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花骨朵儿一直待在北地郡的别院,祝典每日早出晚归,离开一个多月,必应楼和王府中事务已积摞成山,但无论如何,他每晚必会回北地郡,陪花骨朵儿说会儿话再休息。
北地郡别院的管家荣锦云几日来却对花骨朵儿好感日增,本想教这姑娘懂些规矩,牢记大小尊卑,以后到了王府里别恃宠而骄,给主子爷添乱。可叫她早起吧,她起的比谁都走,叫她给祝典准备饮食吧,她比谁都上心,且生火做饭样样精通,祝典不喜铺张浪费,别院里普通的几样食材她也能调着花样做出新鲜;叫她知礼识礼吧,这都不用教,她连对别院的杂役下人都热情客气;叫她以夫为尊吧,就看她每天忙完了便拿本书坐在别院大门槛上安安静静的看着书等着小主子回来;别院里大活小活抢着做,丝毫不委屈抱怨,也不觉得失了身份;见了荣锦云总是甜甜的叫声“荣管家”。荣锦云伺候过祝典和祝典的母亲——当今皇后,伺候惯了这些有脾气有心眼的主子,荣锦云只觉得和这小姑娘相处说不出的舒服,这样的姑娘真是让人没法讨厌。
荣锦云心说:“别人都道小主子眼光毒,小主子素来眼界儿也确实高,恐怕这些年来还没有什么人能入了小主子的眼,几日前小主子抱着这泥人儿一样的丫头回来时,她还奇怪,怎么小主子失踪一阵子回来就走了眼,看来倒是她人老眼花,没识出这蒙尘明珠,这样心地好,手脚又勤快的姑娘,被哪个男人得了都是福气呦,人家说小主子眼光毒果然是没错的。”
不过荣锦云也有她的担心,两人在别院中住了也有数日,但却从未同房。男人对着个花一般的姑娘还能坐怀不乱,那说明什么?在荣锦云看来,当然是越这样越说明重视,越这样越说明心爱。
可小主子将来定是要娶那婉碧小姐的,这姑娘又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到时候会怎么样?两人还能像现在这般么?她觉得这姑娘千好万好,但独这一处却未必能接受,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可怕。
须得寻些机会给这姑娘点拨点拨说道说道,让她也有个心理准备,日后也好接受做小,为妻为妾大不同,她要和那婉碧小姐处得和气,别与小主子为难才好,荣锦云心想。
祝典事务繁忙,南境南女国国君暴毙,新君即位,需做安排,六皇子暗中作梗,朝廷又催他回京,凉州河水患,数千民房被淹,失踪者不计其数,大量灾民需要安置。祝典能陪花骨朵儿的时间实在有限,每晚回北地郡别院都看花骨朵儿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门槛上等他回来。
昔日在幽谷中她尚可与鸟兽做伴,与草木为邻,百里深谷供她嬉戏玩耍,而今只能每日待在别院中,确实委屈花骨朵儿了。好在北地郡也算繁华,大街小巷还可以逛逛,又非凉州城是非之地,出去转转倒可以让花骨朵儿解解闷。
祝典给花骨朵儿备了银子,讲了线路,又说了些防偷防盗的事项,看得荣锦云直咂舌,小主子几时亲自做过这种事了……
花骨朵儿算是正式得了应允,第二日一大早,祝典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门。上次出去还是重午节,各式百样她都还没看够。
花骨朵儿还穿着那身仆从男装,因为实在太过普通,走进布庄和香料店,店家也都爱理不理,好在花骨朵儿也没打算消费,只是左顾右看的长着见识。
不过在店里买东西的那些年轻姑娘倒让花骨朵儿有些自惭形秽,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都花枝招展的模样,花骨朵儿更觉得自己粗俗穷酸。
逛着逛着,花骨朵儿见一家茶馆里外围了不少人,看那些人穿着打扮和自己差不多,也都是平民百姓,花骨朵儿马上来了兴致,于是也挤进人群看热闹。
原来这家茶馆新来了个唱曲儿的艺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女子,容貌端丽,只是风尘劳顿在她脸上过早留下了痕迹。
“……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
花骨朵儿听这女子唱得哀婉,觉得心思也跟着悲恸起来。
唱罢,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拿着个铁盘子在场中来回蹿着,口中大喊:“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儿,没钱的捧个人场儿喽!”
遇到给钱的看客,小童还殷勤的说一句:“祝大官人财源滚滚,福寿安康!”
遇到不给钱的看客,小童也不恼,也不多逗留,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
花骨朵儿看着这个小大人儿熟稔的要着赏钱,觉得可爱,加之那女子唱得也好,便拿出了一大块儿碎银放在那小童的铁盘子上。
铁盘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看客的打赏,但都是些铜钱,碎银只有花骨朵儿这一锭。
小童接了花骨朵儿的银子,还犹疑的看了一眼唱曲儿的女子,那女子起身向花骨朵儿作了个福,花骨朵儿忙冲她微笑还礼。
店小二眼睛尖,看见那小童铁盘子里的碎银,知道人群里藏了位贵客,赶紧向花骨朵儿迎了上来,把她安排到茶馆中的雅座,那便是离唱曲儿的女子最近的座位。
花骨朵儿本不想坐什么雅座,在人群中听听曲儿就挺好,可是店小二热情,花骨朵儿推脱不掉,只好战战兢兢的坐了上去。
女子又唱了几曲,都是些哀怨的调子,但嗓音是极好的,比自己哼哼唧唧唱的小曲儿不知道好了多少,但花骨朵儿心里好奇,不知茶馆中这女子和朱大哥所说的凉州名伶公孙姑娘相比,谁唱得更好呢,这一茬,花骨朵儿竟还装在心里没忘呢。
到了日落时分,茶馆的看客们稀稀落落的散去,花骨朵儿也到了该回别院的时候。但那女子还在继续唱曲儿,而看客却所剩无几,花骨朵儿觉得这样走了很是不好,没有观众的表演该是多凄凉啊,便一直留下来,等她唱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