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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狠郎中设计赛宝慈太守怀情拟轻

诗曰:

扶危救孕育双婴,无端结怨欲相凌。

获罪难逃法网去,报功仁宦忆前情。

且说府尊同汉文在花厅细谈症候,只见侍儿慌忙出来,禀道:“老爷恭喜,夫人吞下药丸,一阵大痛,遂即分娩生下二位公子,二人左手俱拿一粒药丸出世。”府尊见说,喜得眉笑眼开,忙对汉文拱手,道:“先生一剂神效,国手无双。”汉文也觉得过意,逊道:“此乃大老爷洪福,夫人喜庆,小人何功之有。”府尊吩咐治筵款待汉文,座中殷勤称赞,不必细表。及至席罢,起身告辞称谢。府尊送出彩缎四端,谢仪千两,汉文辞道:“小人些须微劳,何敢叨受大老爷如此隆礼。”府尊笑道:“聊表薄意,不必过让。”汉文叩谢出府,府尊令家人二名,赍了缎疋银两,吹手八名,汉文坐下轿子,一路迎来好不荣耀。到家打发来人回衙,一家欢悦,不在话下。

此时城内各医闻知,一个个怒气冲冲,大家约定明早齐到三皇庙议计,要倾害汉文。到得明日清晨,众郎中都到三皇庙里,大家相见叙坐。内一年少的郎中,开言道:“列位老兄,这汉文小畜生,无过是一个徒犯,配到我苏州府,敢在府衙妄夸大口,灭了我们在地的威风;又白白被他得了一桩大财,实在气他不过。依我愚见,我们大家做得一词,公呈到上司,告他妖言惑众,使他罪上加罪。一来出我们的气,二来显我们的手段,列位以为何如?”内中一位有年纪的,姓刘名凤,叫声:“不可,不可!目今汉文不比当初,现成本府十分重他,列位就动公呈到上司告他,本府一定会替他出头。且衙门中的事,若有财有势,差鬼亦能点头,恐若输他,反为不美。依我愚见,现在明日乃是祖师生辰,我们派他当头,排设古玩宝器,庆贺圣诞。谅他飘泊异方,有甚么古玩之物?许时若无,我们大家辱他一场,公逐出城,不许他在此开店。事出于公,亦不怕本府庇他,你们以为何如?”众人齐道:“刘兄此计大妙,我们这刻就行便了。”

当下众郎中一齐起身,同到汉文店中,汉文接入店内,一一叙坐。汉文问道:“未知列位老兄,今日光临敝铺,有何见教?”刘凤开言道:“许兄,明日乃是三皇祖师圣诞,我们历年公订,药朋每人轮当一次,供献古玩宝器,陈列旨酒佳肴。明日轮当该兄,是以我们大家齐到贵铺,通知兄台。”汉文慌道:“列位老兄见谅,小弟客居贵地,人地生疏,宝玩难寻,不能循附骥尾。今弟多备香银几两,望列位老兄代弟领办,感激不尽。”众人齐道:“许兄你说那里话?各人轮着各人承办,今年该你,那个敢替你。若不吃郎中的饭,可以不用承办,若要行医卖药,亦不怕你不当。”说罢,众人怒气出门。汉文只得笑脸相送。回转房中,长吁短叹,白氏看见,忙问何故。汉文遂将众郎中到店,要轮派当头、排设古玩的话,一一说明。白氏笑道:“此易事耳,官人何必忧愁。妾父在日,官居总制,怕无奇珍宝器?明早应承他们就是。”汉文见说,改愁为喜,吃了夜饭,安心睡去了。

当下叫过小青,吩咐道:“小青,相公明早要庆祖师生辰,若无宝器可排。余昔游京华闻知,梁王府多珍宝,汝可去京城梁王府内,拣得几件稀奇的宝器,星夜盗取回来,以便相公明早庙中排用。”小青领命,即刻驾起妖云,来到京师,闯入王府,偷出四件宝器。那四件:珊瑚树一座,玉孩童一仙,沉香麒麟一只,玛瑙孔雀一对。拨转云头,回来交与白氏。白氏看见十分欢喜,遂将四件宝玩收入箱内,各去安寝不题。

