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至1980年,贾平凹曾在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部做了五年编辑,与出版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虽因解决夫妻分居问题调入西安市文联,但仍因乡情、友情和著作出版与陕西出版人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孙见喜是太白文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贾平凹的老乡,俩人的老家相距不过十公里,可以说是喝同一条河水长大的。就读于西安工业学院的孙见喜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河南某工厂工作,但自幼爱好文学的他仍痴迷于文学这个缪斯女神,业余从事着文学创作。当他得知《满月儿》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名声渐大的贾平凹是陕西商州人后,便开始关注起贾平凹的文学创作。
1984年,孙见喜弃工从文,如愿以偿调入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部的《绿原》(后改名为《文学家》)编辑部做编辑,开始与贾平凹联系组稿,编发其作品,同时积累有关贾平凹及其创作资料,撰写报告文学《贾平凹其人》并发表在《文学家》上,还因此文吃了一场官司,但他无悔无怨,一如既往地跟踪研究贾平凹及其创作活动。
后来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部独立,先后成立华岳文艺出版社和太白文艺出版社,孙见喜任编辑部主任,相继编辑了涵盖王蒙、铁凝、贾平凹等当代中国实力派作家作品的书系、《贾平凹小说精选》、《贾平凹散文精选》、《贾平凹游品精选》、《高老庄》等优秀图书。其中《贾平凹小说精选》荣获全国优秀图书金钥匙奖,《贾平凹游记精选》被《中国图书评论》杂志社组织评为“最受读者欢迎的图书”,上述图书同时获得全国或西北西南图书装帧奖。
在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同时,孙见喜的贾平凹研究不断结出硕果,先后写作出版了《贾平凹之谜》、《鬼才贾平凹》、《中国文坛大地震》、《危崖上的贾平凹》、《贾平凹评传》(与李星合著)、《贾平凹前传》,后者为贾平凹研究集大成者。
在《贾平凹前传》研讨会上,贾平凹对孙见喜的为人和创作研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兹引主要内容如下:
一、我祝贺孙见喜先生的这部著作出版。作为他书中的传主,我感谢他,佩服他,向他致以兄弟、朋友、同志、读者的敬礼。
二、孙见喜是一个有着独立精神的人,一个有着高品位审美层次的人。他善良又充满趣味,生活道路曲折而坚忍不拔。是有着丰富想象力和给文字赋予活力的作家,又是思维开放、知识面广博、有着非常理性的批评家。
他几十年来关注我,追踪我,研究我,这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时代的撮合。新时期文学从开始到今天,我们为了对文学的追求一同走了过来。我的创作道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毁毁誉誉,而他写我,也同样的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毁毁誉誉。但我们走过来了。回首往事,感慨万千。他来写我,对我来说是幸运,对他来说是冒险。这其中,我并不是完全与他能配合的,可他瞅准了目标一如既往,使我感动。我只给他说过一句话:你要写我你就写吧,我别的不给你允诺,但我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写作,力争使你的研究不至于变成一堆废纸。正是在这种信念下,我创作的步子没敢停下来,我的创作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但我竭力去突破,去变化,要往前走。
三、孙见喜是一个做事十分认真严肃的人,他的这部书分别以短文发表时,我差不多都看过。大的事件,凡是他写到的,都是他曾经参与过。小的描写,又全是他平日的观察积累。他是有独立的人格和见解,又有着以自己创作所得来的体会来分析我理解我而准确表达的职业道德和职业水平。
四、孙见喜是与我同时代的人,同乡,同样搞文学创作,他又是陕西作家中最关注理论,最能关注国内外一切文学动态的,这是他写这部书的极有利的条件。我是一个还很普通的作家,他写我并不是要拔高我,无原则地吹嘘我,尤其写到一定程度后,他的这种意识越来越明确,就是重笔写新时期文学的大背景、大脉络,而大背景大脉络下的我已不完全是我,却是以我来折射这一文学时期的社会状态、文学状态。这部书,可以说是中国新时期文学过程的大记录。
五、每一部作品之所以有价值,在于有它的事实和看法,没有事实的看法是无用的,没有看法的事实也无用。此书在这两方面的内容都有,这也决定了它的长处和特点。
