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燕是一位成长于西北的作家。我相信，西北这片土地给予她的恩赐是丰厚的，是书本的提供所无法比拟的。她涉足过各种文体领域，诗、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都是她尝试及探索的对象。我在这里谈论的，则是她的散文集《阳光之舞》〖解放军出版社），但透过她的散文，让人感觉到其中不仅有“诗”，而且存留着小说的痕迹。这很正常。记得一位美学家说过，最好的小说都是“诗”，何况散文呢。
读《阳光之舞》，因了作品“情真”的缘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散文创作的一个老话题，那就是情感表达（如缘物抒情之类）的真切或本相。实际上，作者是否拥有真切的情感是一回事，而是否实现了猜感的表达（即演化为作品则又是一回事。何况，情感人皆有之，但质地往往相去甚远；如果说到情感的独特，那独特到最后，还得考量其能否与读者发生共鸣。我说的，都是一些枯燥的话，既是突然想到，又不仅仅是突然想到：《阳光之舞》中的作品给了我不少启发。
张春燕无论写什么，总是显现出一种诗人的惰性。她以诗人的真诚、善良、美好与生活相碰撞，产生的火花也就有了诗的韵味一她的作品就是这样的“火花”，但“火花”的色泽并不完全相同。诗的情性不仅滋养了她的创作，同时也灌溉了她的人生，并使她的目光拥有了感受生命的敏捷。她说：“生命中有些日子是无奈和孤寂的伤口，尽管这些伤口在一个时期之后会愈合，但这个时期也许暂短，也许漫长。”但即便是失败的时光，她也能从自己的记忆深处窥见生活的希望，那就是诗的目光。于是我们从她的散文中，从那些流血滴泪的抒写中，依然可以感受到“阳光之舞”，感受到生存的无限期待或美好理想。她的作品充满了“简单的善意”，很清澈，很诚挚，具有一种与读者交流的品格，一种源自继续延伸着的“心的小路”的感染力。她的作品，有时是在发现自己，有时是在劝慰朋友，有时是在警示举步不久的人生，但归根结蒂是在与读者促膝谈心，而且谈得情真意切。从作品可以看出，“军旅”是她的主要生活内容。她写了不少关于女兵生存状态的散文，大约是因了切身体验的缘故，写得亲切动人，恰如打开了一个窗口，让人感受到了其中的阳光一尽管不乏苦涩烦恼，但人的纯正及心灵的美丽，却使这片阳光充满活力与生机。女兵的精神是一抹灿烂的绿色，在当今世界的“社会生态”中显得格外耀眼与富有生命的魅力。我读这些作品，最重要的感觉便是骄傲与自信，并更加意识到军人生活作为文学题材的无穷无尽。
张春燕的散文创作还不能算得成熟，但读来让人感到亲切诚挚却是一种事实。我想，之所以可能给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或阅读体验，除了诗的目光之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的不少作品的叙事性。当然，叙事的前提是“有事可叙”；否则仍有可能被人指责为所谓“假散文”。但就张春燕的生活阅历而言，可“叙”的“事”数不胜数，关键是选择怎样的“事”以及以怎样的方式“叙”。她常年生活于大西北，而自己又是军人，于是，“兵”与“大西北”也就成为她最重要的散文对象。特别是，她有过战地生活（火线女子救护队员）的亲历；站哨、抢救、立功、当英模，都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她写的就是这些事，造就的也就是这些极富叙事性的散文，如《尖刀排长》、《独沐硝烟》、《战争.军人.母亲》等。叙事性散文的长处在于，一是吻合“为事而作，有感而发”的抒写原则，二是因为有事要向读者倾诉，无形中添增了作品的魅力，三是可能使抒写显得更扎实、更饱满，避免了那种散文创作中常见的抒情单薄、议论空泛的弊病。倘若再加上作者体验的真切本相，这种扎扎实实的散文风格，正是让人感到亲切动人的主要原因。而且在我的印象中，《阳光之舞》中的好的或比较好的作品，都与作者把握叙事性相关一应该说，这是一条洒满阳光的散文创作道路，就看作者的将来了，譬如说，能不能远离那些假模假式、装腔作势的散文方式，或那种一味“抒情”或少有真知灼见的传达套路？
二〇〇〇年十二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