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上又增加了一位新成员，又见他态度谦恭，坦率大度，千恩万谢不止，赵济仁便与之闲聊起来：“贵姓？”
“免贵姓马，你叫我马回回得了。”
韩克等禁不住笑了起来，且问：“去何处？”
“去敦煌，我亲戚在那里做买卖，捎话来叫我去逛逛，吃住在亲戚那里。我也一大把年纪了，人世上的时间不多了，家务由儿女操劳，少了我，天塌不下来，就出来了。”
“出门在外，”万健华插话道，“路途辛苦，背那么多东西干啥？”
老人回答道：“背的都是干粮，我是回回，讲究清真，路途遥远，许多地方没有清真食堂，背少了怕没处吃饭，所以背了满口袋馍馍，一路上啃馍馍，喝开水，没有清真灶也过得去！”
窦春芳插嘴调侃道：“有人说，三个回回是真回回，一个回回是假回回，你虽然是单个人，仍然不假，仍是真回回。”惹得满车人都笑起来。
“那当然。”老人自豪地说，“《古兰经》写着，祖上传下来的，对《古兰经》要真诚，背教背信，安拉是不答应的，啃干馍馍，喝开水，对《古兰经》，对安拉，问心无愧！”
赵济仁点着头赞同道：“看来，你是一个虔诚的伊斯兰信徒，我虽然不信伊斯兰，可我尊重伊斯兰教，尊重回族同胞，我们都是兄弟民族。”
老人说：“最好，最好！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我的好同胞，好兄弟。”
一路议论，好生热闹，忘记了旅程疲劳。汽车很快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道路旁到处摆着西瓜、甜瓜。此时正值午时，汽车跑了半天，该行方便，“加油了。”汽车停了下来。
胡艳丽、周菊英又渴又饿，看见摆这么多瓜，馋涎欲滴，就要买来吃，只凭经验不问行情，就说：“买五元钱的瓜。”
瓜主说：“好好好，这一堆都给你！”
胡艳丽以为听错了，解释道：“我们只买五元钱的就行了。”
瓜主回答说：“你买五元钱的瓜，这一堆约五百多斤，正合适！”
胡艳丽与周菊英，你看我，我看你，仍在怀疑。
瓜主看出来，他们在怀疑自己的话，便解释道：“我未哄你们，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我们这块地方有两多，一是风多，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二是瓜多，到了瓜熟季节，瓜多得卖不出去，吃又吃不了，卖不出去就烂了，到瓜地里随便吃，不要钱；在路旁买，一斤一分钱，十斤一毛钱，一百斤一元钱，你要买五元钱的瓜，这一堆约有五百多斤，正合适，都给你。”
正在推让之际，赵济仁等几个男同伴也走了过来，瓜主趁机打开瓜让大伙品尝，只见绿皮红瓤的西瓜，新鲜水灵，格外引人注目，一尝人人赞不绝口，“真甜，真甜！”“解渴，确实解渴！”更兼路途颠簸、饥渴，若久旱逢甘霖，吃了个痛快。胡艳丽趁机说了瓜的价格，瓜主要给这一堆瓜的情况。
赵济仁惋惜地说道：“太便宜，太便宜，这么好的瓜，如此低的价格，世上少有，要是在省城，这一堆瓜，起码也卖几百元。”
万健华亦道：“这么卖，岂不亏了血本！”
瓜主道：“货不兴本地，卖不出去，只好贱卖胡甩，讲什么成本！”
赵济仁道：“给你五元钱，买了这堆瓜，但我们带不了多少，权当我们都装了，装不了的仍留给你。”装来装去，仅装了一小部分，剩下一大半，车就开走了。
胡艳丽等又议论瓜的事。赵济仁道：“你们就知道吃瓜，物美价廉，而这里还有不少故事，比如，唐僧去西天取经，就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故事。”
韩克道：“没听说过，快说给我们听听！”
“公元627年，”赵济仁道，“玄奘去西天取经，到瓜州停留了一个多月。玄奘取经后东返，又路过这里，并把带回的象牙佛、取经图留在这里，图中还绘有‘猴行者’，这可能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模特儿。”
“你越说越玄乎，”胡艳丽诧异道，“玄奘能带回多少东西，凭什么要留给这荒凉地方。”
周菊英亦怀疑道：“可不是么，真是太玄乎！”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赵济仁郑重其事地又说，“这里是玄奘西天取经路过的重要地方，从此地再往西走，就是八百里戈壁滩，为了通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要做充分的准备，玄奘在此准备期间，一边讲经说法，一边准备干粮饮水。”
