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韩克禁不住道。
赵济仁也道:“怪不得很像周总理,原来你是专演周总理的!”
胡艳丽、周菊英异口同声道:“巧,巧,真巧,我们见到了‘周总理’!”
在一片欢笑、热议声中,特型演员解释道:“周总理是人民的好总理,他在世时,人民非常拥戴他;他逝世了,大家仍深切怀念他。改革开放了,要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需要化悲痛为力量,弘扬周总理精神,也就需要周总理的形象教育,需要有人扮演周总理,于是文工团从各地挑选周总理的扮演者。”
“自然,很自然。”赵济仁回应道。
特型演员继续道:“扮演周总理可不容易,他形象高大,非一般人所能及;人民都熟悉他,对扮演者的要求很高;也不同于演过去的历史人物,因为人们并未亲眼见过其原型;亦不同于塑造纯粹的典型人物,可以修饰、加工、虚拟夸张。”
“确实难演。”胡艳丽道,“不装模作样不行;装模作样过了也不行。”
“确实难度很大。”周菊英道,“很不容易。”
特型演员又道:“再现的周总理与原来的周总理必须一样,过于刻板不行,加工过多有失原型也不成。不仅形似,还要神似。周总理集严肃认真与幽默活泼于一身,多谋善断与冷静沉着一起,具大智大勇,非形神兼备者莫属。拿形象来说,有些地方可以加工,有些部位不能修饰,如鼻子可以加高点,眉毛可以画浓一些。而有些多动的部位就不能加工。周总理上嘴唇人中穴沟渠比别人的深且长,又是多动部位,加工不成,好些像周总理的挑选对象,仅仅因为这一点不足未能选上,恰恰我的这个部位也很像周总理。”
“所以就把你选上了!”胡艳丽笑道。
周菊英羡慕道:“你真幸运!”
“是幸运,但仍有不足!”特型演员道,“我的耳垂子没有周总理的大,我的肩膀不及周总理的宽,但这些部位可以加工、修饰,所以就把我选上了。”
“幸运,幸运,真幸运!”韩克道。
“但是,最难的是神似。”特型演员说,“这要通过许多历史资料,多观察,多体会,多演练,多看周总理在各种场合、多种情况下的一言一行,气质风度,体会他的内心世界和一举一动,性格特征。还要反复演练。在同行们的帮助下,一遍两遍地练,三遍不行四遍,四遍不行五遍、六遍,终于过了这个坎儿,能上台了。”
“终于成功了!”胡艳丽高兴道。
“还不止,”特型演员说,“上了舞台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还要得到观众的认可,还要继续学习、提高、升华,可以说,艺无止境,学无止境,既然干了这一角色,就努力一辈子。”
“精神可嘉,佩服佩服!”韩克赞叹道。
赵济仁若有所悟道:“见到你是一大幸运,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周总理,却见到了周总理的扮演者。他虽然辞世了,但他仍然活着,有人扮演他的形象,他的事业正在发展,他的精神在发扬光大,他的风范永垂不朽。”
胡艳丽笑道:“陪我们吃饭的,原来是赵局长的夫人的妹妹的丈夫,周总理的扮演者!巧,巧,真巧。”
周菊英亦说:“有趣,真有趣,我们的北京之旅,有趣的事本就多,今又增加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周总理’陪我们吃饭。”
特型演员笑着说:“我带了几张演出票,庆国庆的,今天晚上在人民大会堂演出,请你们光临欣赏。你们继续吃、聊,我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胡艳丽高兴地鼓起掌来,韩克、周菊英也热烈鼓掌,连声道谢。赵济仁也道:“谢谢你想得周到,又吃美餐,又欣赏节目,真是物质精神双丰收。”
家宴结束后,赵济仁四人在妻妹的陪同下去看节目,他们来到天安门右前方,巍然耸立着一座雄伟壮丽的大厦。赵济仁老远就看见,镶嵌在正门顶上的国徽闪着金光,一条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把大厦与天空勾画开来,那淡雅的色调、壮丽的廊柱,以及四周鳞次栉比的建筑,构成一幅庄严而绚丽的画图。
他们踏上花岗岩大台阶,绕过浅灰色的大理石门柱,迈进金黄的大铜门,再穿过宽阔的风门厅、衣帽厅,才进入大会堂—— 一个穹隆式的巨大厅堂。胡艳丽仰面上看,天花板上纵横密排着成百上千的灯泡,灯光齐明,若晴空夜晚的繁星,发射出瑰丽的光芒。繁星中间是红宝石般的五星灯,周围又是金色的向日葵花瓣,与周围层次分明的水波灯、淡青色塑料贴板映衬,犹如天水一色景色。她把目光下移,迎面是主席台及下面的座位席,又分左、中、右,前、中、后几大块。她掉转头向后看,半空里是两层月牙形的挑台,整个大厅层次分明又浑然一体,宽敞明亮而又紧凑。