明早清晨,汉文起来,忙问白氏道:“贤妻,宝器在那里?”白氏取匙开箱,拿出四件宝器,汉文逐一看过,称赞不绝。叫声:“贤妻,愚夫不知你箱内有此稀奇的宝玩,如今不怕他们难为了。”就命陶仁去办神前果品。众医又来店中催赶数次。不一时,陶仁备办礼物停当,令人先挑往庙内,随后汉文同陶仁捧定四件宝器,来到庙中。众人迎住,问道:“许兄,有甚宝玩贡献祖师?”汉文笑道:“列位老兄,弟无过塞责而已,望列位见谅。”说罢,取出四件宝器,供在桌上。陶仁排列酒醴。众人看见,个个吐舌,暗道:“本要奈何他,不料这小畜生却有此稀奇宝玩,比我们往年更胜十倍。罢了!”此时众人无颜,各自抽身陆续转回家去了。汉文看见暗笑,假作不知,焚了金帛,同陶仁收拾器物,回到家中,与白氏、小青说知,二人欢笑,不在话下。正是:饶君逞用云中手,只恐灾殃又到头。

且说这边京城梁王,偶患目疾,要取玉孩童来炫目,命王妃到宝玩库去取。王妃领命,到库寻来寻去,端得不见了玉孩童。再将逐件盘查,又失去珊瑚树,并沉香麒麟、玛瑙孔雀,计共失了四件。心中大骇,只得回来禀覆梁王。梁王大怒道:“谁人敢盗库内宝器?”即刻发文去府里,立命缉捕赃贼;又行广捕文书,分命家人前往各省审获。正犯拿交地方官照律治罪。家人领命,不敢延缓,各接文书,即刻分往各省去了。内中接着差往江南的,遂即取路投江南而来,缘途巡缉不题。

且说汉文自从庙中赛宝,惊退众医之后,与白氏更加恩爱,行坐不离。一夜,夫妻二人饮酒闲谈,白氏笑对汉文道:“妾蒙官人宠爱眷恋,近来身子颇异,像有熊梦之意。”汉文见说,大喜道:“难得我妻怀孕,但愿诞生男儿,以续许家宗祧。”说完,吃了夜饭,夫妻进房安息不表。

光阴荏苒。一日,偶值汉文生辰,家不免开筵作贺,吴员外亦到。汉文因白氏有孕,心内欢喜,留住员外,将四件宝器排在厅堂,开了大门,同员外饮酒赏玩。过往的人看见,无不啧啧欣羡。不觉一传两,两传三,传将出去,称道:“许家好宝器!”总是汉文又该悔气。这日,适值梁王的家人来到苏州,在街坊上游行巡缉,听得人家纷纷尽道吴家巷许家好宝器,内中一个家人,听在耳朵内,叫声:“兄弟,你们听见么,众口同声称赞甚么吴家巷许家好宝器,我们去到彼处查看,万一是千岁库内失脱的,亦未可知。”众家人道:“有理。”大家随即来到吴家巷,在汉文门首张望,果然认得四件宝器,正是库内失落的。遂一拥入去,一齐动手。员外看见大惊,不知为甚么事,自己没命跑走回去了。众家人不容分说,将汉文锁项,收取宝器,拖扯出来。骂道:“千岁爷的宝贝,汝这死奴怎敢偷盗出来?害我们遍处跑走!汝这颗驴头,想难挂在项上了。”汉文惊得魂飞胆散,仓猝难辨,已被众家人拿到苏州府衙堂,击起鼓来。

