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黑暗阴冷,到处都弥漫着一阵死寂的暗灰,没有轻风摇杂花的温暖,也没有清泉石上流的晶莹,更没有婉转悦耳的鸟儿啼叫声,这里就是阎王统治下的阴间。一个没有生灵的地方。
黑暗,无边无际,隐约传来河水流过的声音,在河的彼岸,开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赤红的花,沿着忘川河旁边一直往远方延伸,远远就像用血铺成的地毯,红得似火,似河流,这是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和色彩。
红与黑,血与冷,令来到这里的灵魂忍不住全身颤抖,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这就是她每天工作的地方。她,岁幽,除了望乡台旁的孟婆之外,她是阴间唯一的女性。
亡灵排成一队缓缓向前行,脸色苍白,一片死寂,静得令人心慌。
岁幽波澜不惊的黑色眸子,像平静幽深的黑色之海,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黑白无常带来的亡灵。
“刚刚累死我了,今天怎么那么多人死啊,累死了,我早就叫小黑小白看着来勾魂,不要什么人都勾,这次又把一个旅游大巴的人全勾来了,留两个活口也好嘛,小黑小白真是无情啊……”说话者正是和她一样穿着绣金边白色长衣,容貌清俊的男子,是这里的判官,洛云。
“哦?”岁幽挑了挑眉,应了一下,没有看他,依旧冷冷地盯着眼前经过的亡灵。
据对他的了解,不用回复任何字句,他就会叽喱呱啦说一大堆,阴间使者一般的冷酷无情与他绝不挨边,岁幽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能混到判官这个高级管理职位上。
叽喱呱啦也就算了,毕竟只是一个习惯而已,最厉害的是,他身为一个阴间高级管理者,动不动就——
看,又是这样!
只见他偷偷地从袖边掏出一条白色小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还有一对小情侣,年纪轻轻就被小黑小白勾上来了,这一勾上来,我怎么把他们送回去啊?真是太可怜了……岁幽,你说他们是不是太可怜了,咱们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小黑小白只是秉公办理,阳寿已尽,被带来阴间是很正常的事,正所谓阎王要人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岁幽漆黑明亮的眼眸微眯,轻咬牙根,“警告你,别想着做好鬼把他们送回去的傻事,我不想看到你灰飞烟灭,阴间有阴间的规矩。”
“好了,好了,岁幽,我明白的,”洛云叹息了一下,“谁叫我是阴间的使者呢。”
“好了,麻烦你稍移贵步,我还有很多工作呢。”岁幽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怎么这么无情呢,我真是伤心,好歹一场同事也是缘份啊!”刚刚放好的小手帕,又被他拿了出来,“岁幽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稍微温和一点,你看把他们吓得……他们已经死了一遍,再死一遍太残忍了吧!他们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我们就不能令他们——”
“令他们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是吗?”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他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眸里一片惋惜之情。
“我们又不是服务业——”晕了!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他盯着这些亡灵的眼神就像盯着小猫小狗一样,恨不得抚摸它们的头和毛发。这洛云感情不是一般的发达,他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她觉得他真应该申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界,而不是这阴冷的地府。
就在她翻着白眼木着脸的时候,有一个亡灵已带到面前,这亡灵被吓得跪在地上。
亡灵不断跪拜求饶,“求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观音菩萨上帝耶和华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各路神仙快快显灵,快快保佑我——”
她新月般美丽的柳眉向上扬,“看来胆子挺大的哦!”她声音冷峻而低沉,翻开一页生死册,“做那么多坏事,临急抱佛脚,求谁保佑也没用,只能怪自己!”
“张庆德,五十二岁,死于车祸。你在世时犯了什么错,你清楚吧?”她面无表情,伸出手掌,掌心浮出一圈白色亮光,身旁马上出现了一个金铜色的镜子,“就用这个孽台镜来看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镜子发光,照射在张庆德身上,镜面浮现出很多不同的画面,从他小时候,青年时期,到中年,就像一部电影在回放一样。
暴力,血腥,残酷的画面不断转换,随着情景出现越多,张庆德的脸就越苍白,额上的冷汗不停冒出来。
嘴巴从喃喃自语不停找众神保佑变成哆哆嗦嗦。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吧?”鞭子一样犀利的话,从她优美的唇里优雅吐出,“张庆德,你生前作恶多端,不但拐骗孩子二十名,还抢劫钱财,谋占兄弟财产,虐待父母,暴打妻女,无恶不作,你可知罪孽深重?做这么多坏事,有想过后果吗?以为一死可以了结吗?今生孽,今生了,莫待下世来偿还。我,第一殿的判司,岁幽,现在宣判,你将前往第九层,打入油锅地狱,受热油锅内翻炸之苦,然后打入第八层冰山地狱,受尽裸体上冰山之苦,冰火相交循环六百年,直至罪孽全消。”
男子尖叫一声,瘫倒在地,被黑白无常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之后,剩下的几个亡灵根据生前罪孽的大小,被带到不同的地方。也有生前行善积德,被送去投胎转世的。
忙了一天,全部都审判完毕,岁幽松了一口气。
勾了勾手指,生死册和铜镜自动收了起来,一转身就发现洛云还在旁边,“干什么了,你忙完了吗?”
