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社长看上去很和蔼，回复道：“没收到啊。”
她失望地以为自己没希望了，准备离开，社长却领着她走进笔试会场，现场有几十个人已经在答题了。坐定之后，她开始做题。许多题目都很专业，但她仍努力作答，她想牢牢把握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很可惜，从考场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晚报社的消息。但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会为当年的执着而感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勇气也会渐渐消失殆尽。
她不会忘记，她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全国知名的培训中心。在这里，博士硕士多如牛毛，而她一个大专生就显得非常寒酸了。但她想，一个前台咨询员没必要有高学历吧。
填完登记表，她心底不禁开始发虚，原来，前来应聘咨询员的竟有500多人！这足以说明，此培训中心的牌子硬，更说明现在找一份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啊！她本想把装订得厚实的简历交上去，想了想，这种很牛气的公司只能用更牛气的办法应付，她只交了三篇曾发表过的得意之作。
两天后，她接到了初试通知。培训中心大厅里全是打扮得或清纯、或成熟的女孩，其中有许多姿色超群，姚倩心中暗自叫苦，担心自己无法从中脱颖而出。
按照顺序，她和另外四个女孩分成一组，一起面对两个面试官。她回答问题时表现得比较积极、大方，很快进入下了一轮。
第一轮淘汰了一大半，眼看只剩下不到50个人了，姚倩有些心慌。自己能笑着走到最后吗？还是哭着走向下一个公司呢？
开始一对一的面试。面试她的主考官自称人事主管，是一个表情极为严肃的女人，不苟言笑，她向姚倩提出许多刁钻古怪的问题，姚倩一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试完，她发现极少出汗的自己脊背和手心已是汗涔涔的。
近50个人在大厅里静候面试消息。人事主管念出的10个复试名单里却没有她。她的心猛地一沉。不行！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她姚倩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
当下，她就找到人事主管，礼貌地问为何她没能进入最后的面试名单。那个几乎从来就不会笑的女人回答她道：“你的专业能力还有所欠缺，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还能合作。”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姚倩恳求道。
“对不起，我们只有10个面试名额。而且，这10个人里还会再淘汰5个。”
姚倩激动地说：“我就是冲着贵校校长的名气才来应聘的，现在我人来了，却连校长的面都见不到，这样对我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也许是她的勇气和自信打动了人事主管，她竟破例同意姚倩下午来面见校长。
下午，她稍作修饰，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牛人”——校长的办公室。她事先了解到，校长是海归，所到之处，都被许多学生像明星一样狂热崇拜。
校长态度很温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严厉，她也便放开手脚，侃侃而谈，校长不时赞许地点头。
约半小时后，校长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们这两天会通知你来上班的。”
姚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做梦一般。她有一种突然被500万巨奖砸中的感觉。直到培训中心打来电话，通知她明天去报到，她才相信这是事实。
事后，她问起人事主管，她打动校长的是什么，人事主管答道：“你的三篇文章和勇气。”那一刻，她笑了，笑得阳光灿烂。
那时，她若不是凭着超乎常人的勇气，也不可能叩开那所培训学校的大门。可如今呢？她从回忆回到现实中，失望地准备无功而返，一位中年男子主动同她打招呼：“你好，有意来我们公司吗？”
“我叫叶落，是森开公司的负责人。”男子主动自我介绍。
她不抱任何希望地坐下，对叶总直言道：“我今年三十了，已婚有孩子，做了一年多的家庭主妇，财务专业，会写文章，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叶落笑了，说：“很好，你的条件很适合。”
她傻眼了，奇怪地问：“为什么？”
叶落说：“我们公司代理家居服装，急需一名超市主管。之前招了几个女孩，都是因为要结婚、生孩子做了不到一年就走了。所以，我希望招一个像你这样的，比较稳定。”
姚倩没想到自己已婚有孩子也算优势，尽管底薪低一点，但若销售额高，光拿提成也很可观。