里面府尊听见,即刻传令升堂,两边吆喝。陈爷升堂坐定,众家人跪下,禀道:“老爷,小的们是京里梁千岁府内的家人,因前月千岁库内失脱珊瑚树、玉孩童、沉香麒麟、玛瑙孔雀四件宝器,小的们奉千岁爷钧命并文书,遍处缉拿。今日在吴家巷,认出宝器,拿住赃贼,求老爷照律治罪。”说罢,遂将梁王的文书呈上。陈爷见说,将文书拆看,勃然大怒,即命带进偷宝贼人。众家人答应一声,将汉文带进月台跪下。陈爷举目一看,却是医生许汉文。心内惊疑,暗想:“他是端正的人,焉有干此勾当?内中必有缘故,等我问个明白。”遂假

作不认得,喝道:“汉子!你姓甚名谁,家住那里,几时去偷取梁千岁四件宝器,同伙为谁,在本府堂上,从实招认,免受刑罚。”汉文诉道:“青天老爷,小人姓许名汉文,住吴家巷,娶妻白氏,使女小青。小人行医守分,分毫不苟。因为祖师圣诞,历年各医轮当,俱要排设玩器。今年该值,小人苦无宝玩,幸妻白氏将岳父四件宝器取出排设。继因今日家内有事,排列厅堂,蓦然众人拥入,将小人拿扯出来,说甚么是梁王的宝器,妄指为盗,小人并不知情,求老爷镜判。”陈爷道:“你妻是此处娶的么?”汉文道:“不是,他是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氏,在杭州与小人结婚后,因小人缘事到此,他来此处寻觅小人,浼媒成亲的。”陈爷想道:“此女行踪可疑!我每夜观天象,见有一股妖气照耀此方,莫非应在此女身上,亦未可知。”遂叫众家人上前,吩咐道:“你们且将这四件宝器先行打回,缴上千岁,此案内有委曲,待本府并拿伊妻白氏,审明定罪,另文中覆千岁。”遂取纹银二十两,送众家人作路费,众家人跪下叩谢起来,带了四件宝器,先回京城去了。

陈爷令将汉文暂行监禁,遂签朱票,差八名军壮来拿白氏。这一去有分教,潇湘路隔,两地徒劳。要知后事,且看下文分解。

巧珍娘镇江卖药痴汉文长街认妻

诗曰:

几番辛苦为谁劳,错认妖姿当翠蛾。

九转灵丹施妙用,依然琴瑟共谐和。

话说小青那日在屏风后,张见汉文被众人拿扯出门,慌忙走进里面,报与白氏知道。白氏大惊,随即掐指一算,叫声:“不好,官人灾难又到了。小青,又是我们害了他!官人此去,一定说出宝器是我与他的,官府必然会来拿我们,你快去打听则个。”小青应喏,即驾云来到府前,看见差人出府来拿,急转回来,叫声:“娘娘,果然差人要到了,快些设法要紧。”白氏道:“我方寸已乱,无可设策,你将银两细软收拾,暂避他们便了。”小青领命,进内收拾明白。

这里军壮到门,打将进来,二妖用了隐身法,同出门去了。军壮入门,各处搜寻,俱扑个空,杳无人影,就将店内陶仁锁挂带回府来。到堂上,跪下禀道:“小的们奉爷钧命去拿白氏、小青二人,家里各处搜获,并无踪迹,小的们无奈,带他店内一人来复命。”陈爷令带进来。军壮领命,将陶仁带到丹墀跪下。陈爷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是许家何人,可晓得白氏与小青逃走何方?”陶仁叩头道:“老爷,小的名唤陶仁,在许家店中相帮,小的只是料理店内,不知里面的事。白氏与小青怎样逃走,小人并不知情,求爷爷详察。”陈爷道:“他们乃是妖怪,用法遁走,谅你怎能知道,这也难怪你的。本府如今放你回去,安顿生理去罢。”陶仁叩谢,出府去了。

陈爷退堂来到花厅,坐定想道:“这四件宝器决是此妖盗来的,汉文被他所迷,受累至此。

我今若照律定罪,他性命难保。念他前日有救夫人之功,且系被妖所累,从轻发落,救他便了。”明日陈爷升堂,监中取出汉文,令他近前,说道:“汝被妖所害,受此重罪,本府差人去拿,妖已远。律载,偷盗王府宝器,罪应拟斩。本府念你前日救病之功,怜你被妖所累之惨,从轻拟徒,免你刺字,发配镇江。”汉文慌忙跪下,泣道:“深感老爷大恩,小人没齿不忘。”陈爷即点二名解役领命押解,取出白银二十两赠为路费,另办文书曰覆梁王,代他申明被妖受累缘由,出脱重罪。汉文不胜感激。长解领了文,带汉文出府,陈爷退堂入去不题。正是:城门偶失火,灾殃及池鱼。

