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她这个小叔叔平日里在人前老实巴交的,其实最腹黑,最爱扮猪吃老虎,偏偏她还次次躲不过。
这不,又栽了。
后来,小叔叔就常常对着她不语。
就算小叔叔不说,她也知道,他是在自责。如果那天他没有拉她去救场,也许也不会再有后面的那些孽缘了。
那时候,艺体中心还没建成,整个系的新生都浩浩荡荡地排队进场,然后在大操场里站定。
小叔叔又变身成为了严肃刻板的系主任,左手一伸,将致辞内容往莫梵眼前一递。
她浏览了一遍,就壮烈上台了。
新生典礼的致辞照旧是古板得不能再古板,连任两届学生会主席的莫梵都能把文章倒背如流了。这么大热天的,真想回剪辑室去吹空调呐。
总算熬到了最后一段,场内的学生们都做好了鼓掌的准备,她仿佛比他们还兴奋,赶紧说完最后一句,兴高采烈地下台去。
熟料天有不测风云,人会乐极生悲,刚一抬腿就踩空了。
她咬着牙抽气,台阶旁边正好是一班的男生,排头赶紧扶了她一把。
强掩尴尬,她装作温柔娇弱对那小学弟笑了笑,“谢谢”还没说出口,就听队伍的末尾有一声响亮的叫喊传来,“放开那个学姐,让我来!”
事情的结尾是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大操场,只是一个雄赳赳气昂昂,横抱着姑娘,仿佛救美的英雄,而另一个则是低垂着头,慌慌张张,恨不得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人群之中,有艳羡的目光,有笑话的声响,还有些什么,莫梵再也听不清了,心中渐渐溢满了想把整个人埋进地壳里的羞赧。
校医室里,莫梵翻来覆去,偶尔不小心碰到崴到的脚,疼得吸气。
“你怎么这么好动?”男生目光如火,直盯着床上的人儿。
她终于忍不住掀开薄薄的被单,一下子坐起来,也学始作俑者那般看回去,“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就算是对着“救命恩人”,她也着实做不到被人笑盈盈地盯数十分钟不色变。
他嬉皮笑脸地回,“不行。”
她深吐了口气,用两只手不住地给自己扇凉,“你再这样看我,我也只好一直盯着你了!”
“正好。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也只有我。”他更开心了。
“你谁啊!”莫梵最讨厌花言巧语的男人了。
这得怪学生会里的几只臭虫,进会前人模人样,温文尔雅,进会后就变成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借着学生会的名义狐假虎威,到处欺骗无知的小学妹,甚至还有为了一时私欲,毁了小学妹一生的例子出现。她真是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可谁让他们有手段,和指导老师走得近,没有指导老师的批准,她想劝退也不能。
眼前这个小男生就跟他们差不多。一看就是个到大学里来寻找艳遇的小浪子。
本以为是娇羞小鲜肉,没想到是豺狼虎豹,亏她被他抱着的时候还有过那么一丢丢的心动。真是倒霉。
她撇了撇嘴,在心中OS。
不想他还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叫丁晟睿。”
“……”
她几乎憋得要内伤了,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不要脸成这样的。还是干脆蒙了被子不理他。
在她躺下翻身的瞬间,他握住了她的脚踝,稍稍高于包扎之处一些的地方。
“谁许你碰我了?”她更怒了,不但言语调戏,而且肉体进攻。
他笑得不恭,却带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干净,连话也是如此,“免得你疼。”
看着他的模样,她心里那颗吹到快爆的气球又忍不住瘪了下来。
可以笑成这样的人,会不会和学生会里那些泡小学妹的人渣们有那么点点不同?
半晌,她终于肯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来,“我们认识?”
“刚刚认识,”他坐到床边,回应她疑惑的双眼,笑了笑,“从你上台那一秒开始。”
她心中又有些不悦,“那就是你对女生都这样?”
“喜欢可以很广泛,但爱只能唯一。”他的神情单纯而笃定,“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是不是爱,其实一眼就能看清。”
入学典礼已经结束了,外面吵吵闹闹的,而校医室里却无比安静,静到只能听见少年如碧珠掉落玉盘的清脆悦耳的声音。那天的风有几许燥热,吹进校医室里,扬起了白纱的窗帘,如同吹起了少女的裙角。阳光透过窗帘上的镂空花纹一闪一烁,一闪一烁。
丁晟睿大二的时候,莫梵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
为了留在家人身边,她放弃了在北京的世界五百强公司,选择了本市的一家广告公司。公司的知名度虽然与前者无法比较,但是在国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莫梵从实习生做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把剩下全部的时间都给了工作。再加上在各种世界性广告创意比赛中做出了出色的作品,她忽然名声大噪,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坐上了CD(Creative Director创意总监)的位置,成为了公司里最年轻的CD。
她有多辛苦,丁晟睿都看在眼里。
那一年,她忙得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恋爱了。
他也不急不躁,从不谈爱与情,每天定时在饭点出现,监督她细嚼慢咽地吃完,再悄无声息离开。
时常是她嘴里含着最后一口饭,埋头文案,再抬头已经过去一小时,他的身影早已不在她面前。
他对这一切都不介怀,且从不逾越两人之间默认的那条界限。
他们的距离似远若近,只差一点即破,两人却默契地都没有伸出手去。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车祸。
莫梵站在手术室门口已是深夜,“手术中”的灯红得刺眼,看久了竟让人几乎要落泪。
他还在里面。
安安静静地躺在白色的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