姚倩一回家就将找到工作的消息告诉婆婆。婆婆一听，高兴地说：“以后我儿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养一家人了。”
姚倩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4
生活让姚倩来不及悲伤，她甚至没有时间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一周过后，她便熟悉了自己所有的工作职能。
每天清晨乐乐还在熟睡时，她便早早起床，挤一小时公交车赶到森开公司。她要统计各大超市所需的货物，然后督促库管员送货。再前往各超市检查公司货品的堆放、陈列是否显眼。她还得同超市商谈各种促销活动，月底同超市结账。平时负责营业员的招聘、培训，有时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
经常下班回到家时，乐乐已经睡着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乐乐，她很想抱着乐乐同他疯闹，看他甜甜地笑，听他含混不清地喊她“妈妈”，但她不忍心吵醒乐乐，只得吻一下乐乐，然后将疲惫的身躯交到床上。
“幸亏有婆婆，虽然她有些挑剔，但如果不是她，自己只能在家做个家庭主妇啊！上了班，也能挣钱早点将银行贷款还上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身体向方驰挪近。
她恨不得方驰能长三只手，一只手当枕头，一只手捂她冰冷的手脚，另一只手可以四处游动。可惜，方驰早已熟睡了。姚倩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辗转反侧了一会儿，不久便梦周公去了。
工作一个半月，姚倩便提前通过了森开公司原定的三个月的实习期，顺利转正，老总叶落主动将她的底薪提升到2500元。她盘算着，如果月销售达10万元，她可以提成1千元，如果庆幸能达20万元，天哪，那薪水就可以超过方驰了，这样就再也不用在婆婆面前低声下气了。她无限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心情惬意地一回家就将这一喜讯分享给家人。
听了她的话，方兰哼了一声。婆婆装作没听到，继续给乐乐喂饭。
犹如当头泼下来一盆凉水，所幸姚倩已经习惯了，她早在心底为自己预备了一把伞，挡风防雨遮阳，不管家里家外的人如何对她，她风雨无阻、风雨兼程。所幸，方驰显得很高兴，夸赞道：“我老婆出息了。”
她心情大好，意外地吃了两碗米饭外加一碗汤。正准备去厨房洗碗，婆婆叫住她：“姚倩，碗你放着，我来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收碗。
“放着吧，我跟你说件事。”她这才停手，却并不坐下。站立是一种姿态，可以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应外来的攻击，你可以迅速选择像猎豹一样逃跑或者像刺猬一样蜷缩。
“我儿说你在那个什么‘森林’公司干得不错，能把小兰也介绍进去不？”婆婆放下架子说。
姚倩有些受宠若惊，又十分为难，森开公司最缺的是营业员，方兰会屈尊去当营业员吗？“嗯，我跟老总说一说吧。”她虚与委蛇地应和着，怕伤了婆婆大人的面子。
婆婆只当她这是答应了，叮嘱她道：“给小兰找份又轻松钱又多的工作啊，她从来没吃过苦头的。”
“森开不是我开的，我也才刚转正，又轻松钱又多的工作也不会等着她。”她心说道，第二天仍忐忑不安地向叶总表明希望自己的妹妹来工作的事。
叶落说：“招聘营业员的事我已全权交给你了，你招任何人进来都不必向我打招呼，但有一点，如果她们出事，我是一定会让你负责任的，不管她是不是你的亲戚。”
“我知道了，谢谢叶总。”她明白叶总此话的分量，也更清楚自己肩上的重担。
出于礼貌，她还是将方兰带到叶落面前。方兰大方地同他打招呼。叶落哈哈笑道：“你们真是一对姐妹花啊！走，去江城大酒店，我要庆祝姐姐提前转正，也为妹妹接风洗尘。”
姚倩面露难色：“不用了，叶总，已经很感谢你了。”方兰却已随叶总上了他的Polo。
席间，叶落数次向姚倩敬酒，她都推说不会喝酒，叶落的脸色逐渐变得很难看。方兰见状，忙主动向叶落斟酒，并自罚三杯。姚倩几次在桌子底下踢方兰的脚，方兰却视若无睹。最后，她不得不告辞：“叶总，我该回去了，儿子还等着我哄他睡觉呢。方兰，我们走吧。”
“我一会儿还有点事，你先走吧。”方兰并不领情。
叶落说：“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姚倩逃出了气氛暧昧的包间。回到家，她抱着乐乐忽然很想哭。
“小兰怎么还没回来？”婆婆嘀咕着，“你是不是派她加班了？”
“没有啊，我也不清楚。”她不敢告诉婆婆她们陪酒的事。
当！当！姚倩听到两只高跟鞋扔在客厅地板的声音，隐约还听得到几句哼歌声。她看了看手机，晚上11点了。她感到方驰分明翻身动了一下。
第二天下班，方驰神色诡异地说，要给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5
“先说好消息吧。”姚倩亟不可待。
“单位刚建了一批福利房，面向职工发售，一百多平米，一套房只要十几万元。”
“那坏消息呢？”
方驰道：“要买房的话，需要一次性付款。”
