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天晚上杨薇白等了一个晚上，但各种版本的传说还是不迳而走。
“搭瓜棚的事成了，陈华跟他对象谈了个通宵。”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听说长得挺标致！”
“专程坐飞机送上门来。陈华交‘桃花运’了。”
“原来就是亲戚，亡妻的表妹的堂妹，陈华的小姨子。”
“听说从前他们就好过。”
“是‘老情’啦？”
“够不够得上‘老情’那只有他们才知道。床上的事，纯属隐私。”
“那天晚上，刚好儿子出差，除了老太太，就剩他们俩个。”
“据说李书记都支持他们结合。”
……话语全无敌意，事情也真真假假。可见，即使是谣言，也决不是空穴来风。一分真加上九分假，一样是十分。如同民间文学，经过几个故事员的加加减减，提炼升华，再添上几分“现场感”，明明荒唐，听者也信以为真。科研所的李书记，自然也听到这些反映。人们都在沸沸扬扬议论，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一个基层党组织的书记能充耳不闻吗？当然，最初他置之一笑，因为那天半夜陈华主动上门交待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深深感动了这个个头矮小的党务工作者。他已给陈华下结论，要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但是，后来越听越神，自己也怀疑起来。
“那天晚上，你买了点心没有？”
李书记终于履行他的职责，把陈华叫到办公室问。
“李书记，别问了。我知道你有压力，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不想解释。有些事，越是话多越说不清，越是想解释越糊涂。事实会对我的问题作出公正的结论。你现在在怀疑我，而我此刻却相信自己。”
他本来可以说一声“我那晚没回家，在一位朋友家借宿”便没事了，可是，他认为这样说有损他的人格。便说些听起来不明白不清楚的话，然后拂袖而去。天，素以理智出名的陈华是犯了哪门子邪？他居然不考虑此事的后果，轻率地抛弃了在江心等待和接应他的平安之船，毅然跳进湍流中只身泅渡，朝他自选的方向击水。这是危险的，当然也是愚蠢的。别说凡夫俗子，就连李寒这个经常涉足政坛的记者，也骂陈华“一时糊涂”。
陈华终于自吃苦果。
不是都说谣言腿短吗？其实谣言的腿长得很。一天，陈华因为要联系进口一批设备，便给香港拨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一位亲戚，以前科研所的好些设备都是他帮忙进的。这位亲戚便是春花的弟弟学强。他在一家中资机构任职，待遇不菲，尚未结婚，过的是现在称之为“独身”的生活。
电话拨通了，对方用流利的广州话问：“边个？”
陈华说：“我是陈华！”
“哪个陈华？”
“是姐夫！”
“谁的姐夫？”声音频率升起，毫无温文尔雅的风度。
“我没有姐夫，我只知道有个杨薇女士的相好——不，不是相好，是姘头。我恨我姐姐，瞎了眼睛嫁给你这个良心给狗吃了的男人……”
陈华“啪”地丢下电话。他突然感到喉咙一阵难受，一股腥气涌上来。那是血，咸咸的，他强咽回去。把社会传谣置之一笑，甚至为了不玷辱自己人格宁可弃舟泅水的陈华，现在终于明白了人到底是懦弱的，理智也罢，硬气也罢，说到底只是害怕被打败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