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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易》曰:“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葢天文易知,故曰观;地理难明,故曰察。且不徒曰地,而必曰理,明其理者,輙以仙称,此岂庸俗之所易知易能者乎?故地理,理学也。古之明于此者,自周召而下,若汉之留侯、唐之亚父丘公、大理卿曾公、晋参军郭公、宋处士陈图南,及牧堂父子,国朝之刘诚意伯诸公,皆崇儒硕辅,及懐才抱德之隐君子。本自正学中来,故能穷天人之理,探造化之源。近世儒者,视为末务,而不暇究。传其术者,类多庸俗,邪正是非,懵莫之辨,惟拘所授而已。得杨氏之书者为杨,得曾氏之书者为曾。至于其书之眞伪纯驳,悉无所知。讹谬相传,而淫巫瞽史徧天下,紫以夺朱,牢不可破。魏仙翁所谓“先入之言为主,正道无由闻耳。”夫天下事有眞则有伪,有正斯有邪。使星卦果于阴阳理无所效灵,则升墟望楚者不必树臬以揆日,而卜洛造周者,又何必藉土圭测景以相其阴阳乎?《雪心赋》既云卦例之非矣,又何谓“布八方之八卦,审四势之四维?”又曰“山分八卦”,又曰“八卦五行,必须参究。”凡此非故自相矛盾,要必有说耳。杨筠松之徒曾文迪,堪舆家宗丘也。文迪以《青囊经》授之陈抟。抟复释注详明,称《天机书》以授吴克诚,传之景鸾以及廖瑀、传伯通诸人各有著述,发明青囊。时则有若赖文俊者其学亦出文迪,见《赖布衣本传》,又着为《催官》之篇,与廖氏诸书若合符节,故世称廖赖,儿童走卒皆知其为地理名家。今考其术,悉皆天星方位之说也。而顾以星卦为谬,何哉?盖阴阳家正学眞旨,术者靳秘不传。好事者遂杜撰伪书,以至诸家星卦之文纷然竞出而杂乎其间,乱眞眩正,不胜繁秽。宜乎君子之厌其鄙陋,而一切摈斥之耳。夫众恶必察,理贵穷源,学者须以伏羲之河图、尧之历象、大禹之洛书、箕子之洪范、文王之后天、周公之土圭、召公之相宅、孔子之天地数,以至周子之太极图,邵子之《皇极经世》、朱子之《风水议状》、蔡氏父子之《发微旨要》、历法律吕诸书,玩索其间,而各究其所以为阴阳之说,俾胸中有见,不为后世邪术所惑,然后取阴阳家之鸣世者,如陈抟所注之《青囊经》、张子房之《赤霆经》、郭景纯之《葬经》、陶士衡之《捉脉赋》、卜氏之《雪心赋》、廖金精之《泄天机》、赖布衣之《催官篇》等书,一一有以辨其眞伪,分其纯驳,而复征之以仙迹名墓,则阴阳眞旨,自灼然不待辨而明矣。郑氏鉴曰:“地理之学,莫不为伪书所误。作伪者多假先贤名字,托眞以信伪,此风水选择渭然凡下,列于术数。殊不知精妙一出河洛、太极图诸书之推验,果可以术数目之也耶?”曾葛溪曰:“紫阳朱子,崇正学,黜异端,而独于葬宅一事,以为古人不传,宜从俗择。然则地理者,岂非吾儒分内事乎?第其书之乱眞眩正,非得眞旨者,未易辨之。”我缘督翁曰:“得诀归来好看书。”有味哉其言之也!

论宗庙水法之谬

卜氏云:“宗庙之水法误人,五行之山运有凖。”此论确也。何则?盖宗庙即洪范五行,以甲寅辰巽戌坎辛申为水,艮震巳为木,离壬丙乙为火,兑丁干亥为金,丑癸坤庚未为土,乃颠倒五行之法。按吴国师仲祥进呈表,谓用之以审山音、推变运而已。故曰“五行之山运有凖”也。术家误用以论水法则谬矣。且其谬立九星相配之法,以五行之墓库起,一位为破军,次四位为禄存,次四为贪狼,次四为文曲,次四为武曲,次一为左辅,次一为巨门,次一为右弼,而最后之四为廉贞。并顺左而旋,凡水之来,遇狼、巨、武、辅、弼之五者则为吉,而收水亦以之;遇禄、文、廉、破之四者则为凶,而放水亦以之。如甲山属水,水墓在辰,辰即为破军;巽巳丙午即禄存,丁未坤申即贪狼,庚酉辛戌即文曲,干亥壬子即武曲,癸即左辅,丑即巨门,艮即右弼,寅甲卯乙即廉贞。而其安排九星,亦且变乱。盖其序本贪狼、禄、文、廉、武、破、辅、弼。今乃乱之,而乃破、禄、贪、文、武、左巨、右廉,其间多寡乃复不伦,抑又何据耶?蔡西山曰:“野俗之书,专论坐向水路之星辰。其星辰又取于北斗之九星,更无义理。”曾葛溪曰:“验之仙迹,亦多不合。大抵立言著述循理,而非狥人。彼升玄者,古称术仙也。乃曰‘合八卦,依八卦下;合破卦,依破卦下;合阴阳,依阴阳下;合宗庙,依宗庙下。要须通变,不可执泥。’是何言哉!诚如其说,则风水者不过听其遭遇,本无依据耳。是亦安用卦例为哉!”此其不足信也明矣。

