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宫人在忙碌着——昨天她幽魂般的回到房间,只见琴音眼泪婆娑:“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他……”
“他怎么了?”她的心一沉。
“皇上病情突然加重,是让人抬着回朝阳殿的!”琴音既惶恐又悲伤的叙述:“娘娘你出去后不久,我见里面没动静,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就壮着胆子走进去,只见皇上颜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也不知晕过去多久……总之,您快去看看吧。”
他——
她的脑海里有一刹那是一片空白,抬脚朝门口飞奔而去,然而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来。
她现在去,算是什么?
她已经选择不再相信他了不是吗?
她已经决定和他划清界限了不是吗?
凭什么要为他担心?
凭什么要去看他?
“娘娘?”琴音不明白玉玲珑为何站在门口不动,好像化成雕像一般屹立着站了良久。
直到天都黑了,直到脚都麻木了,她才回自己床上,瘫软如泥的躺下。
可是睡不着,刚一闭上眼,就是刘梓宣的身影,他音容笑貌,他冷冽的双眸带着某种令人心动的柔情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冷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一切感觉都那么真实,她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他,可是根本没有用,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出现的还是他!!
已经完全被这个人占满了!
想到琴音说他是被着抬回去的时候,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来回割锯着自己的心。如此难受,如此纠结。难受纠结得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起来走走,夜游皇宫。
这是刘梓宣给她的特权,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畅通无阻的来回于朝阳殿,如果这时候想逃跑的话也不会有人拦着的吧,毕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桓王身上。可是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此刻竟然全无离开的念头,只是游魂般的走着。
走着。
不经意间看见刚刚从朝阳殿出来的太医。
这么晚了,刘梓宣还在看诊?
她皱了皱眉,看见贴身服侍刘梓宣的王公公跟了出来,与太医说什么。
她躲进暗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陈太医,刚才人多也不方便讲,皇上的病您不妨和老奴直说。”王公公压低声音,语气满是疑虑:“我瞧着皇上面色越来越差,一下子憔悴了不少,这伤寒未免太厉害了些。”
陈太医叹了口气,道:“老臣也不敢隐瞒,皇上的病来势汹汹,的确不像一般的伤寒。”
“那到底是什么病?”王公公有些急了。
“皇上虽是练武之人,不过身体底子却不是很好,过去中过的毒不下七八种,虽然不致命,但到底是个隐患。加上前阵子受了内伤,虽然不很严重,却大大的亏损了精力,以至于这风寒迟迟不好,身体也随之衰败下来。”
“可是,昨天皇上明明好了很多,去了次玉妃娘娘那里,却成了现在这样。”王公公不解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陈太医道:“从脉象上看,像是急怒攻心,不过这只是微臣的推测,也不好下定论。”
王公公叹了口气:“从不见皇上对一个女子如此挂心,昨天刚好一些就非要亲自去朝阳西殿,哎,那玉玲珑对主子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种话臣不好评断,总之皇上的身体要好好调理,不要落下病根,否则后患无穷啊……”
“陈太医说的是,这次劳烦您了……”王公公很客气的送他出去,而一旁阴影里的玉玲珑却不是滋味。
中过七八种毒么?
她突然想起从前刘梓宣提过暗杀投毒对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的事——那时候,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体会了他一直生活在怎样的残酷宫斗中,举步为难的活到今天。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这样的心机与城府吧?
这点她可以理解他,但是,为什么也要把这心机与城府用在她身上?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好比上次受伤,也是为她——虽然是他设的局,却也把自己算进去了。
这家伙,总是这样铤而走险的么?
心中泛起一阵不言而喻的柔软与疼痛。
该怎么办?
到底要不要,要不要去看他呢?
她一直徘徊在门外的阴暗处,好像突然间回到做杀手时候的见不得光,只能够在暗处不为人知的思考、观察、行动。
她只能在黑暗里……
好像从前一样……
朝阳殿里,一个灵巧敏捷的身影悄悄地无声无息地向刘梓宣靠近。
病榻上刘梓宣正在睡着,呼吸轻浅。尖尖地眉梢,容色苍白如碎雪,整个人在重重锦被中显得单薄消瘦。
她轻轻地走近他,一旁没有人出声,整个房间安静的仿佛只有刘梓宣的呼吸声。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他微皱的眉头。但是在触手可及的一寸远处,她的手却停止不动。因为他慢慢地开启嘴唇。
“玉儿……”他在唤她名字,可是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玉玲珑的眼眶刹那间有些酸楚,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气他恨他了。
“不要走。”他昏昏沉沉的呢喃:“不要走……”
她坐了下来,拉起他的手。他的手温热,她的手微凉。
迷糊中的刘梓宣闻到熟悉的气息,虚弱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步入他眼帘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一双带着温暖与关切的蓝眸正静静望着自己。他突然间觉得周围的昏黑一下子明亮起来,黑暗变成白昼,地狱变成天堂。
刘梓宣醒了,尽管脸色还是虚弱的苍白,漆黑的眸子里却透出异样颜彩。
“玉儿?”刘梓宣望着玉玲珑,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玉玲珑从未看到过如此含意丰富的目光,忧郁得似凄凄红叶,迷茫得似沉沉月色,跃动得似灿灿星子,却归于一派沉寂的浓黑:“你来看我了?”