“刚刚处理了一个用工业酒精勾兑自来水卖给贫困山区喝死一大片的亡灵,还有一个造假药,害死很多人,还有很多无辜生命被耽误了……”他又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能投一次胎做人不容易啊,为什么害人害己,都不懂得珍惜……”
“审判没有留情吧,没有想着又把他们送回去吧?”岁幽知道洛云虽然爱哭,但该做的事绝不会手软,特别是坏人。
“当然没有,我都恨死这些人了。我和他们说了那么久的道理都不懂,还不给我面子,居然装晕,只能早早审判早点送他们去地狱了。”
“现在的阳间已经乌烟瘴气了,为了一点利益什么事都敢做,害得咱们工作量大增,乱七八糟的案子一大堆。什么时候才能落得清静?”
“这个时代太浮躁了,”洛云笑了笑,他笑得很温柔,就像五月的春风,“岁幽审判的时候很酷哦,我什么时候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或许阴间唯一的温暖就是洛云的笑容吧。岁幽的脸红了一下,撇了撇嘴,不自在地说,“没有的事,你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来这里审判的亡灵不会被吓死。”
她的目光移到刚才经她审判被带走的亡灵,即使只有背影,也令人感到他们内心的恐惧。来她这里审判的都是倒霉鬼啊!
这时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
“啪啦”一声,一个女子把孟婆端过来的汤打翻了,这种情形一个月不知出现多少次。
孟婆汤喝下后所有烦恼,所有爱恨情仇都会忘却,无论前世多苦多难,都要彻彻底底和前世做个了断。
孟婆仍然和颜悦色的,没有生气,这种情形她已经见惯了,显然相当有经验。女子约莫二十出头,清秀白净,她一直拉着身边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子,男子高瘦俊朗,低头沉默。
只见他们衣服有些破烂,额头有伤痕,脸色苍白,显然死前受到很猛烈的冲击。
“我们不喝,求求你,求求你……”女子一边哭着,一边跪下来拉着孟婆的衣角,“我们不想忘记了彼此……”
“孩子,你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乖乖喝下这汤,来世重新做人。”孟婆重新端了一碗汤来。
女子不停摇头,不停地哭,视孟婆汤为洪水猛兽般躲开。
旁边来凑热闹的洛云不知什么时候掏出小手帕,轻拭眼角的小水珠,“是刚才大巴的那对小情侣,他们真是太可怜了,一对苦命鸳鸯,年纪轻轻就……”他撇开头,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好了,洛云,这种情形你也见多了吧,这是他们的宿命。”面对泪腺这么发达,心肠这么软的洛云,岁幽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拍他的肩膀。
女子似乎发现了他们,一身绣金边白袍,乌黑的头发挽得端庄,男的俊美,女的娇俏,神色从容,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她拉着那男子马上转过身,跪在他们跟前,“求求你们,我们不想投胎,不想忘记彼此,我们……呜……我们还没结婚……呜……”
“太可怜了,我看,不如把他们放回去算了——”洛云还没说完,被岁幽一瞪,不敢再往下说。
这个洛云,无语,每次都这样说,照他意思,不如把全部人放回去算了,他们也省事。
岁幽蹲在她面前,挑了挑眉,尝试和她说道理,“小妹妹,你们能投胎再世为人,已经是积善积德,最好的结果了。比起那些前世做错事,现在还在地狱各层受苦的人,你们好多了。”
只见女子忽地眼睛一亮,停止了哭泣,鼓起勇气问,“在地狱受苦就不用喝孟婆汤了吗?”
“你想怎样?”岁幽眨了眨眼睛,头皮忽然有点发麻,“你不会是想——”
“对,”女子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笃定,“只要不用喝孟婆汤,不用投胎,我们愿意受任何苦难。”
“别开玩笑了,地狱的痛苦不是你们想象那样的,那种痛苦会磨灭你们所有的记忆。”岁幽摇了摇头,只把她这句当作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现在的年轻人,把什么都想得太简单呐!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男子开口了,他和女子对视了一下,转过头,清澈的眼神很坚定,“我们不怕,求求你,我们愿意受任何苦难。”
“何苦呢?”岁幽翻着他们的生死册,男的叫霍锦航,女的叫骆芷曼,一对恋人外出旅行时发生车祸意外身亡,这是一份很美好的生死册,两人生前行善积德,与人为善,虽有小小过错,却积极弥补,无伤大雅,“可惜了这份这么好的生死册了!”
