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人到老年要紧的是心态。康德有句名言：“青年人好比百灵鸟，有他的晨歌；老年人好比夜莺，有他们的夜曲。”作家王蒙在谈到夏衍时说：“人老到一定程度，会有一种特殊的美。那就是个性已经完成，是非了若指掌，知止有定，历尽沧桑，个人再无所求。无欲则刚，刀枪不入，超凡脱俗，关注人生，原谅一切可以原谅的人和事，洞悉一切花拳绣腿，既带棱带角，又含蓄和解，一语中的，入木八分，一言一笑都那么有锋芒、有趣味而又适可而止。”作家如珠妙语，不值得我们反复体味吗？
看“清官册”有感
最近看了一出京剧《清官册》。寇准应八贤王之招去审潘洪，对于这位来自霞谷县的小小县令，潘洪自恃是皇上的老丈人，傲慢狡赖，拒不吐实。寇准愤而逐一揭露其命杨继业率六郎、七郎出战，却不发救兵，致使杨氏父子被困两狼山。杨继业遣七郎突围回雁门关求救，潘洪为报私仇将七郎乱箭射死，迫使杨继业碰死李陵碑等种种罪行。饰演寇准的杨派老生张克，以其深厚的功力，用京剧里一气呵成的贯口，大义凛然、慷慨陈词，对卖国求荣、残害忠良的潘洪进行了爱憎分明、淋漓尽致的鞭挞，激起观众心灵上强烈的共鸣，台下掀起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这出戏以其鲜活的艺术表现力，演绎得令人血脉喷张、刻骨铭心！
在戏曲艺术里，仅就歌颂杨家将的忠义、暴露对立面的恶行而言，就有《金沙滩》《李陵碑》《黑松林》《杨排风》《穆柯寨》《穆天王》《辕门斩子》《天门阵》《雁门关》《破洪州》《洪羊洞》《牧虎关》《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太君辞朝》等许多脍炙人口的好戏。加之，既有《宋史》上的“正说”，又有《杨家将演义》《昭代箫韶》《杨家府》等小说、鼓词、唱本等多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戏说”。古代的作家、艺人和老百姓就是这样满腔热情、不遗余力地歌颂热爱祖国的英雄、痛斥危害祖国的败类。当人们听到穆桂英“我不挂帅谁挂帅”的誓言时，谁能不为之动容？看到“杨门女将”里对杨宗保的哀悼，谁能不洒下热泪？中华文化自古以来视气节为生命，“小恶不容于乡，大恶不容于国”、“善恶之殊，如水与火”，就是这样一脉相承传下来的。
这一切，对我们领会胡锦涛同志提出的“八荣八耻”，不是深有助益吗？眼下在社会转型期间，鱼龙俱下。在社会经济发展上，既是“黄金发展期”，又是“矛盾突现期”；在人的思想品位上既有英雄辈出，也有沉渣泛起。新时期讲究开放、宽容、人性和多元，极“左”时期那种漠视人权、动辄无限上纲的冷战思维绝不可取。但开放、宽容不等于荣辱不分，人性、多元不等于物欲横流。面对官场、商场、情场中那些以贪腐为“能”、以造假为“巧”、“笑贫不笑娼”等颠倒黑白、以耻为荣的乌烟瘴气，大大张扬社会主义的荣辱观，构筑做人道德底线的准则，堪称是一场切中时弊、明辨是非的及时雨。这场雨要大下、特下、多多下，既要毛毛雨，更要下透雨，一切艺术手段都应围绕“八荣八耻”来耕云播雨。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也有些“新潮”作品和理论动辄“枕头、拳头、噱头”，频频鼓吹“淡化革命、颠覆英雄、告别崇高”。中国历来讲的是“文以载道”，如今可以用社会主义荣辱观衡量一下，上述种种只能为庸俗、低俗、恶俗之风造势。荣乎？耻乎？最近有一位青年作者为呼吁出书而脱得光光裸奔于某地闹市。据说，他那本要出的书，主题乃是：“怎样才活得像个人？”对此，怕是三岁小儿也要请教这位叔叔，在大庭广众之间，究竟是衣装整齐，还是光屁溜才算活得像个人样儿呢？
解读“能耐”
国人称赞一位成功者常说的一句话是：“这人有能耐！”“能耐”二字，分开讲指“能力”和“耐力”，连着讲就是“能忍耐”。“龟兔赛跑”，兔的奔跑能力远胜于龟，但它并未笑在最后。在激烈竞争中，胜利常常看谁能“再坚持最后五分钟”。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谋事求成，争取快些、再快些，没有什么不对。难道拖拖拉拉才好吗？但是，违背事物发展规律而操之过急、急功近利，并由此而泛滥成一些浮躁、浮夸和浮华之风，那就是不可取的了。发展是硬道理，但只有坚持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才能得到真正的发展，也才算得真正的政绩。江苏省铁本钢铁有限公司，是一个自有资金3亿元的小企业，想一口吃个胖子，上马一个投资100多亿元、占地9000多亩，规模相当于首钢的大型钢铁项目，为此进行了一系列违规、违法的操作，因而受到国务院严厉查处，就是一个严重的教训。
