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座上只有杨玉环一人。周围侍立着四个宫女。她对此曲非常喜欢,可谓百听不厌。因为词作者李白把她描写成倾国倾城的美人,说云彩是她的衣裳,花儿像她的容貌。这样的绝世佳人只有在月宫瑶台和仙女成堆的群玉山头才能找到。接着,诗人还用巫山神女与汉宫的大美人赵飞燕和她相比,简直就像一枝正在吐香露芳红艳艳娇滴滴的鲜花呀!我杨玉环果有这么美吗?她曾多次揽镜自照。是呀!镜中露着微笑的,不就是一个如同宋玉描写的东家之子的美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不高不矮,又红又白,恰到好处的一个绝色美女吗?要是不美,当年的寿王能从众多众多的美人堆中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地把自己挑选为王妃吗?要是不美,当今圣上,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我这个儿媳先度为玉真观的道姑,后才纳为皇妃吗?要是不美,那个正气堂堂名扬天下的大诗人李白怎么能有灵气把自己写迸美好的词章去呢?为此,杨玉环还真的从心里感谢过李白,并且多次地吹枕头风,含嗔撒娇地要她的三郎皇上升封李白的官职作为酬谢。今夜,皇上不在,听说去看望那个打进冷宫多年的梅妃去她一个人闲得无聊,又一次叫李龟年演唱起了《清平调》。她越听越顺耳,越听越得意,暂时忘掉了因皇上不忘旧情去看梅妃而产生的一点点醋意和一丝丝怨恨。
高力士双手托着金盘,进献了—把鲜红的荔枝,这是杨妃最爱吃的水果。她幼时生活在西蜀,知道这荔枝远隔千山万水来之不易,是各处的地方官用快马派专人一站又一站,不断地接力飞传进京的。为这事,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快马?跑死了多少驿卒?眼下,虽是二伏暑天,万里送来的荔枝仍是鲜嫩可口。杨玉环愈吃愈觉得好吃。
善于察言观色,逢迎主子的高力士趁杨妃高兴之际,便悄声地进言道:娘娘,再不要叫李龟年演唱这个《清平调》了。
这是为何?杨玉环把只吃了一半的内如奶酪样的荔枝吐了出口说:这不是圣上也很喜欢的李白的诗作吗?
恕老奴无罪,老奴才敢直言。
你说吧,恕你无罪。
李白在词中不是歌颂娘娘,而是在讽喻娘娘。
啊!杨玉环吃了一惊,快说,哪句是讽喻?
高力士左顾右盼吞吞吐吐地把张洎私下与他讲的有关李白的坏话全都讲了。他从小自阉入宫,肚中缺少文墨,当然不知道古书上的那些文诌诌的典故,只是作了热买热卖而巳。杨玉环一听完,就像一滴冷水进了热油锅,可把肺都快气炸了。封建社会里,女人家最看重的是名节二字。开初与寿王李瑁成婚,可谓是年岁相当,你情我爱,龟水相欢。以后被高力士拉皮条推荐与皇上,由儿媳妇变成了妃子,从她心里来说是很羞愧和不情愿的。因为二十岁出头的她真像一只盛开的鲜花,而作为公爹和新夫的皇上已是年过花甲,像株老树一样的老头子了。老夫配少妻有何情意可言呢?可是,皇上的旨意是违背不得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要是不从,只有死路一条,还会殃及心爱的寿王。虽然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在皇家可是个例外。不得已,她忍辱含羞违心地进宫后,得到了专宠,连先前皇上最宠爱的梅妃也相形见绌被打进了冷宫,渐渐地内心得到了一定的安慰,也就来了个得过且过了。可是与寿王结发初婚的事毕竟是一块心灵的伤疤,最怕别人提起,那就如有人给伤口上撒盐一样火辣辣的疼痛无比。如今,李白竟然胆大包大地公然写词加以含沙射影进行讽喻,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贼吗?这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至于与干儿子安禄山有无苟且之事,她心里是坦然的。认他做儿子,来了个洗儿会,那是尽一个当娘的责任与本份——因为自己进宫多年,还没有怀过胎做过娘,也就想学着做回娘。皇宫内院,众目睽睽,比不得胡儿的山高皇帝远的边关,他可以想做啥就作啥。哪怕安禄山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嘛!但是,经李白这一讽喻,人们就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叫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杨玉环愈想愈气,愈气愈恨,摔了一只茶杯于地说:停,不要唱了!
