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不免有几分尴尬。江月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朗朗道：“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他定定心神，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四阿哥让我来找你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有事？”她狐疑地重复了一遍，但并没多问什么便站了起来，也不叫两个丫头，就跟着崇安出了帐篷。
才走出没几步，二人皆是精神一爽。不知为什么，刚才在帐篷里的时候总觉得昏昏沉沉的，身子都有些发软。
江月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天太热，帐篷里头舒坦才会如此。崇安却是略觉不对，只是一时想不出端倪。
四阿哥的帐篷隔得有些远，两人却是一路无话，谁都没有先开口。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通传，就见四阿哥身边的小厮打起了帘子，堆着满脸的笑意：“给安贝勒请安，乌雅格格万福。我们主子请格格先进去说话，劳烦安贝勒跟奴才走一遭，德妃娘娘有请。”
听了这话，两人皆是一惊。江月惊的是四阿哥突然要同自己说话，崇安奇的是德妃娘娘忽然找他作甚。德妃虽与完颜氏是表亲，但宫中女眷极少召见异姓的男子……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都对对方同时点了点头，这才冲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四阿哥这几年愈发沉稳了。面对江月的时候虽然温和，却有些不苟言笑。她端端正正地福身请安，口里却甜甜地道：“给四哥哥请安。”
四阿哥喜欢听她叫他四哥哥。皇嗣虽多，公主们却大多怕他，叫一声“四哥”都颤颤巍巍的。那些个兄弟不是一脸精明地叫他老四，就是简简单单叫一声四哥。江月当初听崇安这么解释的时候还觉得好笑，要是崇安和八阿哥、九阿哥他们都叫他“四哥哥”，那才是真的吓人。
胤禛虚扶起她，先问了一些起居上的事情，绕了个圈，这才转入正题：“月儿，刚才是崇安亲自去找你的？”
没人能在四阿哥这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前撒谎。她点了点头，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四阿哥果然笑了起来。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但只要一笑起来，整个人就鲜活了许多，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说：“这个崇安，平日里看着稳重，遇到你的事就难免心急了。这么热的天，派个小厮去不就好了。”
江月勾唇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闭口不答。
四阿哥也不在意，仍旧云淡风轻地道：“我记得我十九岁头回见你的时候，你才三岁。时间过得真快啊，月妹妹都要及笄了。”他顿了顿，忽然微笑起来：“明年就要选秀了。”
江月心里一“咯噔”，微微低了头，装作害羞得说不出话。
不想四阿哥却是不肯放过她。他突然地伸手轻柔地抬起了江月的下巴，带着笑意问：“江月，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惊恐地跳了起来，却被他反手按住肩膀，神色温柔，手上的力道却不轻。“小姑娘别怕，哥哥只是给你开个玩笑。”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四阿哥比她大十六岁，家里有嫡福晋不说，还有侧福晋和好几个妾室。
四阿哥收起笑意，用平常的语气淡淡道：“不过这事儿你也该好好想想了，听天由命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是乌雅氏的女儿，开口求求我额娘倒不是什么难事。额娘这样喜欢你，肯定愿意成全妹妹的心意……”
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凑近了她几分，几乎可以闻到江月身上幽软的香气。“当然了，前提是你选择的这个人符合我额娘的心意……舅舅只有你一个嫡出的女儿，你说额娘会愿意把你嫁给外人吗？”
江月听他娓娓道来，心中便已有了几分思量。四阿哥的意思很明白，先是用嫁给他做威胁，逼迫她退一步思考自己的婚事。再摆出德妃来，要她在自己的亲戚中选择……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少女的天真：“那么依四哥哥看，谁才是江月的好归宿呢？”
四阿哥见她这副样子，心知是伪装，却不好戳破，只好失笑道：“那也得看妹妹的心意才是。我记得你在十四弟府上住过一段时间？”
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虽然都是德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好，江月才不信胤禛会把她往十四府上推。她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是住过。不过十四哥一直把我当孩子，梦姐姐又那么凶悍，我才不要嫁给十四哥！”
江月隐约觉得四阿哥是喜欢依梦的，可是又不能明说，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倒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继续道：“那么十七弟呢？还是……你喜欢崇安？”
一般来说与人谈判，最后提起的才是真正的主角。江月不过思量了片刻，便已明白了四阿哥的打算，不由冷笑起来：“原来四哥哥也喜欢起了做红娘。哦不，月老。不知是表哥托你来说的呢，还是四哥哥你自己的意思？”
四阿哥欣赏地看着江月，一双眼睛漆黑而明亮，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他停止了把玩扳指的动作，定定地看向她：“江月，我没有看错人。你是可以成大业的女人。嫁给崇安，我可以许诺，你将得到最好的……”
她挑挑眉，似乎有几分不解：“我听说四哥哥和十七阿哥很是亲密，不知今日怎么反倒为表哥说话？”
他又玩弄你起翠绿的扳指来，语气稀松平常：“难不成你真的属意十七弟吗？或许，你是嫌弃继福晋的身份？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额娘向皇阿玛讨个人情，天子赐婚，以原配之礼待你即可。又不是侧室扶正，还要祭拜原配的排位……”
江月站了起来。
四阿哥住了口，静静地看着她裙摆上挂着的绛紫色香包。他不习惯仰视别人。而且，那个香包的确是好看，用金线绣着凤凰的图案，富贵又大气。
他忽然笃定地道：“有了你，崇安一定会成为世子。以后你就是康亲王福晋。你的子孙后代永远都是********，而不是闲散宗室。”
大清十二位开国元勋得封********，子孙后代永世为亲王。而这些皇帝的儿子虽然得了爵位，却不能完完整整地传给后代。若不为帝，他们的子孙便迟早会成为庶民。
听了四阿哥的话，江月似乎不为所动，声音低低的，不见一丝波澜：“四哥哥为何这样确定？我去康亲王府的次数不多，却也知道表哥有一个嫡出的哥哥。”
四阿哥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江月面前，一字一顿地道：“就因为，你一定会帮他。”
江月有些怔忪，心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恼怒，又有一点点控制不住的期待。她不喜欢自己的婚事由四阿哥来干涉，可是她又无法否认，她对崇安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一个男人肯冒着危险救一个女子，愿意在她孤苦无助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动容。只是这一点的心动，并不足以与原配福晋的地位相比。尤其是亲眼看到乌雅府里孟氏的落魄，她便更是犹豫了。
可是如今四阿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要皇帝金口一开，谁敢质疑她的身份？
这一切好乱，好乱……江月有些头痛地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四阿哥，咬咬唇道：“四哥哥的话我会好好想一想的……江月有些累，先告退了。”
说罢她也不再看四阿哥的脸色，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帐子。刚刚打起帘子，她便飞快地跑向马圈，看也不看身边的人一眼，果断无视了往她身边走来的崇安。
崇安见她神色急切，大概猜到了几分，正要去追，却被身后刚刚走出的四阿哥拦住。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道：“四阿哥不必难为她了。我……不能娶江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