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水幻如此惊讶,这个人竟然是月前在玲珑宝斋见过的宫商羽,就是那个卖琴的琴师!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奄奄一息的琴师闻声缓缓抬头,血渍从眉角流下,他只是迷离地看了水幻一眼,便彻底晕了过去。
常琦看着那人,替水幻解释道:“此人名叫宫商羽,岐山县人,五年前来到京都,一直在倾乐坊当琴师。前几日还在玲珑宝斋卖过一把碧池琴,据说他把琴卖给了三皇子,这几日圣躬违和,日日梦魇,陛下便命尚乐局演奏安眠曲,但效果甚微。有一日三皇子问安时提起了这个人,陛下便召他入宫演奏,再后来陛下就离不开这个琴师了。太子今日问安,恰巧碰见了,觉得此人可疑带回府审问,可不知道问出了什么,竟让殿下直言要赐死此人。娘娘,此事若处理不当,殿下必会受到圣上斥责。”
“本宫知道了,你先起来吧,命天牢看紧宫商羽,务必让他活下来。太子这边本宫来劝。”
“属下遵命。”
水幻深吸一口气,湘儿上前,向里面禀道:“殿下,娘娘来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夏侯宸道:“进来吧。”
书房内只有夏侯宸和常毅两人,水幻将湘儿留在了外面,踏进去才发现这里面血腥味弥漫,满地都是茶盏的碎片,可以一窥当时夏侯宸暴怒的场景。常毅此刻背对着水幻单膝跪地,而夏侯宸坐在太师椅上,仍在气头上。
“你坐。”夏侯宸看着水幻坐下后,这才道:“你怎么来了?”
水幻斟酌着词汇,道:“你这里这么大的动静,饶是午睡都要被你吵醒了。”
夏侯宸拿眼睛狠狠瞪了常毅一眼:“孤不是吩咐过,不要打扰汀兰养胎吗?你胆子越发大了!”
水幻插话道:“不管先生的事。殿下,可否让他退下,汀兰有话要讲。”
夏侯宸盯着水幻,似乎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对着常琦挥手让他下去。
屏退左右,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水幻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才道:“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连常琦都被你罚了。”
夏侯宸冷哼一声:“连主子的话都敢忤逆,难道孤就不能略施惩戒吗?”
水幻道:“他们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有时候直言相谏才是忠心,你这样做就不怕部下寒心?”
夏侯宸瞪着她道:“孤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他们今日就敢要挟孤,待孤登基--”
“殿下!--”水幻忍不住喝断他的狂言,几乎是不敢置信,他怎么会这么莽撞?根本不像他自己了一样。
夏侯宸似乎也意识道自己失言,水幻上前,扶着他的肩膀道:“殿下,你可知道,若想爬上一座高峰,越抵达山顶,那段路就会越发危险,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今日你可以下旨杀了宫商羽,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但总有一天这件事会被那些文官谏臣挖出来,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不管宫商羽说了什么让你非要杀了他不可,但至少不能是现在。”
夏侯宸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水幻清澈的眼神,像是恢复了神智,点点头:“我知道了。”
水幻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你方便告诉我,宫商羽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夏侯宸眼神闪烁,他避开水幻的目光道:“这个,我不能说。”
水幻点点头,也不强求:“殿下,有时候愤怒会让一个人昏了头脑。宫商羽的事,还是等你冷静下来再处置吧。”
夏侯宸默不作声,该说的该劝的她都说了,要怎么做就看他自己了。水幻有些疲累,便退了出来。回去的路上,水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吩咐湘儿道:“你偷偷去请常毅抽空过来一趟,就说陆良娣想念他了。本宫在幽兰阁等着他。”
“是。”
晚饭过后,水幻与连翘正在一块绣花,湘儿带着常毅进来。
连翘一喜,道:“义父,你怎么来了?”
常毅轻声道:“参见太子妃,良娣。”
水幻让他起身,转身对连翘道:“莲姐姐,你能否去安排一桌点心,一会咱们一起吃茶?”
连翘知道他们只是有话要说,于是点点头退下了。
“先生,坐吧。”
常毅依言坐下,水幻这才问道:“先生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常毅叹气道:“属下不敢有所隐瞒,只是这件事属下也不甚清楚。当时殿下审问宫商羽时属下正在外面,后来里面发生争执,属下进去的时候,宫商羽已经被殿下用刑,而且……”常毅顿了顿,斟酌着语句道:“当时属下进去以后,殿下语气间似乎提到了圣上,还有先皇……那个宫商羽可能言语间冲撞了先皇,这才引得殿下大怒。”
水幻皱眉:“若是如此,殿下也不至于不问缘由就将宫商羽处死。常先生,你是知道的,陛下现今卧病,殿下监国。这些日子镇南王的气候还未过去,稍有不慎那些谏臣又该上奏折了。”
“属下省的,天牢那里属下一定会派人盯着,不会让宫商羽断气,也会派大夫给他治伤。”
水幻点点头,道:“太子那里,我去劝,你先去办吧。还有,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宫商羽,从玲珑宝斋开始此人渐渐进入我们的视线,为以防万一,还是避免不必要的怀疑,好好查清楚。”
“是,属下告退。”
“哎,”水幻拦道:“别急着走,我可是请你过来看看莲姐姐的,你这么走了,一会她回来该说我的不是了。”
常毅笑笑,忍不住道:“娘娘待莲芝亲如姐妹,这是莲芝的福气。”
水幻抿唇:“汀兰能承蒙太子还有先生的庇护,才是汀兰的福气。”
常毅看着淡然的水幻,不禁想起自己对帝尊隐觞的承诺,自他恢复魔族血脉的那一刻开始,他真正的主人就是汀兰了,可是这一切都被帝尊善意地隐瞒。
当日在清水郡和帝尊隐觞相遇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个时候月花轩一案尚不明朗,连他自己都忙的焦头烂额。谁又能想到几个月后,事情会发展到这个阶段?身为冥七暗卫中唯一知晓皇族与魔界契约的人,他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保护汀兰以及物色下一任接班人。从单膝跪拜帝尊隐觞的那一刻开始,他由衷地开始钦佩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