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殿门缓缓启开,瑜贵妃疾步走近,因为步伐太快,头上未戴任何头饰,青丝随步履轻晃着。她神色坦然,走进来看也不看夏侯宸与水幻,径直跪在承渊帝面前道:
“臣妾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只见贵妃李翊衣着素净,脱簪散发,倒像是请罪的模样。
“贵妃免礼。”
夏侯宸与水幻这才对李翊行礼。瑜贵妃点点头,转而向承渊帝道:“陛下,宫商羽之事,实在另有隐情。臣妾有罪,一时不查竟闹出误会,还望陛下降罪。”
承渊帝颔首。
瑜贵妃这才道:“太子,龙图是臣妾私下做主赐给琴师的。”她转向夏侯宸道:“此事陛下并不知情。”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向瑜贵妃,水幻怀疑地看着这个突然揽罪的女人,越发觉得可疑。
而瑜贵妃一脸坦然,将其中细节说得一字不落,毫无破绽,让人不得不相信。
“娘娘为何要将龙图赐给宫商羽?”夏侯宸显然也在怀疑。
贵妃道:“臣妾本就是沉医谷中出来的,此物也是由臣妾带入宫中。一直以来,其供奉之地也只有陛下和臣妾知晓,任何人都不可能偷到。这几日陛下尚在病中,臣妾侍奉陛下偶然发现宫商羽师出名门,似乎对玄学有所研究,所以才会将龙图给他研究。”
“贵妃,住口!--”承渊帝似乎想要隐瞒什么,立刻打断贵妃的陈述,而瑜贵妃看了承渊帝一眼,淡淡道:“陛下,请让臣妾说完吧。”
“贵妃!”
“陛下,此事是臣妾一人所为。”
夏侯宸犹疑看向瑜贵妃,贵妃则一字一句道:
“自太子带回沉医谷被毁的消息,臣妾自觉已经没有必要再为沉医谷守住这些秘密。昔年长公主静香命臣妾入宫辅佐陛下开始,臣妾便是龙图的守护者。但是太子恐怕不知道,您带回的龙图早已被沉医谷调包。”
众人一惊,而承渊帝似乎早就知道,只是默不作声叹息。
“你胡说!”夏侯宸道:“已故沈谷主绝不会这么做!”
瑜贵妃道:“太子,臣妾并非疑心沈谷主,而是因为龙图珍贵,陛下特意在宫中留下拓本,可是殿下带回的真品与拓本竟可凑成整卷,由此可知,当日沈谷主或许一时不查,错将另半卷龙图还给了太子。”
“你说什么?”
“此事千真万确。”瑜贵妃从袖中取出另外半卷,道:“这是拓本,如此拼接在一起,才是整卷龙图!”
殿中四人,承渊帝与瑜贵妃早已知晓,而水幻和夏侯宸却是大吃一惊。
他们在沉医谷时,听闻信姑的话是知道薛灵带着半卷龙图返回洛州,可谁能想会带着原本属于中州的那半卷回去呢?
这当真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
“正因为龙图被调包,拓本与真迹合二为一,臣妾在合缝处发现了惊人的秘密。”
瑜贵妃指着两卷龙图拼合的地方,道:“这幅图卷分裂处正是公主分裂中、洛二州的地方,内书‘乾坤’二字。”
“这跟宫商羽有何关系?”
瑜贵妃道:“宫商羽的师父宇珩大师乃是静香公主的师兄,师承昆仑一脉,说起来也算是出尘门下的弟子。只不过后来,出尘子归祭,宇珩隐去山林,众人不知罢了。陛下因为明王叛乱逃离中州,为保朝廷安定,不得不应允静香公主不再对明王一脉赶尽杀绝。但陛下毕生都想找回另半卷龙图,如今功德圆满,龙图齐全归位,但龙图之谜只有出尘门下的弟子才可解开。”
“难道贵妃娘娘相信龙图中藏有宝藏的传说?”夏侯宸冷笑:“我中州泱泱大国,难道还会在乎这些珍宝?”
