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慢慢收回思绪,转身俯瞰天麓台下静谧的靥都。
当年无殇于此和水色开启了这千年的苦难,千年之后,作为转世的他是否能够化解这一场浩劫?
他不知道。
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艰难重重,他如履薄冰。可是即便是到最后粉身碎骨,他也不会有一丝悔意。
转生咒已解,她便更安全了。
他心里思绪万千,脑海中她如花的笑靥,月夜下她娇美的睡颜。种种思念皆化成他的果断与刚毅。
如果这场浩劫一定要一个人来牺牲的话,那么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倾极一生,还卿笑靥。
恨也好,怒也罢。爱恨痴缠不过过眼云烟,他只想她幸福地活着,还有他们的孩子。
如果被卷入战乱当中,势必深受其害。他宁愿如此,换他们过得平安。
如果,如果还有一丝痴念,那便是……
等我,等我将这一切了解。
如果,我还活着,不管千山万水,不论寒冬酷暑,都不会再阻挡我奔向你的脚步。
若爱已成痴,大抵便是这样。负尽天下人,只为你如花的笑靥。
搏卿一笑,拱手江山又能如何?
可是……她会懂吗?
双手不由握紧,唇线抿紧。妖叶的声音尤在耳侧:
“皇兄,天色已晚,我们回吧。”
当日躲在龙吟村附近的小妹如隐叶此刻已经退去了当日的稚气和任性。这些日子她游走与魔界与人间,为自己巩固地位奔波着。
没想到有一日,他也可以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起并肩作战。
赤金打造的轿撵中,帝尊隐觞缓缓睁开眼,看着若有所思的小妹道:“在人间可曾去看望他?”
从那日暴露身份与如凌天断绝关系后,隐觞再没有叫过他父亲。可心里其实还是存着一丝想念,想着那个从未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人。
如隐叶神色一颤,别扭道:“妖叶没有父亲。”
她的眼神太过倔强,可眼底的伤害还是瞒不过任何人,隐觞抿唇:“此去龙吟村一切小心,咱们知道的事,无殇未必不知道。”
“嗯,请皇兄放心,叶儿一定不负所托。”
“你与瑶光也算是旧相识,这一次要听她差遣,不可任性行事。”
“叶儿已经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如隐叶的眼中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叶儿一定会辅佐皇兄在魔界站稳脚跟。”
隐觞轻叹,抬手摸摸她温顺的乌发:“你的毒还未全解,为防万一,回宫后再为你运功疗伤一次。”
“不用--”如隐叶担忧道:“皇兄虽然身怀神功,但是为了给嫂嫂……”提及那个人如隐叶小心地看着他的神色,道:“而且天枢长老也说,您不可以再动用暗食如霜了。”
如隐觞不再言语,妖叶忍不住道:“皇兄……您还是爱着嫂嫂的,对吧?”
他未回答,神色里看不出一丝波澜,妖叶还想再说,却被他冰冷的声音打断:
“我与她,再无瓜葛。”
马车愈行愈远,哒哒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遥望天麓台上,阵眼已开,那一抹碧绿华光流转,水妖剑虽未回鞘,但还是被帝尊留在了天麓台上,预示着他力挽狂澜的决心,也将此剑与宿主的最后一丝血脉斩断。
神器在出生地净化七七四十九日,就会恢复最初的纯净,到那个时候,不论是转世水色,还是水幻都不会再与这件事有任何关系。
新的剑魂即将复苏,而旧主就会如同着天边的晚霞,不管如何绚丽多姿,黑夜到临,终会消逝而去。
远在千里之外,亡魂之渊最底层,幻影中那一抹翠绿直让面前的人恼火。
白发如瀑,虚实不明的身体浸在一汪暗红的血池中。眉心一弯如血的残月让男子苍白的面容显得愈发狰狞。
谁能想到昔日受万民尊崇的战魔无殇此刻落到如此田地。
昔日一场豪赌,虽然死里逃生免去了被隐觞同化的危机,但是此刻他的千年道行正在随着隐觞的日渐强大而慢慢减弱。
若不是千年前他裂魂结阵时在这亡魂之渊劈出安身之处,恐怕无殇此刻早已经灰飞烟灭。
“该死--”心口的伤口再一次溃裂,好不容易凝成的魂魄又有消散的趋势。
无殇咬牙,看着那幻影中的水妖剑几乎疯狂。
今日之局何尝不是他轻敌的下场!--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转世竟能吞噬本尊!这简直难以相信,无殇从心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更令人感到悲痛的是,他的子民,他世代守护的族人竟然真得匍匐在那个冒牌货的脚下!
他如何甘心!!
脑海一阵剧痛,他忽然想起当年借着土凝他第一次恢复实体站在隐觞面前时的场景。
在那之前,他的意识飘荡于六界之外。天、地、人三魂分裂,一则化为尰圣守护魔界,一则化为水妖剑剑魂沉睡其中,一则修复了水色残碎的魂魄送她转世往生。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几千年,他的七魄也因灵智不全而在人间受尽苦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慢慢传出魔族的传闻,有的人贪婪狡诈,妄图染指魔族的力量,便用禁术召唤他的意识,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的为了冰封整座城池,有的为了埋葬一切往事,更有的竟是为了压制属于他的那一丝魂魄。呵呵,但正是因为这些灵魂的注入才会加速他的苏醒。
直到水色的转世激活了水妖剑的那一抹残魂,离他复活的日子才越来越近。
他伴着那个水色转世经历重重阻难,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设定好的结局。
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么?那个时候他以赎光为名,与她在心底交流,看着她不变的容颜,他以为等他复活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
可是,事情却发展得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
水色不爱他,爱的是他的转世。
这有区别吗?
可是转世的她口口声声说:“我不是水色,我是水幻。”
就连他的残魂也要与自己作对。
“你听得明白,你不过是本尊当年结阵时分裂的七魄换化成人,为世代守护水色的转世而生,你与本尊本就是一体。”
那个时候,水幻为救奄奄一息的如隐觞只身前往无兽禁洞盗取毓罗华丹,谁曾想这之前竟遇上了被他困在亡魂冢的八户。八户为了他甚至不惜以自己残余的意识想唤醒水色前世的记忆。
然而水色却并未苏醒,活着的只是钻牛角尖的水幻。
他本想借土凝的力量融合隐觞,然后再融合守护着水色转世的其他残魂。可水色尚未复苏,强行凝魂只会让她再一次灰飞烟灭。
于是他与隐觞达成协议,他放他们离开,隐觞则负责让水幻彻底变成水色。
到那时,这世上再没有如隐觞,再没有水幻,只有无殇与水色。
隐觞不负众望,取得了水妖剑中地魂,更用不知名的法子分离了水幻与他的人魂,可就在这时,他竟然提出了那个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