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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辞亲远游(3)

一轮明月冉冉了升空,使人如临仙境。象池夜月乃峨眉山一大景色。李白与广浚浴矜如银的月光,促膝赏月,同吋谈着永远也谈论不完的话题。惟一使李白感到不足的是:在师叔跟前不能喝酒。酒色财气是佛门的四大成律。出于对师叔的尊敬,李白只好强忍着肚中酒虫的发作了。

第二天仍是大晴天。李白一行三人又拄杖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路越走越陡,有些地方简宵在学着猴子爬行。中午时分,终于到达了金顶。

金顶乃一山顶的平坝子。坝中有一华藏寺。广浚领李仆进寺下榻稍作休息后,又各人身披着另一件僧袍出来游览三伏天穿棉袍,使人感到好玩。李白想起了早穿棉,午穿纱,抱畚火炉吃西瓜的谚语。李白问广浚:师叔,此处为何叫金顶?

广浚手指华藏寺大殿屋脊正中的一金色圆柱说:看!那屋顶用赤金包裹,是屋顶也是山顶,故名金顶。

李白细看金顶,在阳光下闪闪烁烁。耀人眼目,果然足名不虚传。

金顶有四大名胜:日出、云海、佛光、圣灯。广浚介绍说:口出就是黎明时红日的初升。这要明農才能领略。云海就是云的大海,很快就能看到。佛光就是佛爷的光环,则要在下午未时,碰机遇,不一定天天都能遇着。圣灯则是在夜晚,看山脚与山腰的万丈明灯闪烁。二人来到舍身患畔,只见这儿游人如织。个个都身披棉袍,在等待云海与佛光。舍身崖下,悬崖万丈峭壁千仞,雾气腾腾。丹朱看一眼就觉头晕眩,不敢再看,连忙后退。李白手扶荇崖边的护栏铁链往下一看,空空荡荡,深不可测,不小心掉了下去,不但会摔得粉身碎骨,也无法寻找尸骨。

几朵浮云从远处像轻纱样飞了过来,很快就像洪水蔓延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地向人们拥来。

云海!广浚用手指着舍身崖下叫了一声。李白应声向下一望,只见层层云海,上下翻腾,左右滚动,有的像团团棉絮,有的像巍巍雪山,有的像琼楼玉宇,一会儿一个变化,真是壮观极了。身处云海之上的李白,真是心旷神怡,有着飘飘欲仙之感。

佛光!广浚又一声惊叫。

李白忙问:在哪儿?在哪儿?

在那儿!在那儿!广浚用手指向舍身崖下的云层。

看见了!看见了!丹朱眼尖顿时发现了。李白顺着广浚手势向低处和远处望去,终于在右前方的云层上面,看见了一个圆形的光环,有五尺方圆。开始时光环还比较模糊,颜色也不艳丽。随着阳光越来越强烈的照射,只见光环越来越鲜明耀眼,自内而外是赤橙红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它不是彩虹,彩虹是弧形的,是挂在蓝天上的。佛光是圆形的,是映在云海上的。

我看见我自己了!丹朱从佛光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惊喜得心花怒放。

我也看见我了!李白也惊叫了起来。

我看见佛爷显灵了!一个女香客说。

阿弥陀佛!广浚双手合十说:女施主,你有缘。今天看见了佛爷现身,今后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长命百岁!

谢过佛爷!谢过佛爷!女香客诚惶诚恐地伏地跪拜。广浚对李白说:佛光就是佛爷头上的万道光环,要有佛缘的人才能看到。有的朝山人上山一住几十天都等待不到。有的去年未见,今年又来死等。你主仆初来乍到就有缘看见,真是造化,可谓三生有幸了!

谢谢佛爷恩典!李白信以为真地作揖打躬,庆幸自己是有佛缘之人。他那时哪能知道佛光乃是一种自然界的光学折射现象。它必须在下午未时左右。一要有灿烂的阳光,二要有厚厚的云层,二者缺一不可。佛家僧众利用此景象加以神化。山中的一百多座寺庙的一些老僧老了、病了感到自己行将圆寂了,就来此金顶等待佛光。一旦发现云层上有了自己的头像,四周有着彩色的光环,就以为自己修成正果了,成佛成仙了,便舍身跳进佛光中去,以求升上西天的极乐世界与诸位佛爷共列仙班。舍身崖的名称就由此而来。对此现象,广浚与李白自然不明白。这是题外话,搁下不表。

夜里,晚斋后,李白一行三人又来到舍身崖畔看圣灯。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夜色如磐,一片漆黑。寒风刺骨,寒气袭人。李白身穿棉袍还觉很冷,为了观景,只好硬行撑持而把眼光瞪得大大的向着下面瞭望。忽然间一灯如豆,往来飘游。继而又出现一处,似萤又比萤大,渐渐地成百上千,飘飘荡荡,弥漫山腰,煞是壮观。

广浚如数家珍,引以自豪地说:阿弥陀佛,这就叫万盏明灯朝菩贤,乃峨眉山又一绝景也!

