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狩猎场的刺杀虽然他们明明早已知晓,可为了迷惑敌人,夏侯宸隐忍不发,假意中计,生生让那个刺客伤到了自己。
虽然常毅立即将毒素从夏侯宸的体内拔出,可是这毒还是引起了反应,激发了旧疾。
这数月夏侯宸殚精竭虑,身体一日日熬着,再加上皇帝驾崩那一日对他精神上的打击,夏侯宸体内的伤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枯拉朽般开始蚕食着他年轻的身体。
当年沉医谷主沈迎心千般叮嘱,醉人间之毒虽解,但也会有后遗症困扰终身,如果不悉心调理,就算是华佗再世也不能让人彻底痊愈。
夏侯宸体内的毒素已经日积月累,深入骨髓。沈迎心虽用尽办法拔出了大部分毒素,但是这埋藏在身体深处的毒素终究还是成了夏侯宸的一道催命符。
“孤……朕还有多少日子?“
夏侯宸隔着帘子,看常毅黑沉沉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常毅顿了一顿,实话实说道:
“陛下若能从此不再劳心劳力,或可再多活十年……“
夏侯宸看着丝绢上殷殷血迹,默不作声地将唇边的血色擦去,他莞尔:“也好,人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
“皇上……“
“常毅,你瞧,连你的眼中对朕也只剩下了敬畏之情。一旦走上这皇位,就注定朕从此会孤独一生……那么只多活个十年,也没什么不好。“
常毅眼眶微红,这十多年,他陪着太子一路走来,最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尤其是知道了承渊帝的往事……
谁又能料到,这段被掩埋深藏的秘密还会被揭露出来。
“皇上,夜已深,明日还有登基大典。“
“随朕去看看孩子。“
常毅神情古怪,但还是应了一声。
帘幕揭开,夏侯宸着一身明黄便服,玉冠高悬,身形消瘦却依然挺拔。常毅看见他唇间淡淡地血色,欲言又止,夏侯宸已经越过他走向乾清宫的偏殿。
御轩殿内,三个孩子已经在乳母的照料下睡的香甜。
夏侯宸小心翼翼地贴近其中一个女婴,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他目光怜爱地看了许久,才把目光转向女婴旁边的男婴身上,神色带着歉意与怅然。
常毅闷闷地开口,问道:
“恕臣多嘴,不知道大皇子可取了名字……“
夏侯宸望着孩子虎头虎脑的模样,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乳名叫安生,是他娘亲取的……玉牒记册,单名一个‘琰‘字。夏侯琰。“
“崇琬琰于怀抱之内,这个孩子将来一定可以长成谦谦君子。“常毅下意识说着吉祥的话语。
夏侯宸欣慰扯出一丝笑意:“朕会用尽一切去弥补他,朕……对不起他的母妃……朕打算将这个孩子记在皇后名下。“
“良娣娘娘拼死保住皇子殿下,是女中豪杰。娘娘芳魂已逝,想来也希望皇上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伤怀。臣听闻青碧说,良娣逝时,并不曾痛苦,反而祝愿陛下,愿天下安生,想来她并不会介意这些虚名。“
“嗯……“
“不知那个女婴……?“常毅犹豫道:“皇上作何打算?“
夏侯宸收起伤感,十分果决道:
“朕已拟好圣旨,赐名夏侯瑾,皇后嫡长女,满月册为瑾瑜公主。“
常毅一惊,皇帝的言下之意,仍是要立那个女子为后,可是……
“你若想入谏,不妨等朕下了旨意和那群老大臣们一道。“
夏侯宸冷冷一句,常毅便消了这个心思,心中轻叹。
夏侯家的痴情种……
但愿这一次并非皇帝陛下一厢情愿,希望陛下不会像先皇那样……
“臣明白了,皇上请放心,立后一事必不会再惹您烦心。只是怕皇后娘娘凤体难愈,恐怕赶不上立后大典。“
“朕会等着她醒过来。“
夏侯宸坚定地说:“朕要亲自,向她赔罪……“
这一场赌局,他赌上了一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最让他心痛的是,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
青碧语无伦次地说了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神秘的紫光,诡异高深的世外高人,他知道,那个人回来了,可是又不知道为何丢下虚弱汀兰母女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切在汀兰醒过来之前,都是未知的迷局。
但是,这都没关系……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他望着香甜如梦的小瑾瑜,心生怜爱。这是她的孩子,眉眼间分明是她的模样。
“皇上,虽说阮氏一脉再无翻身之日,可是镇南王一脉并未断绝。您命人将世子接入宫中抚养,是想绝了镇南王旧部复起的心思,还是……?“
“朕应过父皇,必会留着夏侯家仅剩的血脉……“夏侯宸说着,苦涩一笑:“但是,朕既已为天子,就绝不会将这个秘密带给下一代。宣儿既是夏侯氏唯一的血脉,同样也是朕唯一的弟弟,镇南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待他成年,朕会将镇南王的一切都还给他,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常毅,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是。“
“今年过了年,朕会命人将雪吟从永康王府接入宫中,从此她就是雪魄郡主。以后这宫里有了他们就不会那么冷冰冰的了,或许她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就舍得醒过来了……“
常毅抽了抽嘴角,心想皇帝一个心血来潮封得郡主,一面是对昏迷中皇后的补偿,一面却让他们这些臣子头疼,这突然多出来的郡主又该怎么向众人交代啊……不管了,反正人是永康王出的,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万事俱定,新局将开。从此,夏侯宸不再是夏侯宸,这世上唯有昭宁帝!“
承渊二十八年正月初一,太子夏侯宸继承大统,敬告庙堂,登基称帝,改年号“昭宁“。
太子妃严氏汀兰,晋兰翁主、永康王之女,册为皇后;其女夏侯瑾,封瑾瑜长公主。
良娣陆氏莲芝,骠骑将军常毅之女,追封莲贵妃,谥号莲颐皇贵妃,葬于皇陵;其子夏侯琰,封安平王,过继为皇后嫡子。
侧妃赵氏芊芊,吏部尚书赵文拓之女,册为敏贵妃。
朝堂之上,昭宁帝一改前朝不设三公之例,擢升尚书令林远之为太师、吏部尚书赵文拓为太尉、将军常毅为太保,设立内阁;同时收纳兵权,重置三军,分羽(御)林军、卫林军以及天策军。这样的改革力度和影响之大,历代帝王望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