“恩。”她点点头。
“我还以为在做梦。”他想支起身子,但是有些费力,玉玲珑俯身帮他,笑怒道:“你就是在做梦。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快原谅你?”
刘梓宣皱了皱眉,看玉玲珑半真不假的样子,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那就让我不要醒来。”
玉玲珑浑身一颤,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熟悉的怀抱好像期待已久,如此缱绻温柔让她不忍离开。
“梓宣。”她好不容易才推开他,很认真的说:“你再也不可以骗我隐瞒我,无论什么事,这是最后一次。”
“好。”他郑重其事。
“你发誓。”
“好,我,发誓。”他真的举起手发誓。
“如果你违背誓言呢?”
“凭听玉儿发落。”
“好,如果你违背誓言,我一定会离开你,你我今生再无相见之日。”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誓言却残酷得很。
刘梓宣凝视着她,她的目光清澈温润,不带一丝杂质。她这个人,也是如此坦荡明白。一旦爱了,就不顾一切,赴汤蹈火也无悔无怨。
她选择原谅他,这对她来说多不容易,他没有理由不回应她,哪怕他不能真的做到。
“可以。”他许诺:“我再也不会隐瞒你欺骗你——无论什么事,如果我违背誓言,就像……你说的那样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玉玲珑将脑袋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再信你一次,不要辜负我。”
他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冷?”
她摇摇头:“没事。”转而道:“该喝药了,我让他们端上来。”
“不急。”他别过脸咳了一声,胸腔的震动充斥着她的耳膜。
“还不急?”她起身叫人呈上汤药,端到他面前:“你不急我都要急死了,你快些喝了,听话。”
他披衣靠在床沿定定看着端了药汤的玉玲珑,心里暖暖的,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想到这里,嘴角不觉微微上扬,神态却有些调皮:“你喂我。”
她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低头端起药碗小心抿一口,勺子送到他嘴边:“我可是看着你三天没上朝,奏折成堆的份上才勉为其难……”
他微微垂眼,调笑道:“原来玉儿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真是胸襟广阔,叫我这个做皇帝的自叹不如。”
她面上浮起一层恼意,正要把勺子抽出来,他却乖乖的喝下去了。
在玉玲珑的注视下,刘梓宣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光了汤药,他安静含笑的模样柔软而无害,玉玲珑凝视着他,心里叹息:如果从一开始就这样该有多好。如果一开始就这样,就不必这样相互折磨了。
喝完药,刘梓宣让宫人都撤了下去,从衣袖中摸索出一串东西放在她手里。
“这是什么?”
“自己看。”
她看他一眼,举起这一串东西在灯卜细细端详,这是一串白红相间的珠子,上面是一颗圆润的白玉珠子,下面分成两股,是用红绳子串起来的红豆,玲珑可爱。
“玉石红豆……”良久,收起珠子,玉玲珑浓丽的眉眼含着笑意:“你送我这做什么?”
刘梓宣狠狠瞪她一眼:“你不知道?”
玉玲珑从容摇头:“我不知道。”
他捧起她的脸,鼻尖抵着鼻尖:“你不知道?!”
玉玲珑强压住笑意:“我就是愚钝,不知道什么意思,皇上给我说个明白好啦。”
刘梓宣趁势捉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喘着气,狭长的眸里却是闪着点点星火,玉玲珑不由大窘,这家伙正大病着呢,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不由双手撑在他胸前嗔道:“你在发汗呢,别把衣服都渗湿了,一会子又着了凉可不好。”
却见刘梓宣眼里的喜悦与深情却是掩都掩不住,看着她就错不开眼,眼波如迷人的月光般,灼灼华光流转,这样直白又大胆的注视让玉玲珑呼吸一窒,心也开始缩紧起来,不自在地低了头,只听他温润醇厚的声音喃喃道:“红豆玉玲珑,相思知不知?”
她偏头笑着看他,颊边泛起红云,像千万朵凋零的春花重回枝头:“梓宣,快点好起来。”
“我会的,玉儿,只要有你在身边,”刘梓宣轻吻着她的脸:“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安心。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听到没有?”
玉玲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蓝眸闪动,双颊粉红,娇艳欲滴,美丽绝伦。
刘梓宣情动,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经过这件事,刘梓宣和玉玲珑和好如初,而且越加宠爱,除了自己寝宫,刘梓宣只宿朝阳西殿,缠绵缱绻,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段不爱江山爱美的佳话,在经过岁月流转后,仍然为后人津津乐道,也许,会一直一直流传下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总有一样痴心的人儿,固执的守着当初的诺言,无论时光怎样改变,就算沧海或作桑田,就算灼灼容颜成为苍苍白发,心中真诚的炙热的坚定的心意却始终如初,不悔不倦。
然而这表面平静的世界里,又有多少阴暗中的罪恶在悄悄酝酿着,轻缓的,不为人知的谋划着,只有在一切突如其来的发生以后,真相才渐渐的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