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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十九

艳阳照着陈旧古雅的殿阁,碧绿青苔闪烁着萎靡与兴奋,孟国求和的礼队已经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宅子的门外。朱色大门沉重的开启,像一张贪婪张开的嘴,吞进前去朝拜的队伍。这是孟都脚下的一座无人居住却一尘不染的府邸,堂皇不失典雅,素朴不失华丽,却被一层挥之不去的神秘感密密笼罩,此次作为谈判的地点实在是适合不过了。

云奕若有所思的牵着星晓走进宅子,很是玩味的四处端详着,星晓却是用力在他手上一拧,挣脱开来。云奕吃痛,一脸委屈地看向星晓,却听见这女子难得的冷静自持官腔,“今天你是代表梁国谈判的将军,是今天谈判的主人;那孟国的使臣是……是今天谈判的顺应者;而我是夙筱公主,是质人,当然也是谈判的工具。所以,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当以谈判中的身份自持,不可自乱阵脚,懂么?”

云奕云里雾里的点点头,却有着强烈的预感,似乎什么事情要发生。星晓的话,他一句句的记在心里,便又恢复了神情自若,大步流星的向正厅走去。

正堂明亮温暖,轩窗面堂门而开,层层叠叠的绿意涌进视线,几分自然清新油然而生。正堂北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扩疆奔马图,八匹棕色汗血宝马驰骋疆场,如破竹之势追赶穷兵,仿佛万里江山尽在铁蹄之下,画的落款是一块红色的印戳,非字非楷,而似乎是一幅小画,可是画的内容并不清晰,却透着几分恐怖之感。画下两柄水杉木红椅,中间被一张方桌隔着,规矩中透着低调的雍容。云奕长衫微笼坐上椅子,心中盘算,从这装潢陈置不难推测,此宅的主人身居高位,雄心勃勃,却也是超然于世。而如今却已收为孟国公用而不再为其所有,那么这儿的主人去哪里了?他究竟是谁呢?孟国将谈判之地定于此,居心又何在呢?余光中瞥见星晓,她的目光竟是出奇的……安逸?为什么?一向处处警觉的她怎会有这样的神情?这宅子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孟国使臣到!”公公拂尘一甩,领着浩荡的求和队伍进入庭院,把珠宝黄金都安排妥帖之后,带了那个领头的使臣进屋面见楚将军。

就是云奕抬眼的那一刻,一切仿佛都定在昨日,成为过去,心上网起丝丝落落的情愫,粘稠的胶着住所有思绪,不能喘息,无法逃脱。

“敝国与贵国常年交战,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国库空乏,人心惶惶。实在百害而无一利。今敝国特来求和,望贵国休战,缔结为盟,从此和平往来,以修万年之好。”孟国的使臣漠然地诉说,不卑不亢的话音里没有丝毫的祈求。

脸颊的温度骤然降到了零点,云奕不清楚自己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想不出自己的言语,甚至,不明白自己的心。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正随着心的跳动而一阵阵的痉挛。星晓立在身侧,被丁晏君和丁晏宏如犯人一般押送着,此刻端详着楚云奕的表情,心就紧跟着抽搐起来。该来的终究要来,躲也躲不掉。

“兵临城下的时候才知道过来求饶吗?”终于,楚云奕艰难的开口,声声带着无奈的控诉,却强硬的武装上冷冽。

“贵国想要怎样的条件才肯答应?”使臣冷静的问道,不曾有半点降服之色。眸光里的淡漠与逼视倒似乎要颠覆了自己被动的处境。

正襟危坐的楚云奕微微怔在那里,突然感到身后跳动的心,面前坐着的人,和自己的手指冷得可以结霜了,他才露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容,“听说,你们国家没有什么王侯子嗣的,真是天妒啊!不过倒是听说有一个……一个貌美如花,正值双十年华的公主?可否请她来梁国落地生根呀?”这是早就设计好的对白,此刻却说得这么机械而理屈,每一个字都细微的颤抖着,气势之上,楚云奕狼狈不堪。

