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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蛇岛

就在那个夜晚,韩林把穆天云带回了老家。他们是搭乘一辆拉鸭绒的货车,湖城盛产麻鸭,鸭绒通过港口出口海外。穆天云和韩林都藏在里面。到了边界,忽然一辆解放牌卡车迎面而过,剐烂了车边的一个麻包,顿时鸭毛像褐色的蝴蝶,漫天飞舞,吓得二人冒了一身冷汗。就这样出了湖城边界,直奔韩林的海城老家。听穆天云讲,他们到了琴海城已经是凌晨三点,韩林租了一辆三轮车,把他拉回他的家里,他的爱人雪梅给他处理了伤口,雪梅是镇上小学老师,兼管学校医疗室,红汞紫药水消炎片是有的。他们没敢上镇医院,在家里又怕不安全,找了一只木船把他送到小岛上。韩林不敢在家久留,立马回到了原单位,这时候山海省革委会下了一道通缉令,捉拿反革命分子穆天云。老百姓传说,穆天云在巷战中飞檐走壁,打死打伤造反派多少人,最后像铁道游击队队长刘洪一样,爬上火车逃跑了,传的神乎其神!

那时候穆天云在孤岛上除了拉琴没有别的事干,琴还是韩跃偷偷地去他家拿来的,他知道穆叔离不开琴,穆天云在这个岛上面对大海拉琴,琴艺也有不少长进,他把《打鱼杀家》的整个曲谱都拉出来了。每次韩跃来他都拉给他听,就这样他把韩跃也教会了。这一天他让韩跃从家里拿来一把砍刀,韩跃说,你是怕人来抓你吗叔叔?穆天云说,他们来抓我还有支手枪呢!这时候穆天云有一把五四式手枪始终带在身边,二十发子弹。那叔叔想做什么用呀?韩跃问。叔叔想在岛上砍几棵树。你想做一张床吗?你这个鬼精灵,你是怎么知道的?其实我看叔叔睡在洞里,石头潮,海风又凉,我早有这个想法了,可是家里的床根本搬不来,我想只有就地取材!这是十岁的韩跃,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他想起自己这个年龄正跟着母亲要饭。那时候他才十岁,母亲带着他和老弟三个人翻过一座大山去要饭。那个山就是往后他去考公安的岱山。他要饭除了岱山还去过嵛山、大店、毛合涧,这一带是八路军的地盘,莒南县城被日本鬼子占了。当时村里有个武工队,他想当武工队员,他们说他太小,还是个娃娃,怎么上山打鬼子呀?就没让。不过他那时还不会拉坠琴,如果会了还可以参加八路军,他知道正规军里都有宣传员,他们演打鬼子的节目。八路军游击队长老穆,是他本家和铁道游击队老洪他们是一伙的,他要饭时碰到过他,他想如果能有韩跃聪明,他肯定早当兵了。实际上那时候他和韩跃一样大。

穆天云的童年没有温暖。他对同事们也说过要饭受欺负的事。他那时要饭,吃点稀的,要来煎饼地瓜干舍不得吃,留给父亲和奶奶吃。一个星期回家一趟,那里是国民党统治区,家穷常受地主欺负,地主也是本家,可是人家有钱势力大,他们弟兄虽多,敢怒不敢言。有一次地主家的小胖儿子和他二哥下跳棋(石子棋),小胖下输了就不干,提溜他二哥的老颈脖,倒栽葱摔到地沟里,他二哥差点儿岔气憋死了。我就想穆天云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可是我没有,一个孤儿多伤心。穆天云说穷人家孩子多是累赘。

穆天云家住穆家寨,往后排是穆家一百代子孙。传说穆桂英大战洪州,撒豆成兵就在这个地处。她战死在金沙滩,是她的白龙马把她驮到穆云山上,那山至今还像一个女人躯体横躺在那里。山下有一座石桥,桥上还有马蹄印。至今还有人到桥下烧香。穆天云家上几辈儿就衰落了。他家是佃农,在村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住地主房,种地主地。我多少知道他们家的事,他的父亲大爷都是农民,母亲穆崔氏,没有名字,他姥爷家姓崔。母亲像天下妇女一样善良,能劳动,会干活,割麦子,种高粱,做家务活,里里外外一把手儿。冬天,母亲打草鞋,做毛翁,用芦花搓绳儿;生豆芽,炒花生,做豆腐,包粽子卖;靠这个过生活。穆天云兄弟姐妹七人,四个兄弟,三个姐妹,住一间半草屋,屋后有个小水塘。大哥二哥四弟都是农民,他是老三。小时候叫穆小三,村人说凡是老三都聪明,也不尽然。他是参加工作后改的名。那时候他们弟兄四个学打铁,在三关庙村,先是他和四弟跟着姨家表哥学打刀剪,回来后,二哥大哥跟着学,他年龄小学打下锤,打刀片子,磨剪子,然后到椿树头村集市上卖刀剪,家里这时靠打铁买回来高粱,养家胡口。我特别注意到他会打铁,他是铁匠,我在心里想,怪不得他把韩跃捡来的弹片亲手做了一把坠琴,这把坠琴到底在哪里呢?