赵济仁妻妹引他们上到第二层挑台中间第一排座位坐定。他们俯瞰下面座位,观众似潮水样涌来,又分几股溪流,流入各自的区块和座位。不大工夫,会场井然有序、安定了下来,都在等待演出。
时间到,两位报幕员来到舞台前部,一唱一和,宣布演出开始。紧接着幕布自动向左右两边启开,在雄壮有力的国歌声中,徐徐露出人民英雄纪念碑碑顶,进而显出整个纪念碑,紧接着周围浮雕缓缓转动,显现出各个历史时期的英雄群体,或挥臂高呼,或奋勇向前,或前仆后继。与此同时,一腔深沉悲壮而浑厚嘹亮的声音:三年来解放战争牺牲的先烈永垂不朽,三十年来在民族解放献身的先烈永垂不朽,鸦片战争以来的先烈永垂不朽。紧接着是千帆竞发的场面,成千上万解放军战士冒着连天炮火,在波涛汹涌中前进。刹那间,一个解放军战士手举炸药包高喊,为了新中国前进!伴随一声爆炸的巨响,一面宏大的红旗飘飘扬扬盖满整个舞台,毛主席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周总理站在左边。赵济仁妻妹对着赵济仁说:“那就是我丈夫。”
赵济仁回应道:“原来,他先我们而走,原是要登台演出。”
其妻妹又说:“凡需出场的,哪怕是一瞬间,他都得去。”
正议论间,台上台下朗诵声、欢呼声、鼓掌声,汇聚成轰鸣的声浪,在大会堂里激荡、回旋。置身其中的赵济仁,完全沉浸在欢呼声中,他是从那场波浪壮阔的斗争中走过来的,他仿佛再次身临其中,不顾一切在战斗。
韩克也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不由自主地挥手、欢呼:“新中国万岁,新中国万岁!”
一向内向沉寂的周菊英,也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判若两人,同大家一起欢呼、鼓掌,尽情地宣泄热情。
胡艳丽更是激情洋溢,兴奋地站了起来,跳跃着,随着声浪欢呼着:“新中国万岁,新中国万岁!”
整个会场似一片欢乐、沸腾的海洋,欢呼声,鼓掌声,一阵接着一阵,一浪高过一浪,一派热火朝天、意气风发景象。
稍稍平静一会儿之后,又是一群雄壮阳刚、肌肉发达、上身裸露,穿深色短裤的男子汉,伴着战鼓,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行进,或沉稳,或激昂,时而挺胸,时而侧身,时而低头迈步,时而昂首挺胸前进。
“什么是男子汉?”韩克自问自答道,“这就是男子汉,浑身是力气、英雄相!”
赵济仁赞同道:“那当然,男子汉就应该像他们一样,雄赳赳,气昂昂,顶天立地,奋勇向前,天不怕,地不怕,多带劲!”
正议论间,却又见滚滚洪水,恶浪滔天,冲破堤坝,汹涌而来。与此同时,一群军人,手挽着手,奋不顾身,结成人墙,堵挡洪水,一些人背沙袋堵决口,或被巨浪卷走,或立于潮头,好一幅战天斗地的战洪图。广播里响着:跟我来,向前冲,中华民族不可战胜!台上台下又一阵紧张激烈的高潮。
刹那间,雄壮有力、激昂洪亮的乐奏响起,军号声声,战旗猎猎,背景远处,或导弹火箭,或战机雄鹰,或装甲车坦克,或一艘艘军舰,时而是空中,时而在地面,或者趋远,或者趋近,还未看分明,又见绿、白、蓝三军仪仗队雄赳赳、气昂昂,迈着铿锵步伐从舞台上走过。接着,欢快的乐声奏起,多姿多彩的各民族演员踏着乐奏节拍跳将起来,时而纵队,时而横队,时而方队,时而圆圈,奔腾着,跳跃着,变幻莫测,婀娜多姿,精彩纷呈,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眼球。正高潮之际,猛的一声响,万籁俱静若无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声,形成红色的海洋。
面对如此热烈、精彩的演出,老成持重的赵济仁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热血沸腾,兴奋异常,焕发出青春的激情,鼓掌着,欢呼着,久久难以平静。
韩克则被演出带到梦境中,旁若无人,呆若木鸡,目不转睛,似被钉在那里,似乎未觉察到演出已经结束。
胡艳丽、周菊英则全身心沉浸在欢乐兴奋的氛围中,她俩同周围的观众一起,不约而同地欢呼、鼓掌,鼓掌欢呼,久久不愿离去。会场已经空空荡荡,直到赵济仁催他们时,她们才流连忘返地跟着离开,仍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停留回望着舞台,展望着会场。