李白说;美哉!壮哉!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呀!

半夜里,李白在佛舍中夜不成寐,诗兴大发,索兴披衣而起,点燃灯火挥笔铺纸写成了《登哦眉山》的诗篇: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琴。

平生有微尚,欢笑至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拂晓,李白在广浚的带领下,再次到舍身崖畔,饱览了红了东升霞光万道的壮丽景色,然后高兴地下山。他回到万年寺中住下。白日继续游山玩景,夜里与广浚谈禅论文。有时广浚弹琴,有时李白舞剑,真是其乐无穷。

李白乘舟向嘉州飘去。此间路程不远,为了贪看网岸的风光,李白叫船家不要划桨,只把舵儿掌稳,听仟船儿顺水飘流。黄昏时,一轮阑月从峨眉山东升起;银辉洒在李白身上,使他想起了这个夏天在峨眉山上与广浚师叔悠游相处的了子,又想到了即将启程经由渝州和三峡出蜀的情景,不觉诗兴大发,高喊丹朱拿酒来!

丹朱遵命送上了临上船时灌满干的酒葫芦。李白拔开塞子,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顿感一股暧流流遍了全身,然后轻轻地吟哦出了《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二)

李白在嘉州的未完工的大佛脚下,换舟续行经戎州、泸州到达渝州(今重庆市)。渝州是个山城,乃是长江和嘉陵江的汇合处,水运发达商业繁荣。李白打听到渝州太守李邕乃当朝有名的大儒,著作颇丰,书法与文章都很出名,曾作为监察御使,敢于直言犯上,弹劾一切不法权臣,便慕名前去拜会。

李邕在州衙客厅里接见李白。言谈中,发现面前这个刚刚涉世的年轻人,有点恃才傲物口出大言,直比管仲、诸葛亮,心中便有几分不悦。刚好幕僚来请他去处理一件急事,便当胸抱拳说了声抱歉,匆匆地结束了这次会见。

李白失望地回到客店,提笔写了首《上李邕》的诗,叫丹朱送到太守衙后,次日又乘船继续东下。

李邕收到李白的诗后,便展开读了起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假令风歇时下来,时人见我恒殊调,宣父犹能畏后生,扶摇直上九万里。犹能簸却沦冥水。见余大言皆冷笑。丈夫岂能轻年少?

李邕见李白在诗的开头自比大鹏,仍然觉得年轻人未免狂妄自大,诗末引经据典地说孔夫子(宣父)都能敬畏后生,为什么你这个丈夫竟然看不起年轻人呢?这个指责使得李邕的脸上起了一层红晕,自言自语地说:是的,昨日怠慢了他。看来此人是年轻有为的,赶快弥补一些吧!当即命仆人取了五十两银子送到李白落脚客店,并约定次日再见。可是仆人去扑了个空,回衙说:李白已经走了,银子送不出去了。李邕感到有些惋惜,从此便开始注意搜读李白的诗文,为二人多年后的二次相见打下了基础。

李白对李邕发了一通牢骚之后,乘船经忠州、涪州、万州到达三峡大门的夔州(今奉节县)。这儿要换船,主仆二人乃登岸顺道游历。

夔州城郊有著名的白帝城。白帝系古时爱穿白衣,号称白帝的公孙述据此处称帝建国而留下的遗址。但它的出名主要不在此。重要的是三国时蜀主刘备为报东吴袭取荆州杀害义弟关羽,起大兵伐吴被东吴大将陆逊火烧连营七了了里,兵败后得重病于此,急召在成都留守的诸葛丞相到此临终托孤,并驾崩于此,因而大大出名。

李白在秋阳的照临下登堂人室走进了白帝城。只见所谓城,至今仅剩下了庙。大殿上除了公孙述的塑像外,还有一组塑像,表现的正是当年刘备在永安宫病榻临终托孤,将儿子阿斗托付与诸葛亮辅佐的情景。李白一见诸葛亮羽扇纶巾的模样,便在心中肃然起敬,脑海中出现干他受命于败军之呩,忠心辅助刘备建立蜀国、出将人相的英雄事迹;耳畔不时响起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名言,不禁向着自己追慕已久的偶像深深地大礼参拜。丹朱问及时,他又像在成都游历武侯祠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诸葛亮其人其事。丹朱又一次受到了感染,也就成了个诸葛亮的崇拜者了。

主仆二人在临江的一座酒店内午餐。李白照例又喝了一肚子的酒。酒足饭饱后下到长江边去凭吊另一古迹:诸葛亮的八阵图遗址。

八阵图由一些细石堆组成,东一堆西一堆的,丹朱看不出一点门道,便说:这呰乱石堆堆有啥子好看的呢?

