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礼还有不到一周了,水心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每天看着胡杰忙来忙去,自己的心跟着也紧张起来。
婚礼的确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水心真想不结婚了,不举行什么婚礼,就这么同居一辈子。没有纷扰,也不管别人的眼神,多好。
胡杰说她说傻话,估计是婚前恐惧吧。
蟋蟀屁颠屁颠地打电话,告诉水心,他们的一个高中女同学也要嫁人了,都要步入正轨了。
蟋蟀高兴跟什么似的。水心无动于衷。她感觉,结婚无非是把自己和对方送进了围墙之内,会多一些安全感,但也会失去很多自由。这是代价,有得必有舍。
那几天,为了安抚惴惴不安的心,水心 又重温了下《KILL BILL》,最后的最后,“黑蛇”还是杀死了BILL。
“黑蛇”用白眉教给她的五指穿心掌。不晓得她不出手,BILL会不会把她杀死的。但是BILL是做好死的准备的。吃了“黑蛇”的五指穿心掌后,BILL问:“你怎么没告诉我?”“黑蛇”答道:“因为我是坏人。”
凡事都让对方知道必然被被对方置于死地。就像传说中猫做谁的老师,但是最后一招,爬树,却没有教。当徒弟逼迫老师时,猫便爬树而躲之。
“黑蛇”和比尔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临了都是。但是,即便是,也仍需设防。这很可怕。但是这是必须的。爱人不是亲人。父母永远都不会变,可是爱人会成为别人的爱人。也许就在瞬间。怎么可以不设防呢?
比尔死了,“黑蛇”带回女儿,但却把自己关在盥洗室嚎啕大哭,继而大笑。大哭是因为自己遭受了诸多磨难,同时又深爱比尔,大笑是因为从此以后终于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从第一部醒来后的复仇之旅开始,到第二部复仇结束,水心想,“黑蛇”其实她是想做个好人,想做正常人。但是,在做好人前,要清除各种障碍,所以不得不做坏人。哪怕是曾经最相信,深爱的人。何况她一切的复仇、痛苦之源皆来自比尔。
一口气看完两部影片,心痛快得很。快意恩仇,很痛快。忍不住想,也许正因为我们是好人,为了能一直做好人,才要多一份防之心,做假想的坏人。当预防的事真的发生,才不至于落得好人不得好报的下场。
水心那天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又来到海边。海水清凉,浅浅的,透明的。水里有美丽多彩的鱼儿。她看见鱼被同去的不认识的人捉了。水心在旁边看着心惊,那么大的鱼,那么漂亮的鱼,被捉起来后,却干死成了一条细小的鱼干。她很愤恨那个捉鱼的人。却见那人也后悔,后悔的头发都掉了。看那掉下来的头发,像极了一团扭在一起的钢丝。天哪,此人是秃子!她吃惊地跑掉了。
后来又到了一所学校,她自己又重新站到讲台上了。心里布满了兴奋和紧张。想说很多,语言却很贫乏。后来就笑了。
醒来夜黑黑的。身边的胡杰正在酣睡,打着呼噜。
水心一直怕,怕嫁给老头,怕嫁给秃子。所以梦中每每出现这样的人。那清凉的海水,是风扇吹出来的凉风。那美丽多彩的鱼儿,是睡前看的书上的内容。被捉了死掉的鱼儿又是什么?是她被迷茫淹没的自我么?自我瘦成了细小的鱼干,还叫自我么。
水心想,胡杰不是秃子,也不是老头,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害怕呢。
忍不住揪揪胡杰的头发,胡杰的头发,浓密而坚硬。黑暗中,水心被自己的举动逗得呵呵笑。
她常常迷恋那些对上自己的心性的事情或者事物或者人了。这些天疯狂迷恋上做FLASH,她想把自己的婚礼做成动画。
一个接一个地做。然后自己美美地欣赏。她认为物有所值就好了。这些东西能带给人美感,令人内心愉悦,便是成功了。
水心还险些把头发剪光了,剪去那些加工过的。露出她乌黑光亮的秀发。本色地弯曲着。真好。她想,再不用任何人为地摧残我的头发。人之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便为不孝。说法老套,现在看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她常常看着人来人往,思索着各色被加工过的头发。那是死的,没有任何生命力的。一个活人顶着一头死发,想想心里瘆得慌。如今,水心的乌黑光亮的卷曲的秀发是活的,本色的。迷上自然发同时,水心也迷上平底鞋。因为脚瘦,穿鞋十有九会磨脚。漂亮的高跟鞋穿不了。不过可以穿漂亮的平底鞋。四平八稳,踏实走四方。
水心还梦见自己被嫁给比她爸年轻一点的人。大家都说,这人有钱,还是官。水心自己麻木地,甚至还嘻笑。陪他们演。尤其是奶奶很是希望她嫁出去。她还看见铃铛又被嫁了。她只喝酒,嘻嘻哈哈。水心想,自己也这么着,喝晕奶奶和那人的家人就好。
天终于黑了,他们让水心跟着回家,水心说好呀。然后去上厕所,穿过重重布幔,那伙人等啊,找不到水心了。
后来奶奶发现水心躺在她脚边。发现黑色的粉末,说“坏丫头,你下了什么药了?”