致富是天经地义。但在“致富”前面还必须冠以“合法”二字。这里且不谈那些贪官污吏、作奸犯科之徒利欲熏心、祸国殃民的丑事，只以最近媒体先后揭露的“西安宝马事件”、“嘉禾强拆事件”、“阜阳劣质奶粉事件”、“邯郸矿难瞒报事件”中的始作俑者，同样也是按捺不住不顾党纪国法，只求横发、暴富而导致的恶果。决策是领导应尽之责。但在“决策”前面还必须加上“民主”、“科学”两个关键词，才算完备。那种视躬身求教、集思广益为浪费时间，总是“情况不明决心大”的独断专行，看似立马可待、威风凛凛，实则后患无穷、亏败累累。世上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有耐性，一件小事都干不好。即便吃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馍吃快了会噎着，水喝快了会呛着，鱼吃快了会卡着，闹不好还得上医院。干一件事，火烧火燎，只求一步登天，没有不砸锅的。
“耐性”或“耐力”，并非一种先天的本能，而是一个人世界观、价值观、政绩观的集中体现。它表现为兢兢业业、锲而不舍，一往无前、百折不挠，耐得住磨难、耐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耐得住误解。追根求源，伟大的毅力只能是来源于伟大的目标。司马迁说得好：“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作为也。”国际巨星史泰龙投身影剧业，共经历了1855次严酷拒绝，最后有志者事竟成。他的信念是“没有所谓失败，只是暂时不成功而已”。
当然，耐性和耐力，绝非无所作为、原地踏步的空转，而是智慧的深化、力量的积累和积极的探索。以祖国统一大业而言，为了中华民族的和平崛起和两岸同胞的美满幸福，我们比任何人都会以最大的耐心谋求和平统一。但是，假如有人肆意卖国求荣、分裂祖国，那我们举国上下卧薪尝胆的忍耐力，就会立即转化为雷霆万钧的爆发力。“面壁十年图破壁”，青年周恩来这句名言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铡美案”乡人翻案
去年秋天，采访南水北调源头湖北省丹江口市。在泛舟江上品味波涛浩淼之际，当地一负责同志指着水下说：这里就是古均州，也就是“铡美案”里陈世美的老家所在地。说起来，陈世美并非那出戏里所说是个大坏蛋。相反，他是一个清官，做过不少好事。就因为断然拒绝了一个找他买官的小人，此人就无中生有，硬是编造出这么一段抛妻绝子、忘恩负义的戏文来糟践他。后世某些官员停妻再娶、嫌贫爱富者屡见不鲜，引发世人义愤，这出戏就越来越走红，成了人们的出气筒。再加上一些名角不断艺术加工，令人看得如痴如醉，甚至泪水涟涟……
关于“铡美案”是一冤案这件事，我早就从《人民政协报》上见过。此次到了发生地，引起我更深的感受。随后到武当山的明朝太子坡，在太子读书殿门旁墙壁刻文上，列举着从明朝以来当地学子高榜得中的名单，其中就有陈世美、贾洪昭等人。及至路过邻县秦香莲老家房县六里坪，又听到民间确有“古均州不演陈世美、六里坪不演秦香莲”之说，以示当地人对此剧提出的抗议。看来此地当年确有一对夫妻叫陈世美、秦香莲，且当地官方和民间均认为“铡美案”是个冤案。至于在戏中明朝的陈世美何以弄到宋朝去叫老包给铡了？这也许就是后世的“戏说”和“演义”了。不过这件事早已过了“诉讼期”，要想从侵犯名誉权上去找个说法，这就不知到哪里去击鼓喊冤了。但有两点是清楚的：一、直至如今，这里的老百姓心里对此冤案提起来就有气；二、买官卖官至今仍是人所痛恨的腐败。那么，在道义上怎能让反对买官鬻爵的廉吏蒙冤、却叫诬陷良善的小人得意呢？而且这一冤，就是千百年，这不成了冤沉海底了吗？
或曰：这都是八百辈子以前的陈年老账啦，随它去吧！可是，古今中外千百年的旧案，只要在新的考证中有新的发现，便破旧立新者不乏其事，不然还叫什么与时俱进呢？话剧《蔡文姬》里的曹阿瞒，和过去京剧里的曹奸雄已判若两人；最近陕西阿房宫的挖掘，证明项羽并未纵火，减少了楚霸王一项罪名。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又曰：像“铡美案”这样脍炙人口、约定俗成的好戏，怕是难以推翻的了。这也未必尽然。《赵氏孤儿》是源自《史记》的一出好戏，其结尾是成长的孤儿杀掉屠岸贾为赵家报仇。但2003年l0月1日，田沁鑫版的“赵氏孤儿”在上海上演，新版本是吸取伏尔泰《中国孤儿》的主题思想，从人性的角度去谅解过去的冤仇，强调孤儿对自身命运的自主选择，不再报仇。据《南方周末》报道，上海演出当天是“一票难求”。落幕时程婴和屠岸贾都沉醉在内心的痛苦中，台下的观众也十分激动，获得一种出乎意料的效果。此情此景不是值得人们深长思之的吗？看来关键还在剧本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丹江口的同志告诉我，前些年当地剧团已写了一个新剧本为陈世美翻案，尚未成熟，可是四川广元剧团把本子拿去，却演得很火。他们下决心在艺术上再细细打磨，十年磨一剑。我们都说乐观其成。这是得人心的好事，值得去十年磨一剑。当然艺术上讲究多元和宽容，无须搞得那么绝对化、有你没我。两种版本在兼容并蓄中来一番竞赛，那不才叫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