谨遵懿旨!李龟年不知晓杨妃为何发怒?也不敢动问,连忙带上梨园子弟们悄无声息地仝部撤走了。
娘娘息怒,是老奴多嘴!高力士自己打自己嘴巴地说,老奴该死!
杨玉环怒犹未息地说:你言者无罪,这事到此为止,今后再不许与任何人言说。要不,娘娘我就要活活地剥广你的皮!
老奴记下了!高力士表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内心里却非常高兴挑拨成功。他当即保证说:老奴今后一定守口如瓶,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再冏任何人提说此事了!当夜,在寝宫的红罗帐中,杨玉环赤身裸体躺在皇上的怀中,使出女人的全部本领,千娇媚地服侍皇上。待皇上将泄未泄,龙心大悦之际,便流着眼泪告了李白的枕头状。她只说了巫山神女同时侍候楚襄王父子二人之事,并不提及燕赤凤与安禄山相比之事。她想,说出了后者对自己不利,而前者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玄宗乍听之后,非常震怒,情欲全无,一把推开怀中的贵妃,一坐而起大声说道:可恶之极,朕非把李白杀了不可!可他毕竟不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与好杀之主,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想: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朕与李白无冤无仇还有三沼进京之恩,来京后待他也不薄,他又何恨于朕?再说,诗无达诂,对于同一皆诗词,由于读者各人出身与遭遇不叼,口了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如果朕以此定李白之罪,一来可能冤枉了他,二来岂不是火上浇油欲盖弥彰地让人们更加议论纷纷了吗?此事还是不宜声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想至此,玄宗又静心地躺下来,拥抱与抚摸着杨玉环的赤身玉体,语气和缓地说:爱妃,此事朕已知晓了,到此为止,千万不要再往外传。
杨玉环像只小绵羊一样,躺在玄宗怀里憋着小嘴撒娇说:皇上,为啥不治李白之罪?
你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朕为此事杀了李白,大唐就少了一个大诗人。百姓们不就要怨恨于朕了吗?
那——杨玉环做了让步,皇上也不要再升封李白的官了。
行行行!玄宗也做了让步,那就让李白永远做个无权无势的御用文人吧!
三郎杨玉环转变了话題,并对玄宗改用了爱称,并呼其小名:你永远爱妾妃吗?
玄宗给了杨玉环一个热吻后说:这还用问吗?朕与爱妃不是在麵山的长生殿外对天盟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永远永远地白头偕老,心心相印吗?
如此,妾妃就放心侍候皇上了!来,我们今夜神女会襄王来个兴云布雨!妾妃一定要让三郎你泄它一个痛快!
耳听着美人那莺声燕语,玄宗的玩兴大发,猛地一跃就骑在了美人的香喷喷软绵绵热哄哄的肚子上尽情发泄了刚才中断的性欲,从而结束了这场枕头状。
荷花开败菊花开,夏天去了秋天来。李白到长安已经整整一年了。在他醉写吓蛮书,为国立功之后,本想皇上会论功行赏封他一个有职有权有衙门的高官。那样的话,不说满腹的抱负可以得到施展,起码可以把远在南陵乡下的妻子儿女接来同乐,早晚也町享受点天伦之乐。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写的颂歌《清平凋》被人诬陷挑拨成了对皇上和杨妃的讥讽诗。这是中史的一起文字狱要不是玄宗皇帝自己会写诗,身为文人,有着较清醒的头脑的话,李白早就成了十恶不赦欺君犯上的刀下冤鬼了。但因杨妃的反对,就很少宣召他进宫了。因此,李白就更加在翰林院里坐起冷板凳了,真可谓是饱食终日,无所作为了。
李白不是那种尸位索餐的庸人,是一个好动不好静的人,而且是一个极重友情的人。因为他信奉道教,就与吴筠、元丹丘、玉真公主等时有往来。四个人一同上太白山和西岳华山去讲道炼丹。因为他是诗人,就与贺知章、王维、王昌龄、王之涣等诗人,以及日本籍的阿倍仲麻吕,汉名叫晁衡的人,结成了好朋友,不时地以诗会友,过从甚密。晁衡归家省亲,传来遭台风遇难去世的消息后,李白非常悲伤,特意写下了《哭晁卿衡》的七绝一首,加以吊唁:
日本晁卿辞帝都,孤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诗的感情浓烈,说明/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源远流长。以后晁衡遇救生还。李白见了他喜出望外,怀疑在梦中一样,长久地拥抱。此诗迄今还铭刻在西安市兴庆宫公园中阿倍仲麻呂的汉白玉石的纪念碑上,供中口两国游人观赏。