一论国音拘向之谬

国音之法,则朱子曰:“国音之说,自谓无用之谈。”又曰:“庸妄之偏说,以五音尽类羣姓。而谓冢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经之甚者,先儒以力辨之。”夫朱子所谓“先儒力辨”者,疑取吕氏之序《宅经》也。其言曰:“近世巫觋,妄分五姓。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似取谐韵。至于以柳为宫,以赵为角,又复不类。或同出一姓,分属宫商,或复姓数字,莫辨征羽。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今以往躅证之,如曾相公宣,字子布谥文肃。祖地在建昌南丰县,干山,寅甲向水去。俗师以为曾氏火音,水破长生。又如黄君谟,遇异人指穴在岳州平江县,其向七乙三辰,水归五丁,又交坤申。俗师亦谓水破商音,谷将主退财。二家富贵绵远。苏氏曰:“五姓从来不可凭,因官因地赐为称。商音黄氏尝为用,水破坤申愈显荣。”此其昭昭明证也。廖金精云:“惟有姓音不可凭,谬妄最分明。声同音异尤无理,钟宫与终征。阳属宫音扬属商,覆姓更难详。亦有变姓与赐姓,过房何所定?三十八将最为先,纵合亦徒然。”此达理之论矣。

论断验小数之谬

蔡西山先生曰:“世之君子,寻常以地理为鄙事而莫之问。一旦有不得已,则茫然不知所谓,而托之野师巫俗。野师巫俗者,类皆憸邪小辈,能以诡谲小数,多为之巧,密探往事,兼以他术两为之说,幸中未来。君子既不知本源,以为祸福之权或出其手,委心而听命焉。使之立宅则生者不得安其居,使之作冢则死者不得安其葬。《俯察》云:“今之术士,善断坟者必谬于葬,以断坟下穴则穴必败,以下穴断坟则断不验。如浮沙断、覆坟经、入门断、透山光、隔山照、望宅断、搜鬼经、都天断、望龙断、隔江断,与夫鬼灵经、烚屋罗睺、开皇夹竹之类,皆可以一时所见谈祸福,而于龙穴初无与焉。予少时尝见有能地理克应者,虽奇验如神,而心窃疑其妄,然亦未能穷其所以然之故,因百计求之。及得其术,始信其诡伪可鄙。江湖上谓之拨推行术。每观售术之际,举止态度,深有可笑者。望之则有矜夸之色,问之则为孔窍之辞,或纵恣而大言,或禁秘而不答,是皆不过以祸福驰骋,耸动视听而已。或用之验旧扦新,立宅改路,开门放水,则必以左道为区处,言某日当进财纳庆,某年当受禄添丁。其言似若可信,故世之贪富贵、泥祸福者,争趋慕而信用之。虽聪明之士,亦不免为其所愚弄。智者观之,则其谬妄有不可掩焉者,益信西山所谓憸邪诡谲为不诬也。郑氏曰:“山川美恶,吉凶感召,固然也。而区区专以祸福言者,则涉于术数,非理也。”故凡地理之学,但当以理为主,其应验与否,一听其自然。若于理外迁就,以取日前克应,是犹诡遇获禽,君子不为也。兹故特详其弊,俾世之习斯术者,不可不慎。而人子之求宅兆者,知断验小数之无补,而不为其所惑,必从事乎龙穴根本,明理之良师云。

论克应谶兆之谬

克应谶兆,大抵皆术家假此神术而已。君子不察,亦往往有入其术者。甚矣,邪说之易惑也!按克应有二,其一谓穴中几尺下有某物某形某色,如所谓龙肝、凤髓、猩血、蟹膏、象牙、龙骨、虎珀、朱砂、丝红、绿翠之类。《玉髓经》取龙形有火焰石,凤形有红黄石,虎形有虎威石,狮形有球子石,象形金星石,及将军大座有剑,美女梳妆有镜之类。崔菊坡谓世俗骤见其说,必致惊骇而反成执泥,然不可谓无此理。若执为常法,则又不然,此亦固有见。予谓开井得红黄光泽坚实之土,或脆嫩细腻之石,及似石非石、似土非土,《葬书》所谓“裁金切玉,五土四备”之说,理或然也。而必取某形当得某物证应,岂不诞哉!乌可执以为法?又有虾、蟹、龟、鱼、蛇、虫活物,取为生气神异等说,皆不足信。固尝闻之,亦尝见之,大抵举不足为地之轻重,纵有亦不可泄露,泄露则龙力减,反为不吉,又安可取之为应哉!其次又有日时克应之说,专取下建时谶兆凖验,固尝博访考求。有以奇门取者,有以斗罡取者,有以气候孤虚取者,有以方位论卦取者。或曰某方有某色物来,或曰某方有某色云起,或有响声至,或有贵人临。最其神者,曰马骑人或有人负木马过应、鱼上树或有以木鱼或干鱼挂树之类,固亦颇凖。第于龙穴美恶无与,地之吉凶何干?徒以此眩弄愚辈之信听而已,则亦何足尚哉!

