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我姐姐这样做很过分？” 陆潜渊居高临下地问道。
“你说呢？我辛辛苦苦画了将近六个小时，她倒好，花了不到六秒就给毁了。”秦玫的话看似在抱怨，可语气极其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你该庆幸刚才看到这张垃圾的是我姐姐，所以现在你还能捡一些碎片回去。如果是我的话，会毫不犹豫地烧掉，连灰都不给你留下。”陆潜渊说完，转身便走了，留下秦玫一人独自蹲在那里。
眼前的陆潜渊，让她觉得很陌生。以前陆潜渊给人的感觉虽然也是很冷漠，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以前的陆潜渊即使面对不喜欢的人，也只会笑着拒绝，不会让彼此感到难堪。可是今天，他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陆潜渊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父亲去世让他心里太难受太压抑，还是……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该对一个不相干的同学发火。更何况这个同学还喜欢自己。他没法解释这些天来的心烦意乱，他只知道他想离那些肤浅的女生远一些，比如秦玫。
她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看上他哪点了？他长得很合我眼缘啊！而且笑起来特别好看，让人觉得很温柔。可惜他笑的次数太少，我总共看过不到五次。”秦玫不只一次地被同学提过这个问题。在班上，秦玫喜欢陆潜渊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甚至有些年轻的老师也都知道。只要别影响到上课，他们是不会管这些私事的。毕竟他们也是从这个年龄、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不是吗？
可是秦玫心里清楚，刚才给出的答案不过是套话而已，真正的原因，恐怕她也没法具体说出来。这个困扰了人们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问题，真的有标准答案吗？
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她喜欢——那如果碰上一个跟他一样好看甚至比他还要好看的，是不是她就会移情别恋了呢？因为他温柔、对她好？“温柔”倒是有的，可惜从来都不是给她的，陆潜渊只有跟陆离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比较温柔，其余时候展现的都是阴冷的一面，不爱笑、面瘫；因为他声音？怎么会！她又不是声控……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所以啊，“喜欢”这件事，真的有理由吗？那……“不喜欢”呢？
在秦玫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陆潜渊”这个问题的同时，陆潜渊则在想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这么讨厌秦玫呢”？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秦玫喜欢他，可是喜欢他的女生这么多，为什么他对别人都很有礼貌，却独独对秦玫这么穷凶极恶呢？他不是有意要说她的画是垃圾的。他并没有看过那幅画，甚至都不知道素棉画的是人是景，可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幅很美的画。
是了，一定是秦玫老是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让他烦了，让他觉得在别的同学面前很没面子，让人看了笑话，所以他讨厌她。别的女生再怎么喜欢他，一旦知道他对她们没兴趣，也就乖乖地走了；脸皮稍厚不怕难堪的，被陆离恐吓几次也就不再隔三差五地在他面前出现了。唯有秦玫，“阴魂不散”似的，总是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仿佛怕一天不在他眼前晃悠两下他就会把她忘掉一样。
“爱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日久生情远没有一见钟情靠谱。“爱”和“情”两个字，都跟“心”有关，可见感情是让心控制的，而非脑子。耍手段算计来的，不会是爱情，充其量是“感动”。
那些事现在回忆起来感觉就像看电影一样，似乎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当年陆潜渊的那些话可是伤透了她的心。甚至她觉得陆离和殷暄把她推向马路中央都没有陆潜渊的那番话过分。那幅画她真的很用心地画了很久，虽然现在她记不清画中女孩的模样了，但是……回忆的时候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似乎不久前才见过。难道是梦里？还是说因为刚刚才看过的《浮香》里有相关的描写所以她才会觉得眼熟？
不对，不是文字上的熟悉，而是一种具象的熟悉。难道陆潜渊当年笔下的那个女主是有原型的？是照着某个女生的样子写的？那也太传神了点！而且那次她偷看稿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那个女主角跟哪个她认识的女生长得像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中午想吃什么？陆潜渊今天不在，我负责做饭。”黎轩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我不饿，你们吃吧。”秦玫抬头看了黎轩一眼，又装作在看电脑屏幕的样子。刚才她似乎想到什么了，结果这男人一敲门，她就全忘了，又得重新理思绪。