“这里的人民最了解穿过戈壁滩的危险，有一位老者劝阻他：八百里的戈壁滩上，大风刮起，飞沙走石，成群结队的旅行者都辨不清方向，你单身独人，万万去不得。玄奘回答：我立志西行，绝不东退一步。老者见他意志坚定，劝不回转，便把赤马送给了玄奘。这里的人民还给玄奘准备了干粮和饮用水、马的草料。这里已接到上司不准玄奘西行的公文，但玄奘矢志不移的精神感动了烽火台上的哨兵，放行了他。玄奘临走时，老百姓还依依不舍地为他送行。所以，这里不仅有玄奘讲经说法的寺院、官吏放行他的城池、给他送赤马的地方、放行他的烽火台，还有玄奘九死一生的莫贺延碛古道等遗址。由于瓜州对玄奘取经有贡献，玄奘对他们有旧情，给这里留象牙佛、取经图，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
韩克情不自禁地冒道：“原来如此。”
胡艳丽、周菊英等也道：“有道理，有道理！”“不玄乎，不玄乎！玄奘是知恩图报！”
赵济仁又补充道：“比起玄奘来，我们幸运多了，坐着面包车，跑在公路上，渴了吃西瓜！”
大伙异口同声赞同道：“幸运，真幸运！”
当天下午，韩克他们的汽车终于开到了敦煌，住进了名叫太阳大酒店的宾馆。马回回则告别去找他的亲戚。
赵济仁一行，在有关部门的配合下，根据案情线索，顺藤摸瓜似的，进行了调查工作。在案件调查告一段落后，陪同他们调查的刘同志，又安排了参观莫高窟的活动，且雇了七匹骆驼，于第二天上午启程。大伙都未骑过骆驼，特别是胡艳丽、周菊英，看着一群庞然大物，特新奇，又担心，且迟疑。骆驼主人先给他们做了个示范，让骆驼卧下，主人踩着骆驼的脖颈，双手扶着驼峰，跨上去骑好抓牢，骆驼撅起屁股，后腿站立起来，再站立前腿，如此这般地演示了两遍。
该旅客骑了。韩克毕竟胆子大，第一个骑了上去，又下来。紧接着赵济仁、万健华、窦春芳陆续跨了上去，就等两位女同志骑了。身材丰满的胡艳丽先跨了上去，未料骆驼撅着屁股，起身时前低后高，她差点跌下来。周菊英到底瘦小轻灵，上得顺利，骑得稳当，最后才由陪同的刘同志上去。待大家都骑好后，主人牵着头驼出发了，其后面的每一头骆驼的缰绳都拴在前一头骆驼的驼具上。一头跟着一头，形成一个纵队，向前方行进。每头骆驼的脖子上都拴一个铜铃，伴着驼队的步伐，咣当咣当地响着。
韩克一行，始是操心骆驼，看着它的头，听着铜铃的声音，体会摇晃的滋味，待适应后，抬头目视前方，穿过一行行树林，接着步上一堆堆沙丘。那沙丘连绵不断，若沙漠的海洋，浑黄的波浪，东方的阳光洒在沙丘上，熠熠生辉，反射出沙海的风光。
咣当，咣当，摇摇晃晃，走啊，走啊，约摸一个时辰，驼队进入一道峡谷，有溪水，有树林，再往前行，一座好几层高的大屋顶角楼进入眼帘，接着，看到了一层层的洞窟。驼队主人一边呼叫：“莫高窟到了。”一边吆喝骆驼停住，卧下，韩克一行一个个地翻身落地。
陪同的刘同志很自然地引大家向大门旁的售票处走来，买门票并联系导游。一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女同志，主动与刘同志握手，说话。看来，他们是互相认识的。只听刘同志向其介绍道：“这是上面来的六位同志，执行任务之余，慕名参观莫高窟，没有事先联系，临时来的，请给个方便，并派个讲解好的同志引导，尽量多个几个洞窟。”
“没问题，老同志，老关系，一定关照好。今天我正好有空，就给你们当导游，做讲解！”
刘同志谦恭地说：“最好，最好，多谢多谢！”并向赵济仁介绍道：“这是金老师，有名的敦煌学专家。”
金老师领着大家一个一个洞窟地参观、介绍，到其中一个洞窟，打着手电，照着一幅壁画介绍说：“这幅画说的是一个女子出家为尼的故事。该女子出身于上流社会，也嫁给上流社会人家，后来公婆死了，丈夫陪她回娘家生小孩，结果半路上丈夫被毒蛇咬死了，刚出生的孩子又被狼叼走了。她只身回到娘家，才发现娘家发生火灾，娘家人全部被烧死了。后来她嫁给第二个丈夫，原是一个酒鬼，虐待她，过不下去，黑夜里逃了出来，临时在一块坟地歇息，来了一位悼念亡妻的男人，二人遂结为夫妻。夫妻很好，结果这个丈夫暴病死亡。按当地习俗，死者生前钟爱的人和物要殉葬的，可怜她做了殉葬人，被埋入坟墓，因为这是一个富翁，埋葬当天夜里，盗墓贼来盗墓，墓挖开后，她一接触新鲜空气而活了过来，且强迫她做了盗墓贼的妻子。盗墓的事发了，盗墓贼被处以死刑，她又作为殉葬品被埋入坟墓。该坟很快被野狼刨开，野狼吃了盗墓贼，却未吃她，她又活了下来。她爬出坟墓，站立风雨中，久久思索着，人世间为什么如此冷酷，为什么无穷地遭到迫害、摧残，这死去活来的日子有没有个尽头？她赤身裸体，盲目地走着，走着，终于遁入空门，削发为尼，当了尼姑。”