六、如果说不足,因许多现实问题,人际关系问题,政治问题,没有写到一些大事,或写到了没有写出更隐秘、更内心的精神上的痛苦和烦恼,那种一直让我充满紧张感的东西未能写充分。这其中有孙见喜的认识和无奈,也是我在一些问题上不愿配合所造成的。
以上几点,正是我敬重孙见喜的基本原因。在我几十年的文学生涯里,每一时期我都有着朋友和熟人的圈子,有些朋友一以贯之,并且愈来愈成了诤友,有的则随着岁月渐渐疏远或分手。孙见喜与我交往时间最长,争吵最多,友谊也最深。我们虽都不是宗教徒,但在文学的交流和辩论中有宗教的味道。
已故女散文家李佩芝也是太白文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坚持业余创作,结集出版有《失落的仙鄯、《今夜入梦》、《家的感觉》、《南方.北方》等。其散文《小屋》曾先后荣获《散文》、《散文选刊》大奖。
贾平凹与李佩芝是同龄人,相识很早,正如贾平凹在《李佩芝散文集》序文中所道:
很多年了,是一个中秋,文学界一批作者在楼观台办笔会,我认识了李佩芝。她不苗条,但绝不臃肿,是恰到好处的,丰盈的,真真正正的少妇的富贵形象。许多人都宠她,她似乎不媚,亦不傲;端庄而又顺和。她便给人的印象很好,赞她是“贤妻良母”型人物。
在记叙了他们一次月夜漫游楼观竹林后,贾平凹继续写道:
几年后,她当了文学编辑,见面的机会更多了。她的孩子已经比她高大了,但她依旧是许多年前的样子,而且愈来愈喜欢起养花,办公桌上,任何时候都有一盆花。编辑部里尽是烟鬼,我真不明白她竟还是那么白嫩,花竟还是那么娇艳!有时去,她人不在,一见着那花我就说:“李佩芝还这样精神啊有一次,刚说完这话,她就进来了,说:‘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啊!要不活着我就没有心绪了。爱美使人精神充实,心灵安妥嘛!’”此时阳光从窗子里进来,照亮了她的半面桌子,她笑了笑,笑毕眼睛却夹夹。这一夹给我的印象颇深,回来捉摸这话的意思,觉得味儿很长,很幽深。
今年初春,我再到编辑部去,她悄悄告诉我:“我的散文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决定要出版了,你能否为这个集子写个序?”我立即向她祝贺,说早应该有一本集子行世了。她的散文清新优美,我多么盼望有更多的人去集中地了解她的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去欣赏她那敏锐的才思和缜密隽灵的艺术,而在欣赏之中领略她对生活的热爱,进而充实起一颗真善美的,人性的,湿漉漉温汤汤的柔顺的心。
可惜天不假年,刚过天命的李佩芝就告别了人间和她所热爱的文学事业。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陕西作家协会副主席朱鸿也曾是太白文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他编辑了大量的文学图书,其中就有《贾平凹书〈道德经〉》、10卷本《贾平凹小说集》。
朱鸿一手编他人的书,一手写自己的文,上世纪80年代他曾就散文创作与贾平凹通过信。贾平凹的复信对他的创作影响非小,在贾平凹的鼓励下,创作出大量的散文作品,结集出版有《西部心情》、《夹缝中的历史》、《大时代的英雄与美人》等。曾获得冰心文学奖。
张孔明是陕西人民出版社的副编审,他是学历史的,但却编发了大量的文学图书,其中就有贾平凹的著作。上世纪九十年代,他与孙见喜合编了《贾平凹散文精逊、《禅思美文》,均一版再版,受到读者好评。近年来,他编辑了贾平凹撰文的《中国百石欣赏》、20卷本《贾平凹文集》。
为编辑好《贾平凹文集》,孔明很是下了一番工夫,在审稿中发现问题及时笔记下来,待编辑完《贾平凹文集》,就记了数万字的审稿笔记,还编评出版了《贾平凹妙语人生》。对有怀疑的地方,与别的贾平凹著作版本比照核对,以求准确无误。记得他曾多次找我这个编者切磋商谈,或在我处找有关平凹的著作核对,还就“惟”和“唯”等同义词的统一进行研讨,达到了咬文嚼字的程度,从而保障了《贾平凹文集》的编校质量。
孔明是双手舞球的高手和快手,业余时间创作了大量的散文随笔,结集出版了《说爱》、《谈情》、《当下最美》、《红炉白雪》。贾平凹在给孔明散文集《谈情》的序文中写道:
孔明嘴碎,见什么都说,去年一本《说爱》,今年又是本《谈情》。
孔明似乎还谦虚:小人说的都是小事,一孔之明。
大说是史家的事,大人物又有几个?小事构成了我们芸芸众生的生命;小说是文人的本事;再者,孔明也是大明,字典里仍写着这层解释呢。
小事要说得很明,得要世事洞明;小事要说得通达,得要人情练达。饭后茶余,睡觉前,入厕时,翻几页看看,有多少事我们整日经历着,经孔明一说,还有这么多意义和趣味!书原本都是写闲话,现在的文人写着写着就都把自己写成上帝了。孔明的书是闲书,闲书不伟大,闲读却有益。
我喜欢孔明说。
我不喜欢孔明说得太溜顺。
1996年,贾平凹在《〈五人集〉序》中又写道:
孔明:最瘦小单薄的一个,一张窝窝嘴除了说话就是微笑,但小脑袋里在想什么,谁也无法捉摸。他永远有写不完的题材,什么东西又都能写得率真可爱。年龄可能最小吧,笔力却老。今晚回去,他又要写出一篇什么样的好文章呢?