使臣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可以听见攥紧的双拳“吱吱”作响,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开口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回去与孟国泷月公主商议。此次来访,敝国略备薄礼,不成敬意,望皇后楚将军代为转送给祈光王后。”下人们端上无数珍珠,玛瑙,绫罗绸缎,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之后,使臣又怀中掏出一只盒子,镂空的雕刻,精致而古朴,看起来并不值钱,但却是美物一件。“这件礼物是专门备给在贵国的夙筱公主的,望将军帮忙转达。”

云奕接过盒子,心中兀自忐忑了起来,盒子里很可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如今不知内情的月霜已在盛怒之下,她定是希望星晓死掉,如此一来,孟国便再也不受威胁,可以放开胆量大举反攻梁国。不能让星晓冒这个险,云奕这样想着,正要递给酿浮的手指迟疑下来,却一个不留神,被她突然抢了下来递给星晓。星晓眉头微微皱起,还是没有顾及太多的打开来看。然而,着眼的那刻,目光竟摇曳起了水波,一行清泪自眼角黯然落下。盒子里面,竟是那只廉价的玉耳坠,晶莹剔透,形似水滴,只此一只。月霜于她的姐妹之情,自此,恩断义绝。使臣的目光瞪着夙筱公主突然伤怀的脸庞,竟是有些狰狞的笑了,笑容收敛之时,她的眸子兀自深邃起来。

少顷,星晓忽然蹲身,从裙摆下的马靴里掏出一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向手里捧着的方木盒,镂空的雕花上挤出一道残断的裂痕,委婉而轻声道,“请你转告泷月公主说,事已至此,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我泷月公主,不认这样没用的姐姐。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傻事。”酿浮拿起盒子,恭敬的送到使臣身边。使臣拿起盒子,想要用力的掰开,却险些被插着的匕首划伤。他只想知道,那颗玉,到底碎了没有。使臣脸上的伤心之色一点点荡漾开来,最后终于崩溃般大笑出来。坐在椅子里纹丝不动的楚云奕冷若冰霜,偶尔翕动的鼻翼提醒着他,自己还是存在的。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十几个人的呼吸声音。

不知静了多久,使臣终于踉跄地站了起来,微微欠身,“既然贵国公主不屑于敝国礼物,我们只好带回。下官以为,贵国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那么下官再多费唇舌也是徒劳。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我们就此告辞。”

留下无数珍珠玛瑙,珊瑚绸缎,浩浩荡荡的礼队离开了古宅。一袭湖蓝色的裙裳在城楼上依依的眺望,目送着他们离去。孟国的使者在迈出皇宫的那刻,悄然的回眸,与远处城楼上那袭蓝色话别,只这一眼,就足以望穿数载光阴之间的种种辛酸,她们彼此并不知道,多年的愿,是否能还,要有多少人牺牲,她们也不知道,未来是如此怅然而无法预料,让人彷徨。而铠甲荣光的少年还愣愣地坐在椅子里,像是丢了魂魄一样,不动不言不食不饮,下人们端来餐饭却都被夙筱公主一一挡回,驸马现在需要休息,没我的命令别去打扰他。直到所有人都走远,她才担忧的回眸阴影中坐定的男子。云奕,你要坚强。

脱下官服锦袍,换上月白的长裙,刚刚还是沉着冷静的使臣,这一刻已然变成了举世无双的倾城公主,泷月。她轻轻拿起那镂空的盒子,在手中把玩,青葱的玉指滑过匕首的刃,一道猩红色血蛇自指尖探出头来,沿着刀刃缓缓爬行,溜进盒子里面。跳脱出是非翻覆,爱恨纠葛的场景,月霜便冷静了好多。此刻指尖微痛的知觉更让她从悲伤中醒转过来,变得冷静,坠入思索。月影婆娑,看不清她的表情。

