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朵儿转身之际,祝典刚疾奔到内堂门口,入眼的就是花骨朵儿原本滑嫩的脸颊上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耳鬓到嘴角,触目惊心。
祝典一到,众衙役也都纷纷停了手。太守府内堂,有他人擅闯已是闻所未闻,而来人那不惊不惧、睥睨众生的气度更是有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太守看到祝典突然从天而降,呆愣了半天,方才想起大难临头,连滚带爬的从堂上首座位下来,一溜儿小跑到祝典身边,恭恭敬敬的跪下,刚要开口:“王……”。
太守的“王爷”二字还没出口,便被祝典堵了回去,“哼!薛太守真让本公子长见识,三更半夜,私设公堂,好大的阵势。”
祝典看都没看一眼跪拜在地的太守,径直向花骨朵儿走过去。
花骨朵儿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朱大哥却突然出现,如天神降临,震住了向她扑过来的牛鬼蛇神,渡她于疾苦之中。一瞬间千万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涌上心头,她好想扑到他怀里汲取些温暖,栖息片刻。
可是花骨朵儿不能,朱大哥将是别人未来的夫君,想到此处,花骨朵儿又心如刀割痛苦难当。朱大哥要娶的是婉碧小姐,是出身高贵、温柔得体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她花骨朵儿是什么,是个没爹没娘没见识的孤儿,本就沧海一粟,微末如尘,此刻又是怎样一副狼狈模样,被抓见官,披头散发,惨遭鞭刑,被人围攻,苦苦做困兽之斗。自己那寻死的蠢样子是不是都被朱大哥看在眼里,他一定见笑了吧,他不会知道她为何苦苦挣扎,为何一心求死吧……
祝典走近花骨朵儿,咫尺之遥,眼睛盯着她左颊的血痕。不顾几十双目光注视,祝典抬起手来,想摸摸花骨朵儿脸上的伤口。
花骨朵儿拼命忍住眼泪,生生退后了一步,祝典抬起的手落了空。
在他面前,她连委屈的权利也没有了。她不能哭,不能接受他的同情怜悯,她要留住自己最后的那一点点尊严。
此时展卓俊、展卓颜兄妹、唱曲儿的女子、荣锦云等人也都纷纷赶到了内堂,看到花骨朵儿脸上的血痕都吓了一跳。
唱曲儿的女子一路上提心吊胆,担心着花骨朵儿的安危,此刻看到被踢倒在地的恶少,看到内堂一片混乱的景象,再看看花骨朵儿此刻的模样,心里直感到后怕,要是来晚一步,这姑娘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了。
本来对这位朱公子的身份不甚了然,可看见身着官服的太守一见他便灰头土脸的跪拜,脸上神色惊恐万状,到底什么人物能够让太守屈膝下跪?到底什么人物能让太守如此害怕呢?唱曲儿的女子也惊得不知所措……
眼看着花骨朵儿委委屈屈的样子,眼泪明明含在眼睛里,可偏偏死死咬着嘴唇,硬生生忍着不往下掉,那模样看上去却比掉泪还要委屈千万倍。可这小姑娘,见到朱公子前来相救,不吱声也不近前,不伸冤诉苦也不撒娇央告,反而朱公子刻意保持着距离,就像脾气倔犟的小媳妇在和相公闹别扭。
唱曲儿的女子心里替花骨朵儿着急,做女子的,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可不能骄纵任性,在他人面前折男人面子怎么行呢,此间生死不是还要靠人家周全。于是,唱曲儿的女子赶紧走到花骨朵儿身旁,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
那恶少眼见肥肉到了嘴边却被一个陌生男子打断心里本就不忿,可见自己的太守姑丈竟然二话没说就灰溜溜的给人家下跪,那恶少原就是欺软怕硬之人,心想大事不妙,于是赶紧噤声。
可方才看见唱曲儿的女子走上前来,知她可欺,又暗恨是她搬来了救兵,一腔怨恨全发泄在她身上,冲着唱曲儿的女子大嚷道:“你个骚娘们儿也敢来太守府?谁让你来的?赶紧给我滚!”
他这一嚷把太守夫人吓出一身冷汗。看到自家老爷不由分说就给来人跪了,而这公子虽年纪轻轻,但气度不凡,太守夫人心里对祝典的身份也猜出了一二。
只是人家自称公子,明显就是不想表明身份,她是下堂跟着老爷下跪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凳子上像是长了针,扎得她浑身难受。况且,事已至此,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女子必然是凉王的人,这等女子在他们太守府受了审问还挨了鞭子,这不是大祸临头?
那孽障侄子,胡作非为连累全家不说,此刻居然还敢叫嚷,还嫌死期远么……
“孽障,还不快住口!”太守夫人赶紧出口喝止,虽然为时晚矣,但能向凉王表表诚意也是好的。
那恶少一听姑姑喝斥,看姑姑神色慌张,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再造次,偷偷缩到一边。
花骨朵儿不明白太守为何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下令对她用刑,此刻却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难道世上只有她一人可随便欺压,看见朱大哥就规矩老实了?她无依无靠之人就不能讨个公道了?
花骨朵儿没动,只是脸转向太守一侧,正对着他,问道:“太守大人,刚才那恶人所言混淆是非、黑白颠倒,试问我一个女子,如何淫辱别的女子?”花骨朵儿没有得到了机会便哭天抢地的伸冤,而是问的不卑不亢,言辞凿凿。
太守心里叫苦,这姑娘是要和他对峙啊,他本就理亏,一对峙便是承认了自己徇私枉法啊,于是只好唯唯诺诺的向花骨朵儿告饶:“姑娘,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恕罪?那且要先说说大人何罪之有啊?不然,岂不是还要治我目无王法的”大不敬之罪“?”
太守夫人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不敢不放下老脸,赶紧走到堂下,在太守旁边一并跪下。
花骨朵儿并非得理不饶人刻意为难他们,只是她心里别扭婉碧小姐之事,不想和祝典回去,如此一来便得以拖延时间,另外也想替唱曲儿的姐姐伸冤。
“下官……下官家教不严,纵容逆子……”见花骨朵儿不依不饶,太守也不敢不答,只好先挑轻的罪责说,希望花骨朵儿能放他一马,希望王爷能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