特型演员在会堂门口送别道:“来京一趟,机会难得,既然来了,该看的顺便多看看。改革开放了,毛主席故居、天安门城楼也开放了,建议你们参观参观,感觉是不一样的。”
赵济仁一行深表谢意之后,告别其妻妹和妻妹夫,回到了住处,共同议定明早看升国旗仪式。
演出结束了,乐声消失了,可胡艳丽心中的“歌舞”却升腾了起来,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舞台上的节目仍一幕幕在脑际再现,乐奏似在耳膜中回旋。
因为兴奋难以入睡,越是睡不着,越想得多,她在想她的孩子。调皮的孩子多么讨人喜欢,欢蹦乱跳的动作,天真幼稚的笑脸总在抓挠她的心灵,挑逗她的母爱,放不下,缠不开。
由孩子又联想到曾经的丈夫——窦春芳。当时由于年轻无知,一时冲动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不得已时,不得不结婚,可原来他是个背信弃义、负心的人,为了向上爬,显示自己的“革命性”,帮派的需要,抬高自己,贬低别人,揭发自己日记中的内容,致自己和自己的群众组织陷于被动,致自己以不应有的罪名受到迫害,而他却与同一派、同一观点的另一女人鬼混、乱搞,迫不得已与他离婚。
她想:爱情并没有错,这是与生俱来的权利,自己并没有错,不过是天性的反映,然而他却背叛了爱情,背叛了自己;孩子并没有错,她的生命,她的出生,不是她能决定的,而是别人赋予的,理应得到母爱父爱。而赋予她生命的一方去背弃了她,致她失去了父爱。
离婚以来,自己一直承受着爱情破裂、婚姻失败的痛苦,而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结婚、离婚、再结婚,视爱情若浮云,把婚姻当儿戏。多情反被无情恼,错就错在看错了人。他竟是个亵渎爱情、儿戏婚姻的人。
她又问自己:怎么办?古人云,三十而立,三十岁的人,应是成家立业的人,而自己却孤身一人,又拖着一个孩子,又是婚姻的过来人,不往前走不行,再往前行又难。
无独有偶,她又想到另一个同事——韩克,他也是孤身一人,年龄与自己相仿。自己原也曾注意过他,但觉得他土里土气,憨不兮兮,未往心里深埋。就在爱情的十字路口,窦春芳却热情洋溢、积极主动,向自己投来甘蔗一样的蜜意,点燃了爱情之火,竟然燃烧了起来。然而,好景不长,这个爱来得快,熄得也快。因为缺乏能量,缺乏人性的基础,犹如缺乏电能的灯,很快就熄灭了,仅仅留下痛苦的记忆和难堪的现实。而自己曾经关注过的韩克却仍单身一人,或许是因为麻木不仁,对爱情缺乏灵性,对婚姻缺乏主动,不知道他的心里怎么想的,现在是否仍关注自己。观其眼神,似是明亮,又藏而不露,似存有渴望,而嘴里又无丝毫吐露。是嫌自己是二婚,还是嫌自己带一个孩子,或存疑虑?窦春芳,也是他的同事等等,都不得而知。
又想到上级赵济仁也关心自己终身大事,开导过自己:小胡,你看那些青年,大街上的,树荫下的青年人,或胳膊挽胳膊,或手拉手,成双成对,你是怎么想的?
自己曾回答:我已心灰意冷。其实,这不是心里话,自己虽然年龄大了些,终归还是青年人,有火热的心,有激情,也有爱意,也习惯地关注异性,对韩克就是如此,可他却无明显吐露,不晓他是怎样想的?想着,想着,困倦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生怕迟到,生怕错过了机会,第二天天未亮,赵济仁就催韩克、胡艳丽、周菊英早早来到升国旗的地方,他们来得早,还有比他们更早的。当他们到来之际,观看升旗仪式的人已来了许多,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片。他们在人群的西北角停了下来。等啊,等啊,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东方红、太阳升的一瞬间。盼呀盼,盼五星红旗的升起。虽然焦急,却又耐心,虽然漫长却不急躁,因为有盼着,有看头。
这一刻终于盼到了,天光大亮,朝霞映红了天际,国旗卫士开过来了,高大魁梧的卫士,井然有序地队列,穿绿、白、蓝军装,排着三路纵队,迈着正步,昂首挺胸,铿锵雄壮地开过来了。
胡艳丽与周菊英肩并肩,手挽手,踮着脚尖,调整着身姿,目不转睛地盯着国旗卫士。她们看着国旗卫士威武雄壮、正气浩然的风姿,顿生崇敬、自豪的心情,一个说:“多威风的战士,多整齐的队列!”一个说:“真棒,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