汉文同解役出得府来,吴员外早已在府前等待。看见他们出来,员外向前挽了汉文,同解役到他家里,叫道:“贤侄,老汉当初不知他是妖精,劝你认他成亲,以致今日受此冤情,这都是老汉害你。”汉文道:“恩人说那里话!只是侄命里招妖,该受此祸,怎敢错怪恩人。”员外问道:“今配发何处哩?”汉文道:“配镇江府。”员外笑道:“贤侄不须忧烦,镇江我有个表侄在彼,姓徐名乾,青年豪富,而且衙门相熟,常有书信往来。我今修书一封,付你带去,托他照应,包管你不致受苦。”汉文谢道:“深荷员外始终成全大恩,小侄不知将何以报。”员外道:“说甚么。”遂即写书封好,交与汉文;又取银十两送作路费,另送解役二人四两,嘱他路上照顾。汉文万分感激,收拾停当,拜辞员外,随同解役起身出城,望镇江府而来。一路上,过了许多鸡栖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非止一日,到了镇江。解役安顿行李,到府投文。知府接了文书,将汉文发在芙蓉马日当差。解役领了批回,回苏州去了。

这汉文到了芙蓉马日,参见马日丞,送些意思,马日丞得了分上,心下欢喜,便不十分拘管难为他。一日,汉文问马日内的人道:“你们这里有个徐员外么?”那人道:“可是那个少年家讳乾的么?”汉文道:“正是。”那人道:“你问他作甚?”汉文道:“他苏州有个亲戚,寄我一封书要与他。”那人道:“他家在东门柳叶街上,那间朝南坐北、靠墙朱漆伯大门,就是他的家里!”

汉文叫声:“领教。”遂即袖书出门。问到柳叶街,果见朝南坐北一间朱红大厝,谅必是了。遂上前叩门,叫道:“这里可是徐员外府上么?”只见一个老儿开门出来,应道:“正是。你是何人,要寻员外贵干?”汉文道:“因苏州吴员外有书要与你家员外,托我带寄。”

说罢,遂即将书递与老儿,老儿接入。

这日,适值员外在家闲坐,老儿来到厅上,将书双手呈与员外,道:“苏州吴家老员外要与员外的。”员外接过,拆开看完,忙问道:“送书人在那里?”老儿道:“在门口。”员外即出门迎接汉文,同入厅内叙坐。茶罢,员外道:“表叔来意,弟已尽知,兄可释怀勿虑。”汉文拱手道:“全仗员外鼎力垂救,感恩不浅。”员外道:“当得当得。”遂写保状一纸,并银十两,同汉文起身出门,来到芙蓉马日。见过马日丞,道明来意,即将保状并银子送上。马日丞接过银子,眼中火出欢喜,应承员外,令人将汉文的行李挑回。别了马日丞,同汉文回来,即令打扫书房,与汉文住宿,早夜款待。汉文心中十分感激。自此汉文安心在徐员外家中,逍遥过日不表。