论通书诸神煞之谬

夫选择星历通于天文,本理学也。古之明于星历者,自凤鸟氏、鬼臾蓲与车区、羲和、叔仲诸人,皆弼辅重臣。及春秋、秦、汉以后,亦皆老师夙儒,如王翊、赤松之流,怀才抱德者。迨宋,若邵尧夫、蔡季通,又皆崇儒,其所言论纯正无疵。近世以来,流为异术,诡譔神煞之名,务于惊骇,名曰《通书》,蔓延海内,家喻户晓。虽有台历颁行,莫之能正。君子仓卒用之,亦莫能辨。间有知其妄者,不敢独异,亦各随俗。是故愈久而愈失其眞,流毒千载,何有止极?兹敢陈其最妄诞者数条,以为明理君子拔茹药病之张本,俟知崇正学者更详考之。

一、《通书》神煞皆起于郭氏《元经》。杨公云“景纯虽说无年月”,则知《元经》亦非郭氏书。《通书》诸神煞又多出于《元经》之外,各家杜譔,巧立异名,使人畏恐。如云李广箭,则广汉武时人。丘公煞,丘公唐人。杨公忌,杨公南唐时。是唐汉之前无其煞与?他如所谓阎王催尸之煞、催尸上马之煞、血光打足、披头跌蹼之煞、风波自起之杀,类皆诳世。又有以定位为拾害,以开位为拾财、极富之类,又皆愚弄世人。至于有口鹗快、秋天日、长寿不老之类,是皆巧立异名之尤者。然名愈巧而术愈陋矣。按甘世彦云:“近世《通书》更易,不可尽信,观其论雌雄、殓鬼殃杀等说,或出某方杀人,或出某方杀畜,或又某日回丧家再复杀人杀畜。此因一人死后而杀数人。数人死后,辗转杀人之多,不几于绝灭乎?其不足信也明矣。又观所著启攒五音祖墓,乃道神煞,谓正月犯辛煞八人,六月犯癸煞七人,九月犯庚煞七人。如此惑世诬民,见闻之际,莫不惊骇。屡试无凖,不足畏信,适足为明圣者所鄙云。

二、论年转诸神煞。考之《通书》,百有二十之多。以岁干起者曰山家困龙、巡山大耗、山家官符、天禁朱雀、坐山官符、穿山罗睺、值山血刃、金血刃、升玄燥火、羊刃杀、都天、太岁、朱雀杀;以岁支起者:坐山罗睺、山家血刃、山家刀砧、皇天灸退、支神退方、千斤血刃、白虎杀、阴中太岁、马前六害、翎毛禁、向旁杀、的杀、鬼道、兵道、死道、血道、地道、火道、天太岁、地太岁、病符、死符、将军、士皇、伏兵狼藉、游年五鬼、暴败、大祸、铁扫帚、天泼、刀士、游魂、黄旙、豹尾、丧门、吊客、大禁、岁刑、岁压、牛皇七杀、蚕官、蚕室、蚕命、皇帝入座、帝车、帝辂、帝轴、帝舍、飞廉、怨杀、仇杀、禁杀、哭杀、碎金三杀、年禁杀、宅长杀、宅母杀、长男杀、中男杀、小口杀、媍人杀、天命杀、暗刀杀、净栏杀、天官符、地官符、田土官符、畜官符、通天大杀、皇天大杀、九良星杀等。或以长生、沐浴取,或以建、破、危、成取,或以三合四正取,或以对宫取,或逆或顺,或以五虎元遁取,或以五鼠元遁取。其间吉凶不一,如临官,金精以为旺气,《通书》乃谓官符;沐浴,六壬以为生运,金精又为败气。成位既为阴中官符、飞廉大杀、白虎、鬼火之凶,又为天喜、生气、进禄之吉。大概如此,诚何足深泥哉!

三、论月日诸神杀。夫月日之神杀,《通书》最繁。稽之曜仙《肘后经》所载,诸家神杀、六十花甲、周于一岁十二月之日辰,未有一日全无凶杀。若必欲拘之,卒无可用之日。曜仙不得已,乃折之曰:“神杀如天地之风云,无日不有。但或在东方,或在西方,智者察其所在而避之耳。”又云:“择其吉多者用之,如先儒论宋仁宗之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斯二论诚为确当之言。如李卫公云“明人不论,闇者拘之。”此使贪使愚,兵家之术,又一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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