“那不行，陆潜渊临走前特意交代了，让我们……”
“我只吃陆潜渊做的菜，你是陆潜渊吗？不是的话就请便吧！”
“我要是陆潜渊，这里哪还有你住的地方。”黎轩小声说完，便离开了房门口。
秦玫见黎轩走了，便把网页都关掉。笔记本的桌面用的是清禾的照片——就是两人去五陵山玩儿的时候，陆潜渊给清禾偷拍的那张。
“原来是她……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不是半年前才认识吗？陆潜渊怎么会在八九年前就知道她长什么样？”秦玫想不明白。就算他们之前就认识、并且陆潜渊描写女主角外貌的时候是以清禾为原型的，从具象的面孔到抽象的文字，这中间得有一个转换过程；从抽象的文字再到具象的图像——也就是秦玫画的那幅画——又得有一个转换过程。这两次转换的过程中，有误差是肯定的；在没见过真人的情况下，仅凭不足百字的外貌描写，就能画得和真人几乎一样，这才是不可能的。
要么就是自己曾经见过清禾但是两人擦肩而过她对清禾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作画的时候不经意间把清禾的样子给画了出来？似乎只有这样能说得通了。可是就算她们在九年前见过，现在时过境迁，清禾的容貌却跟当年画上的女主一样年轻，没有半分衰老的迹象。所以“曾经见过”这个说法也是不成立的。
“真是见鬼了！”秦玫觉得有种不知名的恐惧在笼罩着她。她感到全身发冷，即使现在是盛夏，外面阳光依旧。
她想起前不久刚跟她冰释前嫌的殷暄。“对呀，陆离现在不在，找她也一样的。她当时也看过那幅画。”
想到这里，秦玫不禁换上了一脸厌恶的表情。时间一长，再怎么讨厌的人也慢慢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不是他们改过自新了，而是自己渐渐从脑子里和心里抹去了对方做过的那些对不起自己的事。
但是今天，陆潜渊的《浮香》和清禾的照片让她把所有事都记起来了，仿佛同样的剧情在九年后的今天又在她脑子里重演了一遍，再次激起了她对殷暄的厌恶。加上之前陆潜渊或多或少有透露过，殷暄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自己不该把最宝贵的日记本给她，托她转交给陆潜渊。谁知道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做了什么手脚？可是无论心里多么厌恶，总还是得联系她的。
“小暄，是我。你有没有见过陆潜渊现在的女朋友？就是那个叫清禾的女孩。”秦玫忍住语气中的厌恶，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她啊……见过，在陆潜渊的生日那天看到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把陆潜渊迷得七荤八素的，陆离都快气疯了，都说了不允许他们在一块儿，陆潜渊就是不听。为了她跟陆离吵过好几次，我认识他们姐弟这么多年，就没看他们红过脸。”殷暄听到清禾的名字，就不由得觉得一阵怒火冲上脑门。
“这个先放一放。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她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如果殷暄也见过跟清禾长得类似的女孩，那说不定清禾以前跟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大家碰过面但是不认识，也是有可能的。又或者是清禾长得跟他们学校的某个女生很像，而陆潜渊当年刚好暗恋那个女生，所以看到清禾就立马动心。一切都有可能，自己之前疑神疑鬼的，真的是想得太多、太复杂了。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陆离跟我说过，她怎么看都觉得她以前见过那丫头，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怎么，你也觉得她眼熟？我就说么，她就长了一张大众脸，跟谁的相貌都能沾点边。你说这陆潜渊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怎么就看上她了呢？”电话那头，殷暄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和陆离撕了我一幅画？高一快分班的时候，陆潜渊生日前１天。”秦玫吞吞吐吐的，好不容易将意思表达完整了。
“那事儿啊？记得！怎么不记得！可是那画我就没看清过，更别说碰了。陆离拿到手没多久就给撕了。你今天真奇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殷暄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有她的照片吗？没有的话我这里有一张，在电脑里，你发到陆离的邮箱里，问问她这女孩跟当年我画上的那个，像不像。”秦玫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太不可思议了！即使最后的真相能证实自己之前的猜想是真的，她会相信吗？
秦玫将照片拷到手机里，用彩信给殷暄发了过去。她本来想要了陆离的邮箱自己亲自问的，可是还是开不了口，恐怕陆离看到自己的ＩＤ之后，连看都不看就会把邮件删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