再说白氏当日同小青躲避出门,看见差人去了,门前封锁,二妖依旧用隐身法遁入。白氏坐在厅上,心中凄惨,叫声:“小青,官人又被我们所害,问罪镇江,累他受苦,我心何忍。”说罢,悲啼起来。小青劝道:“娘娘如今哭也无益,依小婢愚见,可将银两收藏在身,我们假扮男妆,前往杭州,将银两寄他姊夫家中。然后同去镇江,再行设策与相公相会,何如?”白氏忙拭泪道:“小青见解得着。”遂将银两收藏在身,用匣收贮。二妖即时摇身一变,变作男人模样,遂驾起妖云,来到杭州钱塘县,一路问到李家门首。小青向前敲门,公甫出来一看,只见二个俊秀后生,主仆打扮,忙问道:“二位尊兄何来?”白氏道:“弟姑苏来。这间就是李公甫仁兄府上么?”公甫道:“正是小弟舍下。”即请二人进内,分宾叙坐,小青侍立。公甫问道:“尊兄仙乡何处,高姓大名?今日到小弟舍下,有何见教?”白氏道:“小弟家住姑苏,姓王,贱名天表。与令亲许兄汉文在苏相好,因弟要到贵地公干,许兄寄有书信一封,木匣一个,要交仁兄收入。”说完,将书并匣送与公甫。公甫接在手中,觉得十分沉重。里面递出茶来。吃罢,白氏起身告辞。公甫送出门外,翻身入内,将书并匣持入,与许氏同打开一看,黄黄是金,白白是银,二人梦想不到,欢喜无限。正是:只道一身受罪去,谁疑满贯金宝来。

且说二妖辞别公甫出来,行到僻静无人之处,仍驾起妖云,顷刻到了镇江府,探知汉文在徐员外家中。二妖计议停当,就租二间小厝在五条街,左畔住家,右畔开张药店,依旧店名“保安堂”。这条街离徐家不远,二妖在店卖药不题。

这里汉文在徐家中,员外看待如同至戚。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灾祸。汉文因前受了一场惊恐,后在路上冒差风霜,不期迫出一场大病。睡倒书房,乍冷乍热,昏昏沉沉,日重一日,请医服药,全然无效。员外十分惊慌,闷坐书房厅上。只见看门的老儿入来说道:“员外,近来五条街,新来二位女人同开药店,闻说他店内的药丸十分应效,一粒要五钱银子。员外何不去买一粒回来,与许官人服,包管立愈。”员外见说大喜,即取五钱银子,令老儿去买。老儿领命,即刻出门,来到五条街“保安堂”买药丸。这白氏已先知道了,即将银子收入,包好药丸付与老儿。老儿取转回家,呈与员外。员外看了,就令家人煎好,亲自捧到床前,揭开帐幔,只见汉文昏昏迷迷,员外即令家人将汉文扶起,将药灌进腹中,仍行放倒,用被裹盖。未有半刻光景,汉文挣出一身冷汗,叫声:“吓呀,快活!”员外问道:“许兄贵体若何?”汉文道:“此会十分轻松了。”员外笑道:“此药果然神效,一服就愈。”汉文道:“员外请何名医,使弟霍然?”员外道:“医药并无见效,近来五条街有二女人同开药店,店号‘保安堂’,闻他店中药丸神妙,因此弟令人去买一粒来煎与兄服,果然见效。”汉文忙道:“员外,这‘保安堂’乃弟在苏开店的牌名,怎么店号相同?何以无男人,必是女子?其中可疑。莫非又是二妖跟寻到此?明早待我同员外前去看个分晓。”员外道:“不可!兄体初愈,万一再冒,恐为不美。且再调养几天,俟兄身体健壮,同去方好,何须性急。”汉文道:“深感员外救弟残生,金言敢不敬从。”员外道:“此乃吾兄洪福所致,弟何力之有。”说罢,遂别汉文入去,令家人看视汤粥。