水心说:“我什么都没下。就是该这样吧。我铁定不愿意的,你们逼我。我这么做就说明死都不会愿意的。”
大家都很无奈,然后水心就走了。上厕所去。醒了。满身是汗,水心想,幸好只是梦,否则即便逃了也落个已婚的名称,再嫁人便会被称为二婚,真是可怕。更可怕的是奶奶已经不在了,怎么还会逼她,那嫁的人岂不也非活人?!吓死啦。
水心有时候,会突然想起旺泽,旺泽那次从医院走了,再也没联系。知道自己结婚,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水心甚至想打电话告诉他,让他来参加她的婚礼。
水心觉得自己很变态。 她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最起码自己要顺着自己的心。哪怕很艰难。当然,她不会告诉旺泽自己要结婚的事情,更不会邀请他参加自己的婚礼。那是多么愚蠢的事情。水心心中有着底线。
她还读了《红与黑》 ,两天读完那本书。她明白一句话:冲动是魔鬼。
读完《红与黑》,水心脑子里冒出这句话。于连死了,市长夫人死了。玛蒂尔德做了未婚先孕的寡妇。教会还是教会,贵族还是贵族。试想当初他要听信了富凯的建议,在深山里当木材商,会有那么多复杂的经历,而不得善果么?
人想要的太多,诸番周折后,还不如最初。感慨万千。不可否认,于连,这是个不屈的,有着智慧的灵魂,但是他虚荣,爱慕虚荣。现在,这样的人多的是。不知怎么,水心觉得旺泽与于连很像,非常像,狂傲,多才,自以为是,当然,还有善良与冷酷并存的矛盾的综合人格特征。
她想,一个东西放错了地方可能会被毁坏,一个人放错了地方也可能毁灭。一颗心放错了地方便会痛苦。这都是悲剧。
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从前,自己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根深蒂固于心中的那些优良传统,在眼下会不会被人嘲笑。
她喜欢大自然的味道,喜欢大海的声音。喜欢山林的清凉。她想自己是不是已无进取之心了。进取什么?向什么进取?真的拿到什么又能怎样。
这些天,水心还在想那些隐没在深山中的红色小屋,她读一本写仓央嘉措的书,书中描写的那些面容恬静的觉姆。
宗教在别的地方是工具,但在那里却是信仰,是灵魂的归属地。其实一直在等在找的是灵魂的归属地。那是死都不会变的东西。感觉很久了,心清净着。是悲伤后的泯灭。泯灭后的无为。这样好么?是不是这样,便不会有痛苦,有悲伤?水心便这样。
早上,睁开眼的刹那,水心还想起了余华的《活着》。小说,电影,电视剧《福根》,还有现实中亲戚家中遭遇的各种不幸。想到她自己那年冬天满眼的灰色,想到姑姑姑父带着欣欣他们去教堂做祷告,想到那年涛涛表弟的意外,小姑家的不幸,小婶的骤然离去……想到这些时,水心的心不再有悲痛而是宁静,淡然。
她转而想到《活着》这个主题。无论人生多么艰难,无论生活中遭遇怎样的不幸,人都是谦卑地收起悲痛,俯身前行,继续未知的人生之旅。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但都只有唯一的选择,便是收起悲痛,默默前行。总之不能停滞。这便是生命的坚硬。任何不幸都摧不毁!
总之,结婚前的水心,每天努力地让自己快乐,平静,努力地找事情让自己平静。但是,那些潜意识里的想法会在深夜像狡猾的老鼠一样,溜出来,东跑西窜,害得水心睡不踏实。胡杰也说水心是婚礼恐惧,过了那天,那些恐惧便会自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