姚倩说：“这是百年不遇的好机会啊！买，砸锅卖铁也要买！”
“可是，我们哪来的钱？”方驰双手一摊。
“你妈他们的拆迁款还没发放？”
他无奈地说：“是啊，为这事，老家的人都上政府门口静坐去了，有的一家十几口都吃住在信访办。”
姚倩算了算：“现在商品房均价5000多元，而你们的福利房只要1000元一平，价格相差五倍啊。知道吗？我们时来运转的机会来了！”她激动地在房间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别晃来晃去了，晃得我头晕，快点想办法筹钱吧。”
“只能借钱了，可找谁借呢？咱们两家的亲戚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她一筹莫展。
“其实，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借。”方驰说。
“谁？”
“那个富婆。”
姚倩有些心动，但仍不放心地问：“欧阳雪？你不是对她意见很大吗？关键时刻倒想起她来了？”
“你们是铁姐们儿，关键时候她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人家凭什么一定要借给我们？”她反问。
“这点钱对于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钱对于她来说虽不算多，但我就怕找她借钱会失去这样一个朋友啊。”
“如果她肯借你，那还算是你的真朋友；如果不肯借，那这个朋友交得也没什么意思。”方驰的大道理可以用箩筐装。
姚倩想想，也对。她硬着头皮给欧阳雪打电话。欧阳雪一听，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前天才把10万块投到股市里了，这样吧，我手头还有5万块的活动资金，你先拿去用吧。”
姚倩千恩万谢，有这样一个真朋友让她很感动。她想请欧阳雪吃一顿饭感谢她，但被欧阳雪推辞了。欧阳雪说：“把钱省着买房子吧。这次，房产证上可一定要写你的名字，千万别再被他们一家合伙给骗了。”
姚倩感激地说：“放心吧，我不傻，我只是上辈子欠他们方家的，要这辈子做牛做马来还啊。”
“你真是被方驰那小子灌了迷魂药，我真不知道他有哪一点好！当初追你的人那么多，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强一百倍。唉，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欧阳雪的话如针一般锥到她的心上。
“小雪，你放心，等方驰的年终奖发下来，我一定连本带息还给你。”
“可别再见外了，我俩谁跟谁？不说这些了，我得看房去了，步行街有家商铺出售，我得看看地儿去！”
欧阳雪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姚倩在原地发怔。欧阳雪的丈夫有一个情人，她亲眼看到他亲密地挽着一个年轻时尚的女人，但她不敢告诉欧阳雪。好几次话到嘴边，她都缩回去了。欧阳雪很有钱，但她过得幸福吗？自己没有钱，可自己好像也比她幸福不了多少。
钱，钱！
他们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只有8万元，加上欧阳雪的5万元，买最小的房子也还差1万。“要不，找你们单位预支？”姚倩建议。
方驰坚决反对：“还是算了吧。财务室那些老大姐牛得很，领导签了字的单子她们也要拖好几天才支付。我还是离她们远点儿，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那怎么办？”
“先睡吧，总会有办法的。”方驰安慰她。
姚倩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跳入她的脑海中。
6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简单打扮一番便去了森开公司。
她将各门店的销售统计表、营业员考核表、下月预售计划等装订得整整齐齐，准备交给叶总。她苦等了一上午，叶总都没来公司。一直等到快下班了，还是没见到叶总的踪影。她试着拨通叶总的电话：“叶总，你好。”
电话那端传来叶落轻佻的声音：“小姚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本月的销售统计表格都做好了，想送交你批阅。你何时来公司呢？”
“要不你送过来吧，我在江城大酒店。”
她犹豫着：“这，这不大好吧，要不我放到你办公室，你明天再看吧。”
“过来吧，我带你见一个大客户。你马上打的过来，车费我报销。”姚倩本不想去，但叶总毕竟是她的上司，她得罪不起。
一进江城大酒店，她就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并后悔下午不该打那个电话。平素看上去较严肃的叶总一改常态，左拥右抱，两个妖艳的女人轮番给他敬酒，一见她来了，叶落忙示意她坐下。她迟疑地坐在叶落旁边，刻意将座椅往边上挪了挪。
“来，给我们漂亮的姚小姐加双筷子。”叶落开始给姚倩扣高帽子，夸她是得力助手，销售精英，姚倩笑而不语。
“小姚，给陈总敬杯酒。”
姚倩推脱道：“我不会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