李白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些乱石堆堆。它每堆高五尺、六十围,纵横排列成八八六十四堆。分别组成了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种阵势,成为军事操练和行军作战的阵图。当年东吴的大将陆逊追击刘备至此,进到阵中去东闯西突,竟然困倒出不来了。因而才使陆逊叹服诸葛亮的才智,停止追击引兵东归。这才使得免受全军覆没的刘备在白帝城中得以安顿下来。

啊?丹朱把嘴张得大大的,好像眼前的乱石,块块都在闪耀着奇异的光彩。稍后,唐代的另一个大诗人,也是李白的诗友杜甫流寓于夔州,至此写下了著名的《八阵图》诗: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从而使得八阵图更加闻名远近,其遗址迄今犹存。即使夏天被大水淹没冲击,但其形状始终不变,可谓是奇迹。

一群青年男女在江边采沙淘金。秋阳照射着他们一个个黑里透红的青春脸庞。休息时他们分坐在磐石上,脚踩江水,唱起了流行的民歌:

大河涨水水漫坡,小妹下河把米搓。

有心留郎吃顿饭,米筛作门眼睛多。

月亮出来亮堂堂,芹菜韭菜栽几行。

郎吃芹菜勤想姐,姐吃韭菜久想郎。

歌声粗矿、原始而动听。李白听得入了神,听完后还深人到唱歌人中去,刨根问底地探寻一些民歌传唱的事情。淘金人见他们不登大雅之堂的歌声有了知音,便高兴地一一为之解答,并再唱了几首民歌。丹朱很不理解地问道:这些民歌,尽唱的是啥子姐儿妹儿的,非常俗气,也值得公子去花那么大的功夫吗?

李白回答说:你的年纪还太小,有些事情还不懂。民歌来自民间,尽是些不识字的人靠口耳相传。虽然俗气,属于和之者众的下里巴人,但它清新明快,唱出了青年人的心声,是很值得文人雅士们仿效的。

接着,李白就在夔州住了下来;每天的主要事情,就是去汙访民间歌手,去耳听和手录民歌。一个月下来,已收集到了厚厚的一本。李白还根据当地一个船家女的歌谣写成了一首《巴女词》:

巴水疾如箭,巴船去若飞。

十月三千里,郎行几时归?

丹朱读了此诗,知道是公子这一月来学习民歌的收获后,这才慢慢改变了先前看不起民歌的态度,转而夸公子不耻下问的学习进取精神。

众水汇涪万,瞿塘争一门。万里长江的母亲河,自青海高原出发长征,经过了滇蜀的广大地区。她胸怀宽广,不择细流有容乃大,一路上汇集了千沟万溪,千江万河,到达巴蜀东部的夔州城下时,已不是始发时的涓涓细流,而是烟波浩淼的洪流巨浪。巍巍的三峡迎就挡着於江的去路。二峡第一峡的瞿塘峡又称夔门,像是一只拦路猛虎,怒上圆睁,虎视眈眈地大声怒吼着:不准通过!

不准过吗?偏要过!朝阳初升的早晨,李白又买舟东下,继续他的远游。他屹立在船头,像一尊青铜的雕像一样,脚踩着大波大浪极目远眺,饱览着江流夺路闯关的奇异景色。看身后,桔红色的朝霞已洒遍了广阔的夔州城郊;观眼前,峡口还被浓雾笼罩。朦朦胧胧地莫测高深,好像埋伏着千军万马。

再见了,白帝城!再见了,八阵图!李白向左串的白帝城和八阵图招手致意。这是出蜀的最后一关了,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一种美好的向往。同吋,也怀念起远在昌明的渐渐年迈的父母双亲。

老艄翁一手掌舵,一手划桨,将小船驶向了江心。小船顺着水势像只利箭一样笔直地对着峡门射去。老艄翁此时全神贯注,神情高度地紧张。李白看见眼前的万丈石壁,裂开了一道大口,正要吞没小船,感到很是阴森恐怖。

丹朱紧靠着主人,寻找着依靠说:哎呀,简自:太可怕了!

李白临危不惧地说: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嘛!话虽然是这样说,那是在安慰丹朱也是在安慰自己,因为这毕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的水上风险呀!

峡口一块突出江面的大礁石,露出干狰狞的面孔。迎面挡着了去路。这就是有名的滟预堆。多年来,它不知撞碎了多少船只?使多少船夫和乘客成了江中的野鬼游魂?李白脑中立即就冒出了滟预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预大如猴,瞿塘不游的古代谣谚。他俯看脚下,那形如开水滚沸的展漩涡,不停地拍打着船帮,激起的惊涛骇浪,真叫人毛发倒竖,不寒而栗。

李相公,请你坐下,别怕,有我哩。听着老艄翁沉着应战的话语,李白的信仟感油然而生。他坐了下来,眼看着老艄翁掌稳航向,机智勇敢地绕过了滟预石。好险呀,真是檫边而过。一瞬间,小船就夺路闯关进入了号称天险的瞿塘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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