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自己出身江湖,不愿被俗世牵绊,况且她一个江湖女子,怎么配得起邱葛生。此话被躲在帘子后的邱葛生听见,当即便跳了出来,对着凤仙说了好一通海誓山盟。
化名为凤仙的夏侯曦之所以不敢答应,一来她逃婚理亏,但不论如何,将来她总还得回宫去,她只是想避开父皇要将她许配给严祎的风头,这一年她游荡在外虽然快活,但每逢佳节都十分思念亲人。二来如果在这里与别的男子成亲,势必会折损永康王的脸面,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只恐怕更是要闹到天翻地覆,更会连累善良的邱家人。是以她谢绝了邱葛生与邱母,凤仙看着邱葛生一脸失望与痛苦,于心不忍,便将出尘子传授给她的医术几乎全部都教给了他。又过了一个月,凤仙起身告辞。
邱葛生也许在一开始是爱着凤仙的,是以当她走后,邱葛生的确茶不思饭不想了一阵子,但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好生意给磨没了。反观凤仙,虽然因为身份之别婉拒了邱葛生,可是凤仙的一颗芳心却早已被邱葛生木讷的痴情所打动。
从没有一个男子能不顾及着她的身份与她真心相交,她虽鲜少回宫,但那宫中的礼仪规矩却时时像一张大网,束缚得她无法呼吸。在宫中,她必须是温婉和善的长公主,必须端出架子来,不能叫别人轻视。师父曾说,她本该是一只遨游在天地的凤凰,可却因为俗尘牵绊只能成为一朵凤仙花。“高台不见凤凰飞,招得仙魂慰所思。”这便是师父为她取名的出处。她知道自己自幼身子便弱,师父于她而言,更胜生父。出尘子从小对她悉心教导,让她学自己喜爱的东西,不论医理还是武功,从未落下。一想起这些,夏侯曦更加愧疚,师父那么用心教她,可不是让她这般任性胡闹的,一想起宫中传出她重病修养的消息,夏侯曦愈发内疚。她独自又在南疆徘徊数日,终于她决定再去见邱葛生一面,而后便去昆仑拜见师父,求他老人家原谅,再回宫中安安静静地与严祎成婚。
她知道父皇将她嫁给严祎一方面是因为她与严祎算是青梅竹马,另一方面,他需要有人来为他尽忠,而她便是父皇予以永康王的筹码。身在皇家,她已是万般幸运,能够长在宫外,时而亲近民生,更可以不受公主礼仪的约束,一个人自在惯了。但她始终是公主,她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自由对她来说已经够多了。
如果当时她能够再坚定一些,如果当时她能不折回川蜀,或许日后的一切都要改写。
她不会变成夏水仙,父皇就不会因此作出一系列决断,那么太子与四皇子也不会为夺皇储而互相残杀。
一念之差,因而天翻地覆。
又或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这一生她注定痴心错付!
凤仙折回川蜀的半道就被拦了下来,原因无他,他们所居的绿柳镇邻近的村子发生了瘟疫,官府为怕蔓延已经将这里进进出出的道全部封锁。因为绿柳镇离那村子只有十几里地,是以也被严密看护。明路无法走,凤仙只得夜半使得轻功潜入镇中,第二日上门,却见邱家门庭稀落,十分衰败。叩开门,却是泪眼婆娑的邱母。
那邱母一见是凤仙,当即便痛哭求救,几乎要给她跪下。
凤仙连忙将她扶起,并问了缘由。原来因为瘟疫不止,县太爷为怕瘟疫蔓延,严查各户有没有这几日从那村子过来的可疑人。而邱葛生正巧几日刚去那个村子看病,因此便被强行带去了衙门,至今还没有消息。邱母带着剩下的一双儿女哭得肝肠寸断,却也无可奈何。
那衙役本要将邱家一干人等全部带走,还是邱葛生好说歹说才保全了老母与弟妹。邱母苦苦哀求,请她大发慈悲,救她儿子回来。凤仙答应了,只身一人去了县衙,并向县太爷保证,一定可以治好瘟疫,请他先放了无辜的大夫。
县太爷本来就只想找个顶罪的,若将来镇中也有人发瘟疫,便推到那几个最先去过村子的人身上,他当然也希望能有神医将这瘟疫止住,随即便答应放了邱葛生。
当二人在牢中相见,邱葛生几乎感动到落泪。他曾言:“若此生还有望离开这里,不论贫贱富贵,葛生今生只娶凤仙儿为妻。”
凤仙本就情系于他,见他真情流露,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顾虑,当下便一人前往村子解决瘟疫。
谁料第二日,邱葛生也来了。凤仙气他不请自来,问他难道就不怕死。谁知邱葛生回道:“你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子都敢来这里,我堂堂七尺男儿还会怕死么。要么,我们一起从这里走出去,要么,黄泉路上,我与仙儿也好有个照应。若今生无缘结为夫妻,那么来世再报仙儿之大德。愿与卿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便是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夏侯曦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她甚至悄然决定,此生不再回宫中,师父总有一日会寻到自己,到时候便只能请他转告父皇,曦儿不孝,不能再承欢于膝下。也请永康王解除婚姻,另娶她人。
半月后,在邱葛生与凤仙的努力下,瘟疫的势头渐渐被控制,没过月余便彻底清了瘟疫。此时邱葛生的美名这才慢慢传了出去,而凤仙也因此次劳累,勾起了隐疾,当府衙来问时,皆以为此事均是邱葛生一人的功劳。不过百姓们却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好大夫邱葛生不日便要与那位眉清目秀的女菩萨成婚了。
凤仙养好病后,邱母便问她家中情况,凤仙既已决定与过去撇清关系,自然是什么也不能说的。她便只说自己幼时被一位世外高人抚养,现在师父云游在外,联系不到,如此搪塞了过去。邱母怜惜凤仙孤身没有依靠,便请了乡间的里正,写了文书收凤仙为义女,然后下定,纳礼,一件件一桩桩办得极为妥帖。邱母既嫁女儿又娶媳妇众人都羡慕邱葛生有福气,凤仙无父无母,那些彩礼什么不过是走个过场,邱葛生白白得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娘子,这可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成婚那日,夏侯曦万般感叹,身上的婚服虽然不如锦缎苏绣,可是却是她的心甘情愿。她于前日偷偷寄书一封给宫中,便言她不会再回宫去,请父皇师父原谅云云。
她决定抛开所有的一切去爱身边的这个人,虔诚地跪拜期盼能与他白首到老。
从此她不再是众人瞩目的长公主夏侯曦,而是生于山野间的一朵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