“求求你,把我们送去地狱——”
“别把地狱想得这么简单!”岁幽忽地声音一沉,冷眼看着他们。
他们错愕了一下,没有说话。
“岁幽,你把他们吓着了……”洛云不忍地扯了扯她的衣角,“你好歹也是判司,别太残忍了!”
唉,岁幽心里哀叹了一下,说得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有洛云在,她别想能劝服他们。怎么现在的人这么难缠?
“这样子吧,事实胜于雄辩,没有亲眼看过你们不会相信的,”她转过身,轻轻且无奈地说,“跟我来吧。”
孟婆慈祥的眼神朝一脸茫然的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忙不迭地站起来跟追岁幽身后。
穿过一片漆黑,忽地有一丝微弱的光芒,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挤满的人,不,是亡灵,一群疲惫的亡灵。
“岁幽大人,洛云大人,是不是到咱们了?”他们围在岁幽和洛云跟前。
身后的霍锦航和骆芷曼忍不住打着哆嗦。
“哟,今天怎么有个小妹妹和小弟弟了?”他们围过来,抚摸着他们的脸,“好新鲜哟,刚刚死的吧?”
“好了,别玩了。”岁幽扫视了他们一下,面无表情,“这三个你们学历史应该认识吧?”
她指了指其中的三个,只见他们笑眯眯地走过来。
一个文雅精致肤色苍白的男子,一个白皙靓丽的娇美女子,还有一个端庄严肃的老太太。
“我是光绪!”
“我是珍妃!”
“我是慈禧!”
霍锦航和骆芷曼忍不住惊呼了一下,没想到眼前三个毫不起眼脸色苍白眼神疲倦,好像等待了上千年的居然是历史上这么有名的人物。
他们热络地围上去,把他们围得紧紧的,有说有笑,霍锦航和骆芷曼又是一阵惊讶。
历史书上不是说他们关系复杂恶劣吗?慈禧囚禁光绪十年,二人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传闻光绪的死更是和慈禧有关。慈禧不但毒杀光绪,还杀死了他的爱妃珍妃,他们应该势如水火才对,但现在看着挺融洽的,难道书上说的都不对么?
慈禧似乎看出他们的疑惑,薄唇略噙着笑意,“经历了生死,看透了太多事情,我们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普通看客,又何必执着呢?即使得到权力和富贵又怎样,死后还不是湮消殆尽么?我和光绪珍妃都不想计较生前的事了,只想平平静静地在这里待下去。”
光绪看了看珍妃,然后点了点头,“生前有什么恩怨情仇,我们都不想管了,我们只想——”
他们三个同时望向好像事不关己的某两人,某两人不禁打了个冷颤,“我说你们两位大人,你们忙完没有,什么时候能抽空处理一下咱们的事情?
岁幽这才想起来,晚清过后阴间一直都很忙,忙得手忙脚乱,忙得头晕眼花,有一批人晾在一边发霉后就忘记了一直没处理。她今天失策了,不应该走这条路去地狱之门的。
“嗯,我们是应该好好处理他们的,”洛云摸了摸下巴,“把他们耽搁得太久了。”
岁幽向他打着眼色,可惜对方一直接受不到,自顾自地说。他们听到后,原来黯淡无光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还略带几分贪婪。
洛云这家伙,难道忘记了这几个是头号麻烦份子了?惹上他们没完没了。
果然,慈禧马上接话说,“洛云大人,我下辈子要做男人,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有权有势,富甲一方,样子要俊俏,起码像你那么俊俏,还要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要懂洋文能经常周游列国——”
她没说完,光绪和珍妃也抢着说,“别理慈禧,先听我的,我要求没那么多,我也要投到一个富贵人家,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无灾无难,男人女人都可以——”
“停!”岁幽冷冷地瞥着他们,哼了一下,“明明上次你们说随便一个活物就行,怎么今天来这么多要求?”
他们缩到洛云背后,低声说,“我们也是有要求的人啊!做人,不,做鬼有要求也很正常啊,证明我们有上进心啊!”
越说他们越往后缩,这个岁幽大人脾气不好全阴间的人都知道啊,不能惹,不能惹……
“你们——”这样被人抢白,岁幽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绿,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怎样反驳,她扭头转身,只丢下一句话,“你们继续在一边晾着吧!”