汉文心中只是疑讶二妖又来寻他作对,放心不下。不觉过了几天,汉文身体痊愈,行走如常,遂邀同员外来到五条街“保安堂”药店。举目一看,果然又是二妖。汉文骂道:“无端妖怪,苦苦相缠,浙江受你们害,问罪苏州;苏州又被你们害,发配此处。幸蒙这位员外提携,免受辛苦,为何你们又寻至此,想必要害我至死方休么!”白氏听罢,泪流满面,叫声“官人吓!今日见妾,口口骂妖,妾与官人结发夫妻,安有相害之理。妾父官居总制,岂无银两宝器!府县不明,浙江冒认银两,苏州错认宝器。妾宦家女流,恐怕出乖露丑,不敢见官分辩,无奈躲避到此,害官人受罪。当日因庆生辰,不知何处来的强徒,见宝动心,妄行抢掠,贿嘱官府,屈打成招。世间的事,冤枉尽多,何止妾身一人,望官人详察。”员外在旁劝道:“许兄,尊嫂所言似乎有理,兄须俯听。”汉文沉吟不语。白氏又道:“官人,妾同小青千山万水跋涉到此,只因怀孕三月,是你的骨血,恐在苏州无人照顾,是以不惜辛苦前来相寻。因未知官人下落,暂租此处栖身,卖药度日。官人,你不看僧面亦须看佛面,即不念结发恩情,亦须念腹中骨肉。别人尚且怜悯,亏你铁硬心肠!”说罢,放声大哭。汉文被白氏这段甜言蜜语,心已软了;更兼员外在旁劝改,不觉动情起来。叫声:“贤妻,是愚夫错怪了你,望贤妻恕罪。”小青道:“相公若肯悔心相认,小姐岂有相罪之理。”汉文见说大喜,即挽员外的手同进店来,白氏与小青入内烹茶伺候。汉文遂留住员外便饭,员外即令人去家中搬取汉文铺盖回来。酒罢,员外相辞回家去了。这夜二人被中愈添恩爱。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自此夫妻二人仍旧和好,汉文依然行医卖药,不在话下。只因这一认有分教,一朝会晤,满腔相思。要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染相思徐乾求计

诗曰:

风送歌声月影寒,惊回魂梦泪思残。

蓝桥有路曾通否,姑向名山醉碧丹。

话说徐员外当日因同汉文去五条街药店,看见白氏美貌超群,心中十分爱慕,回家朝思暮想,长吁短叹。院君陈氏屡次询问,只是不答。数日之间,病倒书房,遍身如火,服药无效,举家惊慌走投无路。内中一个家人,名唤来兴,当日曾跟员外同去,颇知其意,立在阶下叹道:“眼前菩萨不拜,要拜西天活佛。”不防院君出来,听在耳朵内,问道:“来兴,你说甚么眼前菩萨不拜,要拜西天活佛?”来兴道:“嗳!院君,员外此病是自害的。”院君道:“怎么自害,你说我听。”来兴欲说又住。院君怒道:“要说便说,踌躇作甚!”来兴被院君盘问不过,只得道:“院君,员外因为前日看见许官人的浑家白氏,生得十分美貌,回来思想,郁出这病,岂不是自害的。”

院君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步入书房,揭开帐,坐在床沿。看见员外昏沉不省,叫道:“相公身体若何?”员外两眼觑定院君,半晌无言,只是叹气。院君道:“相公,你今到此有甚心事,不妨与妾说明。妾不是悍妒之妇,相公不须遮掩。”员外被院君一语道着根源,料想难瞒,遂叫声:“贤妻,愚夫因为看见许家白氏美貌,朝夕思想,致成此病。贤妻有何妙计,能使我得与白氏相会,不然性命大料难保。”院君笑道:“相公,你真痴了。自家有妻、有妾,谅那白氏败柳残花,有何好处,而为他害出此病。今相公既然如此钟情,待妾细思一策,疗救相公便了。”员外听罢,喜道:“贤妻若有妙计,快些为愚夫设法则个。”院君低头一想,叫声:“相公,妾有一计在此,但须俟相公身愈方可用得。”员外道:“贤妻既有妙计,我自没药有喜。”遂一跃坐起,要求院君说明。院君道:“现今书房庭中牡丹盛开,假意做我去请他来赏玩牡丹,他若来时,将酒筵排在书房,相公可躲在房中。待酒筵罢,同他入房更衣,我假意出去,许时鱼入网中,不怕他不顺从。只是相公未愈,须待身体壮健方可。”员外见说,大喜道:“贤妻果然妙计,愚夫的病已去有八分了。”院君笑道:“相公宽心些,不用性急。”二人相视而笑。正是:宁向牡丹花下死,风流作鬼也甘心。