看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坠入了失魂落魄的深渊,她就坚信不疑,楚云奕认出了她。自己的出现竟还能这样牵系着他的情绪,可见他对自己未曾忘怀。反复思量着他的要求,竟是要她白月霜嫁到梁国,云奕,这便是你实现三年之约的方法么?可是你已经选择了星晓!你要用如此屈辱的方式,让我与星晓共事一夫么?回想起他接过盒子的刹那,脸上满满写着担心的表情,楚云奕,你对月霜的感情是否全数沦陷为了亏欠?还有星晓,你的承诺呢?你不是说要将天下为聘相赠于我么?可是如今,梁国大军已然濒临城下了,孟都的处境岌岌可危,孟国已是风雨飘摇,只要楚云奕动动手指,它便会片刻坍塌覆灭。朝臣已是方寸大乱,如今仅凭我一人根本无法稳住朝纲。我该怎么办?冷眸空对,月色无边,想要的答案可否在记忆中得到救赎?思绪漫过几载年华,再次回到了离世城……

摇曳的烛光照亮黑暗的屋子,翻过这一夜,就是离开磬竹轩的日子,若就此别过,此生还能否再与云奕吟诗作对?还能否再与星晓当窗赏月?月霜低眉垂首,一双杏眼此刻已擎满了泪水。

“邦邦邦”,三声急促的敲门声让月霜从悲伤中惊醒,她拂去眼中的泪水,心上狐疑起来,这深夜会是谁来造访?门沿轻启,一袭蓝色就像一弯溪水一样溜了进来,是星晓。她慌慌张张的关上门,然后转过身,一双眸子饱含泪水,颤颤兮而欲滴,急急跌进她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如同撒娇的孩子。月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抚着星晓的头,安慰她。半晌,星晓抬起头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月白色的手帕,塞在月霜的手里。“姐姐,我是泷星啊!……”激荡着喜悦与惊诧的字句结结实实的撞在心头,那个从未见过的妹妹,那个十岁就被派到梁国受尽折磨的泷星公主,赫然婷婷而立,楚楚于眼前,就是她的知己姐妹苏星晓呀!芊芊玉指接过手帕的刹那,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了辛酸的跌宕起伏,“小星星……”“嘘!”星晓忽然严肃起来,伏在她耳边不出声。月霜有些错愕,却见星晓做了一个手势指着门外,久居深宫的月霜当然明白,这阴魂一样不离左右的,除了“探子”这一让人防不胜防的身份之外,还会是何人?待那个身影怏怏离去,星晓才重新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的说,“姐姐,给我点时间,在你与云奕大婚之时,我将天下拱手奉上!”那样决绝而笃定的神情,让人过目不忘。星晓说着,便把一只深红色的荷包塞在月霜的手里,合十了月霜的手指,示意她一定要小心保管。

“你我姐妹刚刚相认,奈何匆匆又要别离。你来辞行,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把匕首自我懂事就与我形影不离,而今把它送给妹妹。”星晓双手接过匕首,小心的放在腰间。

月夜隐没了星晓的背影,却斩不断月霜的目光,只一眼就诉尽了忧郁和牵挂。回到屋中,月霜拆开荷包,果然里面有一张字条,寥寥数字,藏匿天机:

里应外合,起死回生。

……

回忆到这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月霜失神的从腰间寻到当年的红色荷包,拿出那写着隽秀小字的纸条,两年了,却未曾有一丝褶皱。里应外合,起死回生……忽而,月霜的眼神亮了起来,心上一道灵光闪过,原来如此……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吐出了憋闷千年的郁结,久日未展笑颜的泷月公主,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也许,无论是云奕,抑或是星晓,他们都没有变,他们还是离世城里彼此最为知心的伙伴。她将纸条小心翼翼的塞进星晓送给她的荷包里,然后吹灭了灯火。黑夜不孔不入的侵袭进她的肌肤,她倒了一杯在孟国特酿的甘露,迎着月光,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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