着看了许久电视,妻终于按捺不住了:
“怎么样?”
“一个孩子罢了,还能怎么样。”找到了一种说法,他感到轻松了一点儿。
“咱的女儿总不至于要嫁个老头吧。”妻显然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
“你看这小伙子行吗?我觉得他挺有礼貌的。”
她这么不依不饶,忽然让他恼火了:“这样的小孩子满街都是,恐怕还没有长成呢,懂得什么叫礼貌!”
妻比较深刻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微浮出一丝苦笑。
两口子便看电视。
今天的节目并不比往常精彩,可是他们却看得不出声。不时有一位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30分钟的时间显然已经够父亲受的了。他终于说话了:
“他们在里边干什么?”
“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你总不能把女儿在家里关一辈子吧。”老婆倒显得格外开通。
他叹了口气。
老婆听出来老头子的焦躁,用很大的动作看了他一眼。
“咱养了小米20年,到头来这么一个……小子,就……”他越说越糟心,茶杯一顿,茶末儿也泼了出来。
“小米出生的那天你就不痛快,怪我没给你生个儿子。”老婆轻声说,“说穿了,你就是没把女人当人──你把女人看成男人的玩物。现在轮到你女儿了。”
他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知道好多男人不喜欢要女孩儿,都是这个原因。你是不会承认的。不过你要想好受点,就得改换个眼光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