过了几日,员外身体好了,与院君计议停当,即差来兴持帖,去请白氏明早赴席。来兴点头会意,领命出门,来到汉文店中,叫声:“许官人,家院君因书房牡丹盛开,却好员外不在,特令小人奉帖来请白院君前去赏玩,望官人俯允。”说罢,将帖递与汉文。汉文接过道:“怎好要你家院君费心,请坐。”遂即入内笑对白氏道:“徐家院君差人持帖,请你明早观赏牡丹,未知你要去否?”白氏心下已知就里,欣然应允。汉文出来对来兴道:“烦你多多覆上院君,明早造府领情,只是不可多费。”来兴喜诺,忙别了汉文,转回家中,回覆员外。员外大喜,巴不得即刻就是明早。正是:暗备偷香窃玉手,谋取芳姿丽质人。

一宿已过,明早清晨起来,家中排设停当,只见来兴走来,报道:“许家院君轿到门了。”

员外慌忙躲入房去,院君出来迎接。白氏落了轿,缓步上厅,院君举目一看,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暗道:“怪不得相公为他想出病来。”遂令打发轿夫回去。二人厅上叙礼坐定,白氏开言道:“拙夫受员外提拔,大恩未曾报答分毫,今妾又蒙院君见召,欲却恐蹈不恭,是以趋赴前来,敬领盛情。”院君笑道:“婶婶言重,使奴不安。奴因员外出门探亲,明日方得回来,适见牡丹盛开,特具杯酒邀屈婶婶同赏,万祈勿嫌亵渎。”白氏起身称谢。二人叙话之间,只见来兴上来禀道:“酒筵已备,请院君赴席。”院君同了白氏来到书房,看那牡丹果然红白竞秀,艳争妍。二人赏看一番,使婢催赶入席。院君推逊白氏上坐,自己主位相陪。酒过数巡,白氏起身告辞,院君道:“婶婶,我和你入房更衣,消遣则个。”白氏点头应诺,遂同院君进房,脱衣坐定。院君叫茶,连叫数声,无人答应,院君假意道:“这些贱婢,不知何去,无一个在此伺候。婶婶请坐,待奴去取。”白氏道:“怎好劳动院君去取。”院君道:“当得。”说罢,翻身出房。

此时员外躲在床后,慌忙出来。白氏看见,假意大惊,立起身来。员外走到跟前,双膝跪下,叫声:“婶娘,小生自睹芳颜,魂梦颠倒,忘餐废寝,几送残生。今日天赐其便,万望怜悯,乞赐小生片刻之欢,没齿不能忘恩。”白氏双手扶起道:“妾夫蒙员外除脱罪名,夫妻重会,大恩未报,自身莫赎。员外既然钟爱微驱,敢不从命,稍报大恩于万一。但恐院君进来撞见不雅。”员外笑道:“既蒙俯允,小生衔恩无已矣。院君是我孔明军师,决然不来,不妨赐教。”白氏笑道:“原来你们用下此计,骗我上钩。既然如此,你关好门再来”说罢,先走上床去,将帐垂放。员外看见,满心欢喜,手忙脚乱,急急关上房门,回身来到床前,揭开帐慢,不觉惊叫起来。

你道为何?原来床上空空,毫无白氏形影。外边院君并仆妇等,听见房中大呼小叫,慌忙走来。见房门紧闭,大家用力推开入房一看,白氏不知去向,只见员外倒在地上,目瞪口呆。

众人急忙救醒了员外。院君看见床头一幅字,慌忙取来递与员外观看。只见上面写道:

我是瑶池金阙女,身跨鸾凤游仙台。

因与汉文有夙分,奉师严令下山来。

无端浪子呈奸计,妄想云雨两情谐。

劝你早收猿马意,免将骸骨丧浮埃。

员外看见,垂头丧气。院君劝解一番,吩咐众人外面不可喧扬。但不知白氏何去,恐怕汉文家中来寻,未免有些着急。不觉过了数日,许家并未来寻,方始放宽。自此员外收了邪心不题。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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