就这样以后每次送饭,韩跃都缠着他给讲一段。穆天云说,他的父亲闯关东,跟人出去做厨师,从东北去了朝鲜,那时叫高丽,带回来一些朝鲜族衣服,有长裙子什么的。他小时候没有穿过鞋,夏天光着脊梁,冬天穿破棉袄还是空心的。没有被子盖,弟兄几个一条破毯子,还是父亲从东北带回来的。

一天夜里,土匪黑刀会闯进他家。把他父亲闯关东带回来的几件衣被一抢而光。他和大哥从村外打铁回来,母亲躺在地上还流血,父亲病在床上快断气了。土匪横行,他心里烧着仇恨的火,夜里他和大哥爬起来,在月光下悄悄地摸进了簸箕庙,这里是土匪窝,黑刀会就住在这里,庙里有关公老爷玉皇大帝,哥俩拜了神像,烧了三炷香,乘土匪又出去抢劫的缝隙,一把火烧了土匪老巢,这是他小时候干的一件大事。

穆天云还说,我十八岁那年,胶东军区的一个地方武装改编为公安军。我和你父亲你陈叔叔一起,三个年轻人到岱山赶考。我是背着坠琴去的,在老区县政府大院面试,我因为长得瘦,女公安手下留情,问我会什么,我就从包裹里取出坠琴,拉了一段《锯大缸》,女公安就在录取栏里打了个钩,就这么简单。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卷起铺盖一起走上革命道路,在以后对敌斗争中成为生死弟兄。

那天眼前的情景,穆天云想了好多。他摸着韩跃的头问,你上几年级了?孩子。是五年级了,叔叔!怎么不上学?学校停课了。穆天云没说什么,他想起自己十四岁还在姑家开的饭店叫六堂春里打工,就是当跑堂的。在这里他看到姑家有把坠琴,是姑夫留下来,表姐会拉坠琴,慢慢就教会了他。后来姑让他和表姐一起去私塾上学。他只上过五年学,那时上学还不是一气上,半天上学,半天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姑家村子里上了一年私塾,又回家上了四年小学,也算是高小五年级吧,就这样弟兄四个他是唯一断断续续上过学的。他想后一代砸锅卖铁也要上学,可眼下这形势,孩子不上学,还让自己给拖累了。这时候他对韩跃说,孩子,将来一定要上大学!很多年以后,韩跃从海外归来,穆天云设家宴给他接风,说,你是小字辈中唯一的海归派啊!韩跃说,穆叔叔,我还记得十岁的时候你就叫我一定要上大学。超指标了。穆天云说,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哈佛的硕士了,了不起呀!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高兴啊!那一天穆天云多喝了两盅酒,话也多了。他老伴一旁老说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呀!可是他偏说个不停,说,在大运河畔,你爸和你妈已经是两口子啦,他们就把你叶阿姨约到运河岸边,又对我说,今晚你到运河边去租一条船,我们乘着月色去钓鱼。船弄好了,到那里说都谁去钓鱼啊?你爸一脸坏笑,还有谁呀,你们俩呗!哈哈你说俺俩去了没有啊?能不去吗?船上月光多好啊!老伴叫叶柯榛,也是参加革命后改的名。她家也是雇农,是街上卖水的,解放台儿庄时她给解放军送水,后来就参军了。年轻时她是台儿庄一枝花,如今他的书房里还端放着她十八岁时的黑白照片呢,甜蜜地微笑,谁见了都说她年轻时漂亮!老伴说,老头子,真喝多了吧,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咋说的话呢!他说这不是高兴嘛!于是满桌子哄堂大笑!那一天的热闹,我正好也在场。

那天穆天云边砍树,边看见小韩跃摇着小船又来了。这时候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他知道只要回去就会被他们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他想现在只有像鲁滨孙在岛上消磨时间,等待时机了。韩林一走就没有音信,他还不知道,韩林回去就被控制起来了,但韩林出身是三代赤贫,是无产阶级,他们没有拿他怎么样?穆天云就不行了,他是穆家后代,穆家寨可是地主庄园,是封建王朝孝子贤孙,他又是反革命,他不能出去。小韩跃把缆绳套在石头上,拎着瓦罐走来,他停下手里的活计,把韩跃引上来,他把瓦罐接过来,韩跃拿着那把砍刀,然后向溶洞那边走,快到洞口的时候,小树林里有呼哧呼哧的风响,就在这时穆天云看见一个青色黛影风驰电掣般地飞来,这时候穆天云掏枪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他大喊一声,快趴下!说时迟,那时快!小韩跃并没有趴下,他拿着那把砍刀迎了上去!穆天云看到一个十岁男孩和巨蟒滚在一起。他想开枪,又怕伤着孩子,扑上去,根本帮不上忙呀!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只见一道血光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是一个血孩子和蟒蛇纠缠在一起。穆天云焦急万分,那个瓦罐也摔得粉碎。但是血孩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天边那道霞光正好射在孩子身上,穆天云紧紧地抱着他,悲喜交加,泪流满面,从此他把这个孩子视为自己的儿子!

那天的瓦罐虽然摔碎了,但他们烧了一锅鲜美的蛇汤,飘香弥漫着孤凹岛。爷儿俩仍然拉起坠琴,《打渔杀家》的曲子,飘荡在孤凹岛的海面上。很多年后,韩跃开发了这个岛,为了纪念他的童年壮举,将该岛命名为“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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