“我的天呀！”周菊英吃惊地叫道，“竟有这种事？”
胡艳丽又道：“看来，她当尼姑是很自然的事。”
“这是人生的第三条路。”赵济仁道，“或者正常地生活，或者死于非命，迫不得已出家遁入佛门。”
导游又引他们到一个洞窟，介绍一幅壁画，叫《九色鹿》。“很久很久以前，在印度恒河岸边，水草丰美的地方，有一只九色鹿，长着雪白的鹿角，受到同伴们的赞叹和羡慕，他们在这块领地上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赐给的丰美食物，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
“有一天，九色鹿正在河边悠闲地玩耍，突然一阵急迫凄惨的呼救声从河边传来：‘救命啊，救救我呀！’九色鹿循声望去，一个人正被汹涌的激浪卷流而下。滚滚恶浪时而将他淹没水中，时而把他推到浪顶，情况十分危急。九色鹿面对这种情况，纵身跳进水中，向水中的人游去。一波接一波的浪头向九色鹿猛扑过来。善良而勇敢的九色鹿毫不气馁，一次又一次地顶着恶浪向水中人冲击，终于把落水人救了上来。落水的人叫调达。他庆幸自己的再生，面向九色鹿，边叩头边感谢：感谢救命之恩，请求你允许我做你的奴仆，为你寻找最美丽的珠宝珍玩，装饰你成世界上最漂亮的鹿王。”
九色鹿说：“不必了，不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不需要美丽的装饰，你回去吧，你的家人正焦急地等着你！”
调达一再地请求：“尊敬的救命恩人，我调达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我再次请求你给我报恩的机会！”
九色鹿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他回家，并申明：“我喜欢独自生活，无拘无束地玩耍，我不喜欢有一个奴仆而放弃我的自由生活。我只希望你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调达起誓说：“恩人啊，请你放心，如果我背信弃义，就叫我浑身长满烂疮，嘴里发出恶臭吧。”说着便走上了回家之路。
这个国家国王的王妃，深得国王的宠爱。但她又是一个十分贪婪而又奸恶的女人。有一天夜里她梦到了九色鹿，顿生了占有九色鹿的欲望。
她不起床了，对国王哼哼着说：“亲爱的陛下，我心里充满了美丽的希望，希望得到那只梦中见到的九色鹿，尽管你是一国之王，尽管你弓法百发百中，你难道就没有能耐为我寻到九色鹿吗？我要用它的皮做我的垫褥，用它的鹿角做我的佛柄，陛下，我亲爱的丈夫，我求求你，答应我吧！如果你拒绝我的要求，我将为此心碎而死！”
国王心软了：“啊，美丽的夫人，起来吧，我是一国至尊，国中的一切都归我所有，我将把九色鹿献到你的脚下，用它装饰我心爱的王妃！”
国王于是发布命令，贴出布告：若有人能把九色鹿猎来呈献，或报告鹿的行踪，我将以一半国土封赠，或用大银碗装满金豆，或用大金碗装满银豆，作为赏赐。
国王重赏献九色鹿的命令，很快传遍全国，人们纷纷议论。夹在人群中的调达，听着议论，看看布告，心中暗暗思忖：只有我知道九色鹿的行踪，如果我告诉国王，终生的富贵将从天而降。可是他又想，九色鹿救过自己的命，是只好鹿，我起过誓，不向任何人告诉其行踪。可是他又想，好鹿毕竟还是个畜生，畜生算什么？它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人们的猎取和享受吗？我得到它，就能得到人人羡慕的富贵和荣耀，这同猎取虎豹换取食物一样，有什么不可以呢？一个畜生的死活又有什么够得上良心的谴责呢？他想着，想着，似乎满碗的金豆、银豆在跳动，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金色大道就在面前。于是来到城门前守护布告的武士面前，卑怯地弯着腰向武士咕噜着：“嗯，这个鹿，我……”欲说又止。
武士命令道：“什么？什么？这只鹿，你快说！”高大雄壮，威风凛凛的武士大声吼着。调达便说：“这只鹿，我知道。”于是武士领着他向王宫走去。身后不时传来一些难听的议论：“啊，是调达。”“原来是二流子调达！”
调达在国王的诱喻下，逐渐恢复了原来的神志和想法：“我英明的圣主，我为了效忠陛下而来，自然，我将十分感激你所说的恩赐。”
国王清楚了调达的心意，回答说：“只要能得到九色鹿，我绝不食言，我将如数给你半个国家，或满碗的金豆、银豆，你说吧，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