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严竣的问题,难道就没有负责的部门吗?就没有人关心移民的生计吗?不!对移民问题,国家早有明确规定。远在1986年,国务院办公厅56号文件规定“处理水库移民的遗留问题,必须明确谁主管谁负责,谁受益谁承担”。自然,主管部门是有的,受益地区也是大家公认的。然而,一接触实际困难,皮球就踢起来,责任就推诿起来,即使好不容易的使责任方的人物坐到一块来说这事,过程只能是争论不休,结果只能是议而不决,最后只能是没有结果。
我们不好去责怪哪一个部门,也不好去责怪哪一个人物。因为这是通病,这是当下的一种政治态势和精神曲扭。面对宏观、抽象的事物时,人人都喊为人民负责,面对微观具体事情时,却不为人民负责了。软件从来是英明的,正确的,人道的,文明的,可就是推行不下,落实不了。美好的愿望,善良的宗旨,只能是停留在意识里的一种形态,甚至沦落为了一种标语,一种口号,一种广告词。
是啊!移民的问题已到了不解决不行的时候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待问题弄到不解决不行的时候才去解决?为什么不能在问题的萌芽状态时就解决?为什么不能及早对这种问题做出预防?根本就不叫它发生!这很难吗!!!
当我在潘、大水库考察期间,喜闻国务院总理亲自聆听了有关干部对潘、大水库移民遗留问题的汇报,总理听着听着就流泪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一把手直接聆听汇报,使我由衷的欣慰,同时,更使我感到悲哀。为什么政府的许多事情,非得推到政府的顶层,推到一把手的手中,才能引起各级领导人物重视?为什么要等到最高领导人物发号了施令,下边各级政府才付诸行动?
我们的省、市、县、乡各级政府都干什么了?国家各职能委、部、局又干什么了?
是的,往往有这种现象,一个省,一个市,一个县,乃至一个乡,倘若问题不弄到一把手面前,倘若不是一把手再向下发话,开始干吧!就没人去干,大家都在等,即使是火烧眉毛的事情。这是何种精神状态?何种政治?难道眼看仓库着起了大火,干部们还在向上汇报,仓库失火了!待上边领导人物发出“立即救火”,“无论花费多大代价,也得把火救灭!”之类的批示,下边的各级人物才去制定救火方案,实施救火行动吗?其实,这是一个道理,处理移民问题,也是救火。令人不解的是,我们的许多事情,只有当它酿成了灾难,起了大火,才会引起重视,才会出动“消防队员”……
当我离别潘、大水库的移民区,走进了工程受益的天津和唐山时,压在心头的无名暗云方慢慢消散,明朗的阳光渐渐洒进心田。啊!天津,一个生机勃勃的现代大都市,被舆为中国北方金融中心,技术先进的综合性工业基地;啊!唐山,自1973年发生灭顶之灾的地震之后,却能迅速崛起,成为河北省重要工业基地和经济支柱,这是奇迹。可是,人们在庆典欢唱金碧辉煌的成就,享受成就带来的欢乐时,却往往忽略灿烂阳光背后的阴影。是的,是有了阴影,才印证出了光明;人们又往往会忘了曾为构建辉煌而涂色添彩的大众百姓。是的,因为他们太平常,太普通了。淡淡的忘掉他们,似乎是一种记忆的贯性。今天的内容总要挤走昨日的记忆。但是,天津不能忘记,唐山不能忘记,是在你们最危机的缺水时刻,潘、大水库注入了一股暖流,犹如在大地干裂冒火时,送来了及时雨。潘、大水库就是你们每个家庭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两盆清澈甘甜的水,每时每刻都看得见用得着啊!怎么能够忘记呢?还有昔日的200多万亩低洼盐碱地,是潘、大水库的水使它变成了稻谷良田啊!