张海潮是陕西人民出版社的编审,也是商州人,几乎与贾平凹同时上大学并分配到陕西人民出版社工作,曾荣获全国优秀中青年编辑称号,他曾编辑了《长征》等大量的优秀政治读物。近年来也编辑了不少文艺图书和书法精品,如《中国书法思想史》、《中国历代书法名作鉴赏与临习一本全丛书》、《〈秦腔〉大合唱》等等。
2006年,看好贾平凹长篇小说《秦腔》的笔者,撰写了长篇报告文学《〈秦腔〉大合唱》,出版时找到张海潮,在闲聊了有关贾平凹在出版社的往事后,我们三言两语就《〈秦腔〉大合唱》的出版事宜达成共识。不久张海潮就审完了书稿且作了数页的审稿笔记和意见,保障了《〈秦腔〉大合唱》的出版质量和顺利出版。
同为西北大学毕业的陕西人民出版社编审的贺治波,是该社第三编辑部的主任,在编辑了《西安旅游大全》(贾平凹题写的书名)等历史地理优秀图书的同时,还编辑了《贾平凹与〈废都〉》、《多色贾平凹》、《高考大透视》(贾平凹题写的书名)等为人乐道的文学图书。
高立民是三秦出版社的编辑部主任,他与笔者策划并编辑的《西路上——贾平凹手稿珍藏本》可谓第一部当代作家手稿本,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填补了当代出版的空白,也深受读者的欢迎和喜爱。
贾平凹在《手稿版〈西路上〉答孔明问》中对该书予以肯定:
孔明(以下简称孔):贾先生,《西路上》手稿本的出版,是您自己的创意吗?
贾平凹(以下简称贾):出手稿版,我没有想到过。记得前年王新民似乎有过这个意思,当时一笑置之。今年春上,王新民又与三秦出版社的编辑高立民寻到了我,谈了他们的设想,希望我能配合支持。我甚觉为难,一是觉得这样好吗?出手稿版是不是太那个了?二是觉得这对出版社也是冒险,会有销路吗?但出版社下了决心,我就同意了。
孔:您对拿在手上的这个手稿本《西路上》感到满意吗?其设计思路是否征求过您的意见?
贾:我是刚拿到书的,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看得出,出版社是用了心的,设计用纸都比较讲究。老实说我是担心的,手稿本怎样出才好呢?现在的这个样子不错,我自己喜欢,也希望读者喜欢。
孔:以手稿形式出版当代作家的一部完整作品,在目前是极罕见的,这是否与您的艺术性格与个性化魅力不谋而合?
贾:如果是我个人完成的事,我是会固执地按我的想法去做的,比如写作。但若与人合作,我百分之九十情况下是随和地努力去达到合作的愉快。这是我做人做事的原则。这本书的出版就是这样。
孔:对读者,特别是对贾平凹迷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福音”:他们在欣赏与收藏贾平凹的书籍的爱好里,不仅多了一个新鲜而有趣的版本,而且多了一个窥视您、了解您的途径。读您的手稿本《西路上》,感觉的确与电脑排字版不同。首先是亲切了,读者与您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其次是身临其境,仿佛不是在读您的文字,而是在和您面对面交谈;再次是对您作品的魅力有了更加丰满、真切的感受。听说《西路上》是您边走边写的,是这样吗?
贾:《西路上》是我从西安走到新疆的见闻和体会,当时白天在旅途,每晚做笔记。如果看那些笔记本,有些地方写得十分潦草,那是在汽车抛锚时趴在座位上写的,有些是车跑动中写的。笔记本上画了相当多的图案和多种符号,只有我看得懂,那是一时来不及,又怕遗忘而做的。
孔:旅行是很辛苦的,旅行的同时还坚持写作,您是怎样安排时间和精力的?听说您曾经骑着骆驼写作,有这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