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满城婚帖已发,连各城的城主都派人来参加婚礼。你别再想着逃婚了,江家丢不起人,咱们虞家同样也丢不起,小蜓,别再任性了,算哥求你……”
“我没想逃……”她回答:“哥哥,你说,父亲为什么非要让我嫁给江枫呢?”
虞秋唐语塞,心里微微发苦,他只能安慰道:“你与江枫青梅竹马,我们两家彼此交好……”
“是啊……我,不过是父亲用来维系映雪楼势力的棋子罢了。”
“你--”虞秋唐气闷道:“在你心里,父亲就是这么待你的吗?”
虞秋蜓转过身,似笑非笑,低声道:
“那是怎么样对我?”她的眼角被泪水浸过:“这几年,我多少次跪着求他,不要把我嫁过去,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人。可是父亲都是怎么回答的?若不嫁给江枫,除非他死!”
她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和自嘲:“从前,我也和哥哥一样,以为父亲只是因为两家的交情才答应了这门婚事,可是……这根本就是一起龌龊的交易!”
“住口!”虞秋唐大怒,他瞪着自己的小妹,斥责道:“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根本什么也不懂!!你--”
“罢了,反正我说什么都是错的……父亲才是对的。哥哥,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永远!你回吧,我想要休息了。”
“秋蜓!”虞秋唐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心痛:“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哥哥越来越不懂你了?小蜓,答应哥哥,不要做傻事,好么?”
虞秋蜓沉默不语,良久,他才气馁地转身,一步一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哥哥,你相信吗?这个世上的一切因果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我们失去娘亲,比如我必须嫁给江枫……”
虞秋唐听着她话语里悲凉的心情,还是努力道:“娘亲的死,真的不是父亲的错。小蜓,父亲为了救你,同样也受了很多苦。逝者已矣,为什么还要为故去的人再折磨活着的人呢?”
虞秋唐继续道:“娘若还活着,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虞秋唐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转过身,看着日暮渐渐垂落,一天浑浑噩噩又熬了过去。
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尽头了,虞秋蜓牵起一丝苦笑。
哥哥总说她还没有长大,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任性胡为……这样也好,如果时间能够逆转,她也不希望自己会看见那许许多多的往事,她也不希望知道那些被时间尘封的秘密。
如果什么也不知道,或许她也会欢欢喜喜地嫁给江枫,快快乐乐地做她的虞秋蜓……
可是,三年前阴差阳错卷入的那一场幻境里,她和江枫注定着一辈子都会忍受灵魂上的摧残与折磨。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红颜枯骨,白首青丝,皆是虚妄。
哥哥,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三月初四这一天终于来了,满城鲜花烂漫,倾城日光挥洒。
帝落城主宫殿,暗辰宫。
辰时已过,宫人们渐渐忙碌起来。因为城主要借着这场婚礼宴请其他三城的来客,故此在宫中举行盛宴。
江枫一早就到了正堂,先后拜见了城主和父亲之后,就等在宴席之中。
明明这场婚礼他才是主角,可是迎新娘的事却并不用自己亲自去,四弟作为家中唯一还没有娶亲的同辈人,代他前去迎亲。而他,要留在这里,随父亲待客。
大哥已是江家的主人,和大嫂一同在家中主持族人们的宴席,二哥一向不喜这样的宴会,只是昨天差人送来一份厚礼,算是全了兄弟之间的情谊。
这些年,二哥似乎与家里走得越来越远,父亲看在眼中却什么也不说,他们四个兄弟,性格迥异,但都极有主见。想来二哥是不会来参加他的婚礼了,不过不来也好,他自己本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两个心怀异梦的新人,即将成为夫妻,多么令人讽刺?
从前那个一心喜欢着虞秋蜓的江家三少,早已经在三年前就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
他看着满堂相互道贺的陌生人,看着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和恭维,脑袋里一片混乱和惊慌。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可怕的夜里,那个夜晚以后,他与她再也不是一路人。
洛河二十一年初春,毗邻白泽城的一条官道上,江枫正驾着马车一路往北,朝帝落城的方向行去。
马车里是被敲昏迷的秋蜓,他们刚从名叫“南北”的客栈跑出来,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在那里遇见那两个人。
那个被叫做“萧玉”的,还有半年前名声鹊起的无影城魁首,水幻。
传言纷纷,都说秋恩曼之死是因为营救水幻;都说盘陀山庄大乱也是因为水幻;还有的说如凌天突然不再销声匿迹反而闯出来造反也是因为她……
而这两个人,竟在事情发生半年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远离四城管辖的白泽城附近,看样子态度亲昵。
秋蜓还是一脸天真无邪,没有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可是他隐隐觉得,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更不必说他们竟然还与不受四城管辖的白泽城狼狈为奸……
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他必须立刻回去向父亲禀明此事。可在回去的路上,秋蜓醒了……
“你让开!”虞秋蜓大吵大闹,嚷嚷道:
“我死也不回帝落城!”
江枫皱眉:“小蜓,不要闹了好么,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闹脾气也有有个度。”
“谁跟你闹脾气了,我是说真的,我要回去!我要跟着萧玉!”
“你了解他吗,你们才认识多久,你怎么那么相信他!?”
“我就是相信他,我就要跟着他!”
江枫大怒,头也不回继续驾着车跑。
虞秋蜓身体受限,只能在后面大喊大叫:
“江枫!我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你!你越是拦着我,我就越是喜欢萧玉!你死了这条心吧!!”
虞秋蜓的话就如同一根刺深深地刺在了他的心里,心中仿佛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起来,他失去理智一般,什么也不管不顾地抽着马鞭,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回帝落城。
秋蜓,秋蜓……你好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江枫!你快给我停下,停下!--”
马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江枫如同失去理智一般疯狂地往前驱使着马车,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将马车驶向了哪里。
待他回过神,马车已经驶入了一处荒凉沉寂的山谷。
天渐渐暗了,四周越来越冷,他缓过神懊恼自己的失控,慢慢将马车停了下来。
“下来。”
虞秋蜓愤愤地看着他,道:“你倒是给我解开啊!死江枫,臭江枫,王八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江枫气结,颇为无奈地解开她身上的穴道,下一秒就被她狠狠推开。
虞秋蜓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就往回跑,才跑了两步,又回头瞪着他:
“你要是再敢跟着我,我就死给你看!”
江枫心中一痛,她竟是如此地排斥他讨厌他……
心中所想还未散去,就听见前面传来虞秋蜓的惊呼,江枫大惊,急忙追了上去。
却见山谷谷口不知何时涌来了众多的兵马,黑压压如同乌云一般冲了过来。
江枫大吃一惊,还以为遇上了敌寇,急忙拉着虞秋蜓往马车上跑。
可是他们的脚力再快,也不及急速奔跑的战马,不过顷刻间他们就被这群来路不明的兵马给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