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什么事这么吵?”
用过晚膳,水幻刚要出门溜溜食,就听见大门外传来吵杂声。
“回翁主殿下,是···永怀世子。”
永怀世子?水幻想了想就明白是谁,急忙道:“赶紧带我出去!”
永怀世子,便是义父的独子。
门口奴仆跪了一地,当中一人墨发高盘,绾着象征身份的文青玉冠,眉目间与慈祥的永康王倒有几分相似,仿佛是年轻了几十岁的永康王。
因为水幻名义上为永康王义女,算来他也是自己的义弟。所以水幻张口就道:“都住手,不可对世子无礼。”
婢女们退开,那男子听闻声音转过身,一脸愤恨地盯着她道:“你就是汀兰?”
“是。”
“哼,见了本世子,还不跪下!”
水幻就知道他那样的目光绝对不是来认亲的,但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微微提醒道:“世子弟弟,我是晋兰翁主。”
“我当然知道,不晓得你使了什么法术让我父王对你神魂颠倒的。妖女!你以为你真的是父王的女儿么,哼!父王的子嗣永远都是我一个!”
唉···真是没长大的孩子,还是因为被从未见过的王妃保护得太好了?就凭他这几句话足以拉到皇上面前问罪了。否认她等于就是间接否认皇帝颁下的圣旨,那可就是抗旨之罪···
水幻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个场圆回去,不想就听到宫人的一声传唤--
“永康王妃到--”
王妃都来了?看来是追儿子来的,水幻急忙跪迎。
“母妃,你怎么来了?”
“你跑这里来,母妃能不追来?”王妃略带责备地嗔了他几句,转而扶起跪着的水幻道:“汀兰,这是永怀。他自幼被我惯坏了,若是得罪了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母妃!”
“王妃言重了···”水幻道:“汀兰是王爷的义女,我们就是一家人。”
永康王妃的脸色一僵,但还是道:“你说的不错,是我多虑了。永怀,还不向汀兰姐姐赔罪?”
世子并没有理会王妃所言,反而撞开水幻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翠苑阁。
王妃轻叹一声,微微尴尬地看向她,水幻急忙道:“你们还不快去跟着,若是世子磕着绊着,王爷降罪下来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一众奴婢急急追了出去,水幻看着永康王妃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义父前几日留给我一些好茶,王妃若是不嫌弃,不若品着茶等世子回来?”
永康王妃点点头,便跟水幻进了屋子里。
茶水细细烫过精致的茶具,手指灵巧地穿梭在案几之上。永康王妃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水幻莞尔:“王府里无聊,所以就学了些细碎的东西。”
“你天资聪颖,难怪王爷疼爱你。这副茶具可是王爷最喜欢的那一副。”
水幻笑而不语,俩个人各自品着各自的人生,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王妃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叮嘱汀兰?”她实在受不住这份压抑,直接提了出来。王妃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道:“对于公主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水幻如实答道:“并不多。”
“我与王爷成亲二十多年,她的所有,我倒背如流。”
什么意思···
王妃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几乎用直白地语气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静香长公主夏侯曦满周岁时便与还是世子的严思存有了婚约,公主下嫁那一日忽然病重,自此卧病六年终究香消玉殒。严思存悲伤不已,一度婉拒皇帝的再次指婚,一直云游在外。直到建仁帝驾崩新帝即位,承渊帝为了巩固朝廷,连下三道圣旨赐婚,永康王妃倪氏祖父曾是建仁帝还是太子时的师傅,虽然后来辞官隐退,但其门客弟子在朝廷内外依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严思存迎娶倪氏一方面是迫于皇帝的龙威,另一方面也是家族使命。他云游在外近十年,这期间,先王爷及王妃相继去世,严思存有愧于父母,同时也必须要为严氏一脉留下子嗣,这才勉强娶了她,但是却是以侧妃之礼迎娶。
成婚二十多年,他们相敬如宾,直到她生下世子永怀,这才晋为正妃。倪氏说着些并没有凄哀之色,可是在水幻听来却颇为感怀。永康王专情于公主,却让结发妻子过了二十年形同虚设的婚姻生活。他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游历在外,王府的一切事宜基本上都是王妃再打点。这样的生活一晃眼就是二十年!王妃的心胸与气魄让她不由心生敬佩。
“我与你说这些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水幻摇摇头,倪氏又道:“永怀的名字是王爷所取,我知道他是要永远怀念公主,我也知道此生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让他过的舒心一些。”
“啊?”
王妃坚定地看着她道:“你与公主很像,若你能让他从自己设下的死角中走出,我会用一生来感谢你。”
水幻讶然她所说的一切,有些不确定道:“王妃,难道这么多年你都不会自己去争取一下吗?我瞧着义父并非对你无情。”
“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该是你的,强求也求不来。我爱他,并不一定非要拥有他的全部,我爱他,与他无关。”
我爱他,与他无关。
好豁达的爱意,心底仿佛有什么被震动了,像是一潭死水波澜再起。细微的涟漪让她心里痒痒的,这也是爱的一种么?
因为深爱,所以只要他过的一切都好,只要能在远处远远的守候着,便是幸福。
“好了,今日打扰太长时间了。汀兰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一家人。”
“嗯。”
王妃起身邀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莞尔道:“对了,明日狩猎开始,作为王爷的义女,你可是要一同参与,可有准备?”
水幻点点头,道:“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吧。”
“嗯,你与永怀都是第一次参与,危险与机遇并存,好好把握。去年太子拔得头筹,皇上可赏了不少好东西。”
夜深了,水幻独自睡在榻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掐着日子算来,解毒的期限快到了,可是她见擎苍的机会却越来越少,甚至连连翘都不怎么来看自己了。
手中把玩着通体白皙的梅花玉簪,脑海中又不由得想起那抹时而桀骜时而温煦的身影。
“隐觞,你在哪里?”她不由喃喃,经历这么多事,她愈发清晰地开始正视他们之间的情感。聚少离多,甚至每一次相见都是那么的心惊动魄,可是正是因为这份执念才让她走到了现在。
王妃释然的爱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心,没有什么回忆比他给的更加刻骨铭心。
铮--
悬挂在墙上的水妖剑忽然发出阵阵轰鸣,自她失去武功,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她蓦地坐了起来,欣喜地看着微微发蓝的水妖剑:“是你吗,你感应到我的存在了吗?我默认成为晋兰翁主,汀兰之名早已昭告天下,若你还在,一定会来找我的。”
回应她的只是悄无声息的黑夜,可是水幻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就像是要见面了一般,嗡嗡--水妖剑蓝光愈发浓烈,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了,意识模糊的那一瞬,似乎有一双手揽住了她。
唇上有轻柔的触感,指缝间有他温润的气息,像流水、像烟火、像清风····
梦中的白雾缓缓散开,他灼灼而立,漫山繁花似锦,簇拥着他遗世独立。唇边难得有一丝如玉的微笑,指尖摩挲着那张不离身的白玉面具,他还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高大爽朗、镌刻在记忆中的美好。
“水儿,再等一等。我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