宁得罪女人,莫得罪判司,尤其是又是判司又是女人的人,他们在这里发霉到下个世纪末吧!
霍锦航和骆芷曼忙不迭地跟上。
“好了,好了,岁幽,别气了,和他们计较这么多干嘛,我们都是看尽生死的人了。”洛云在后面边跟着边安尉她。
像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般,四周充满着寒意和死寂,霍锦航和骆芷曼忍不住打着冷颤,在他们以为即将沉没在这片黑暗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奈何桥。
“到了。”岁幽淡淡地说。
“已经到了,我就不进去了,”洛云往后退了几步,对他们挥了挥雪白的小手帕,“前面太血腥、太残忍了,我不忍心看,先失陪了。”
看着他露出一副怕怕又悲伤的表情,又是他那个招牌擦拭眼边的动作,像逃命那样急急离去的背影。他们三个都不由得石化了一阵,心底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疑问,“他怎么混成地府的判官的?”
他们走上奈河桥,奈河桥边有一块青色的大石头,这块石头叫三生石,石身上刻着四个大字“早登彼岸”,鲜红如血。
奈河桥下是忘川河,河水呈血黄色,水里都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孤魂野鬼浮浮沉沉,低声哀嚎,哭泣。每当桥上有人经过,他们都蜂拥而至,面目狰狞,伸出那对枯木般的手。
看到这个场面,骆芷曼害怕得牙齿颤抖,霍锦航则温柔地朝她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更用力了。
岁幽轻轻扯了扯唇角,眼角余光斜瞥他们,“害怕了?这只是开始。”
“没有。”霍锦航坚定地吐出两字。
好,看不出他纤弱的身躯倒是有点胆色。她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奈河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黑色,分别通往仙界、轮回、地狱。而他们走的是最下层,通往地狱之路。
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等级轻重,地狱分为十八层。每一层比前一层的痛苦多二十倍,时间长一倍。
第一层是拔舌地狱,死后打入这层地狱的,来人的嘴会被小鬼掰开,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拉长,慢拽,再慢慢拔下,后转入第二层剪刀地狱和第三层铁树地狱。
他们顿时呼吸一窒,全身有些冷意,脚步越来越缓慢。
“要回去吗?”岁幽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这只是第一层。”
“不必。”霍锦航定了定心神,拍了拍骆芷曼的手背,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骆芷曼朝他甜甜一笑。
“哦?”岁幽挑了挑乌黑的眉,“那好吧。”
接下来的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等几层地狱,他俩都极力保持镇定,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到第九层的油锅地狱,死后被打入这层地狱的人,被剥光衣服投入热锅内翻炸,不停重复,啪啪地响。
一路走来,到处是叹息、哭泣,凄厉的尖叫声,在这不分昼夜的黑暗空间不停回旋。
他们再往前走,突然霍锦航的腿被粘住一样,脸色发白,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嘴巴一直抖,岁幽疑惑地看着他,“爸……爸……”他忍不住跑过去想伸手进囚牢,却被岁幽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别靠近!”岁幽用手挡在他前面。
“我想做人……我要投胎……让我投胎……”那男人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咧开嘴,两只像枯木的手趁霍锦航不留意扑过去抓住他的脚,被岁幽用手指轻轻一点,那男人立即滚了几米远。
霍锦航身子一颤,双腿一软,跌在骆芷曼怀里,“爸爸,我是小航啊,你不认识我吗?”
那男人眼眸一片迷茫,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
“他已经不认识你了。”岁幽声音低沉,却像无数碎针刺着一般令人扎疼。
“不、不会的,不会的……”霍锦航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骗我,你骗我,爸爸——”
他痛苦地爬过去,双手抓着囚牢的铁栏杆,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而不知痛。
“我说过地狱的痛苦会折磨掉人的所有记忆,地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爸爸是好人,他为什么要受苦?”
“是吗?”岁幽勾了勾手指,生死册立即随着手心白色亮光浮现出来,“霍凯盛,五十岁,死于疾病,生前和朋友合作经营企业,损公肥私,卷走全部资金,逼疯了朋友,可谓罪大恶极。他要在火山地狱好好清洗他的罪孽,或者以后有机会投个活物吧。”
“不,我爸爸是好人,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没有卷走资金,他没有害人……”
他抱着脑袋,原来纤瘦的身躯更显柔弱。他无法接受原本伟岸的爸爸居然是这种人。
他艰难地爬起来,想伸手去摸那个男人,却被岁幽一手打掉,“笨蛋,他已经不是你的爸爸了!”
他转头看着她,惨白的脸上勉强扯起一抹笑意,眼神清冷而痛苦,“你……很残忍。”
岁幽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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