曾几何时,媒体呼喊道引滦水利枢纽工程是中国“水利史上的一座丰碑”。是的,它是神州第一个跨流域调水的城市供水工程。它为滦河两岸的中华儿女带来幸福,带来机遇,带来了希望和明天,带来了不只是以赚回多少钞票能述说的效益和价值。在如此威震八方,撼人心肺的成就面前,我们更不能忘却五万名移民为工程做出的奉献。当然,我们更应该正视他们的痛苦和困惑,倘若我们能稍稍将平日高喊的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公仆,是人民的儿子等口号落实下来,大家都用一颗真心、爱心、孝心、一颗有良知的心,去处理几万个移民的问题,帮他们之所难,解他们之所忧,给他们之所需。如此去做,先前的相互推诿扯皮、踢皮球现象就会绝迹。当然,先前久久解决不了的难题,也就得以解决了。
当我完成这次冀地移民考察之后,面对小浪底移民,自然有了一种欣慰的感觉,这时间,正是我分管移民工程之后,做出的重大决策得以省和国家批准之时,我暗暗为此庆幸,济源市的9000名移民可以搬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了。我走进潘、大水库之时,更加为自己的决策感到自信。更加觉得,对原规划的变更就是实事求是,它将避免一次灾难性的移民绝症——返迁。之前,我没有进入过移民返迁地,没有见过返迁移民的生活实景,我只是听说过返迁的故事,只是想像返迁移民的悲剧。如今,走进返迁移民部落之中,看见了他们褴禄的衣衫,听到了他们哀伤的怨言,明白了这曲“悲怆交响乐”带来的沉重灾难,它的深远影响决非一个小小的移民区,受害的也不只是一代人……
我曾想,组织济源市的小浪底移民,到潘、大水库去参观那里的移民村,去聆听那里移民的呼声。目的很明显,是现场教育,让享有着今日移民待遇的人,看看昨天的移民。从而,使今天的移民安心、舒心、高兴,进而达到知足的境地。移民知足了,政府的工作就好做了。这种方法叫“忆苦思甜”。是政界运用的一种工作方法。
我还是打消了使用这种方法的想法。是我经历了再三思考之后,我悟出来了,我不应该用这种“忆苦”去“思甜”,因为造成“返迁”之苦,是领导决策失误导致的,怎么能以失误酿造的恶果作为事实依据呢?这种恶果本来就不应该发生。难道说,官员只能拿着前人的过错来印证自己的正确和政绩吗?概念中的正确和政绩,往往是政府官员的日常工作、本职工作,是应该且必须做好的事情,因为政府就是吃的这门饭,不然,要政府干啥?
一年之后,就有了这样的舆论:
“小浪底移民工程,是建国以来做的最好的移民工程。”这种舆论并非凭空臆造,它可能来自国家领导人的现场评说。那是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与国务委员陈俊生在小浪底移民新村视察后的话语:“小浪底坝区移民是很有成绩的,要认真总结经验,让三峡向你们学习。”
领导的讲话往往被层层加码,愈传愈高,但毕竟事出有因。不久以后,小浪底移民局长席梅华对我讲,要做好准备,迎接各路来小浪底参观移民工程的人,她还说,看中国移民工程,不能不看小浪底,看小浪底移民工程,不能不看济源市的移民工程。这时候,济源市的移民已走向了整个库区移民工程排头兵的位置。
是的,随着四面八方参观取经移民工程的人流,同时有不少媒体记者来访,他们企图取走真经,加以宣传,发扬光大……
然而,这种风光露面,张扬辉煌的机遇却一点使我兴奋不起,更飘飘然不起,这不仅因为是时间问题。这时间移民工程正处于颠峰状态,移民的数量和强度都达到超负荷阶段,真的不知道下边要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突发故事。作为拥有四万名移民团队的“主教练”,我必须将马上要搬迁的移民搬得出,同时要将已经搬迁出的移民稳得住。这不仅需要有正确的战略目标,同时需要有灵活实用的战术,更需要将战略目标和实用战术操作到位,仅这些就忙得够呛了。这种非常时刻,哪里有碰杯庆典的情趣?我还清醒。当工作似乎取得些许成绩,有送玫瑰花的来了,这是一个灿烂的时刻,更是一个危险的时刻,失败和非议并非只是降落在逆境之时,它往往乘顺风飘然中不期而至。竞技场的赛事考验的是身躯的功能,我正经受的挑战却是心理素质。身躯的患病是昭然于世的,患病的心理却是隐蔽的。甚至压根就不承认心理有病。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心理病患者大有人在。或者说,人们或多或少的都存有心理障碍。我们应该正视实事,才能实事求是,才能不断调整心态,才能解脱自我消除痛苦,以保持健康的心理状态。
是的,我必须不断解剖自己,发现自己,随时扬弃一切糟粕,汲取一切营养。作为领导者,我力求开明;作为被领导者,我力求明白。其实,这些都是由此岸达到彼岸不可或缺的心理调节和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