因为爱喝酒,李白结交了七个酒友,被人戏称为酒中八仙。他们是李琎、李适之、贺知章、崔宗之、张旭、苏晋、焦遂。其中有亲王、宰相,有书法家和平民布衣,可见李白交友之广。他们常在一起边喝酒边议论天下大事,更多的是谈诗论文,每次都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地喝个一醉方休。远在河鹵的诗人杜甫对此非常羡慕,特意在《饮中八仙歌》中分别为八人各画了像。其中写李白的是: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殿,自称臣是酒中仙。
杜甫把李白的爱酒和因酒而引发的诗的灵气,以及面对皇上的宣呼,不卑不亢的潇洒态度描写得栩栩如生。杜甫小李白十一岁,写此诗时,二人还未谋面,仅是一种神交。从中也可以看出,被称为诗中圣人的杜甫对被称为诗中仙人的李白的敬仰与熟悉。以至,不久后二人第一次在洛阳相会时,就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了。
李白孤身一人在长安,官场很不顺心,唯一可以欣慰的就是友情。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先是吴筠上了嵩山,后是元丹干陪同玉真公主上了华山,都再也没存回来。天宝三年的初春,年节还没有过完,忘年交的贺知章看破红尘度为道后,以八十高龄请求告老还乡,并得到了皇上的恩准。
分别的前大,李白特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金龟换酒的酒楼为贺知章饯行。面对一身道装,须发全白的老前辈,李白顿时产生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之感。他斟满一杯酒,用双干相敬说:贺老,叶落归根,衣锦荣归,可喜可贺。晚生蒙你提携得在长安有所建树,与永记不忘。今日相别,后会有期。我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谢谢!谢谢!贺知章用瘦骨嶙岣的双手接过酒杯来却很难下咽,就如同面对一杯黄莲苦水一样。因为二人同是酒中八仙之一,在一起不知喝过多少酒!这次却是分别酒,很可能就是永别酒。他感慨万分地说:太白老弟,老夫愧对你这杯敬酒。你说我提携了你,提携了什么呢?老弟名气那么大,至今还是个无权尤官署的翰林供奉,实在是大才小用啊!比那些靠斗鸡斗虫,靠裙带关系而位列高官的尸位素餐之辈,老夫感到十分不平呀!圣上他在开元盛世时,被称为有道明君,可如今呢?躺在功劳簿上和美人怀里吃老本,真可谓日落西山,江河日下了!
老前辈不必伤感,实是晚生无能,天生傲骨,不会钻营,有负了老前辈厚項。老前辈走了之后,晚牛也想效法陶渊明赋一曲归去来兮,回南陵去看槊我的妻室儿女,就是终老田间,也比在这里像钝刀子割肉似的,不死不活不上不下痛快。
不可,千万不可!贺知章摇着满头白发说,老弟正值壮年,如日中天,不比我垂暮老朽。你来日方长,说不定哪大就会如你诗中所描绘的“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呢?
老前辈,我这儿有送别诗一首,请你过目!
贺知章接过诗笺,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大声读了起来:
镜湖流氷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
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贺知章读后客气地说:老弟临别赠诗,友情难得一只足把老夫比作晋代用《黄庭经》换取内鹅的书圣王羲之却愧不敢当!
李白说:怎么不敢当?老前辈也是个书法大师嘛,这氏安城中和你的山阴故园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呢?
贺知章十分高兴地点头:好好好,敝乡山水优美,贤弟又好浪游,说不定老朽会在镜湖t和你再次相聚,重新把酒吟诗哩!
李白说:贵乡确是山水宝地,人杰地灵,晚生巳游历过一次。如今有广老前辈在乡,我如前去,就会更是不虚一行。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贺知章连连点头。
两个人又喝了个一醉方休。第二天,还参加了朝臣们在春明门外,长乐坡前的送别仪式。众朝臣们回城后,李白还坚持一个人把贺知章送到了灞桥,按传统习俗折了一枝刚刚发芽叶绿的柳枝相赠。两人这才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