贵妃道:“前宋灭亡之际,胡国、卞国自立,中原大乱。几十年纷争,先祖孝仁同宗帝虽然一统天下,中、洛二州本是同气连枝,只因当时中州初出建国,国力虚空,不能兵下洛州,致使洛州被蛮夷侵占,此乃先祖毕生之憾。出尘大师手握龙图,地位尊崇,更因疼爱静香公主而与皇室有着不可割断的关系。奈何公主早逝,出尘大师伤怀故去,龙图自此分离,中、洛二州这才被迫割裂。陛下一心想让两州国土相连,寻找弥补办法二十余年。臣妾身为后妃,更是龙图守护者,解开龙图之秘密志在必得,所以才私自做主将其赐给宫商羽,希望他可以早日解开其中奥秘。”
李翊说到这,对向夏侯宸道:“太子或可不信臣妾所言,但事实就是如此,‘碧池’之琴是宇珩大师爱物,本宫也是因为这把琴才确信宫商羽的确是出宇珩大师弟子,殿下可以查证。陛下,臣妾感念陛下袒护之情,但是若因此而伤了父子间感情,臣妾万死难辞其咎!还望陛下降罪。”
夏侯宸看了看承渊帝,再看看李翊,总觉得扑朔迷离。倒是水幻开口道:“贵妃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
“你问吧。”
“宫商羽既然是宇珩大师的弟子,为何不早言明?龙图是否藏有宝藏谁都不知,就因为这样一个传言将镇国之宝假手他人似乎……”
“宇珩大师一脉,数年前被不明刺客尽数灭口。宫商羽时唯一逃出的弟子,他为活命隐瞒身份情有可原,况宇珩大师与公主的师兄妹情分,因着这一层陛下才破格提拔宫商羽为御用琴师。但臣妾私自将龙图赐给宫商羽一事,是臣妾太过心急,未能向陛下禀明。”
水幻思及适才宫商羽忍辱负重的摸样,似乎他的确背负血海深仇的样子。谁料想他竟是名门之后,如此说来,倒也有几分可信。
“即便是出尘门下弟子,龙图也不可轻易下赐。何况,还是贵妃娘娘假传圣旨--”
“够了--”承渊帝狠狠瞪了夏侯宸一眼,道:“既然龙图尚未遗失,误会也澄清了,此事就此作罢!”
“父皇,瑜贵妃胆敢假传圣旨,此事若不妥善处理,您叫母后如何在宫中自处!”
承渊帝道:“事有轻重缓急,太子不也未经朕同意就带走琴师,如若不然此事也不会闹这么大。”
“儿臣--”
“不必多说。好好做好分内之事便是!贵妃未向朕及时禀明,罚奉半年,太子未经朕准许私自审问,罚奉三个月。”
夏侯宸愤慨不已,只觉得满肚子委屈。
堂堂太子说话的分量,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妃嫔。今日入宫颜面尽失不说,还连累兰儿一同受累!
“父皇,儿臣还有事要奏。”
“你还有何话说?”
“宫商羽虽然已经洗脱嫌疑,但是他住在宫中多有不便,况且宫中规矩繁多,内宫不便他居住,还请父皇恩准,让他迁入太子府,随时候命入宫便是。”
“放肆!--”承渊帝怒道:“你胆敢如此,是要监视朕身边的人不成!”
“儿臣不敢,儿臣是为父皇的安危着想。”
“你,你!--”
“陛下息怒。”瑜贵妃解围道:“太子说的也有道理,宫商羽资历太浅,若就此擢升为御用琴师,只怕尚乐局那里也不好交代。不如就应太子所言,去太子府好好调教,宫商羽琴技精湛,臣妾记得汀兰也很懂曲,上回公主的莲花节,那一曲《西洲曲》臣妾可喜欢了。想必太子留宫商羽在太子府也是为了太子妃吧?”
水幻看到瑜贵妃的眼色,忙附和道:“儿臣却是很喜欢琴师的琴艺,父皇就当赏赐给儿臣吧。”
承渊帝厌倦挥手道:“便这样吧,你们一个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朕还嫌头疼!”
“儿臣多谢父皇。”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水幻长长舒了一口气,承渊帝看着太子妃显怀的身子,道:“宸儿,你可要惜福。朕连琴师都赐给汀兰了,你若再胡乱折腾惊了汀兰的胎,有你后悔。”
“是。”
“朕乏了,你们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