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覆疯了,大家赶紧把她拉开啊。”
情势急转直下,旋覆疯了一般质问沈迎心,任众人怎么样都拆不开她们俩。就听得刺啦一声,沈迎心的衣袖都被旋覆扯了下来,露出半截白皙的藕臂。
旋覆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一时顿住,望着沈迎心裸露在外的手臂出神。忽的她死死掐住沈迎心手臂道:“守宫砂怎么没了?”
这一句疑问当真是石破天惊,沈迎心嗖得将手臂收回来,脸色愈发苍白。而旋覆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猛地回身望向茯苓身后的云菲。
难怪,难怪如此···
她的好妹妹,竟然也如此耐不住寂寞!
“我的好妹妹,你当真瞒的我好苦!说,她是谁?”旋覆浑然抛却身心的疼痛,仿佛挖掘到了黄金一般兴奋:“历代谷主在继任时都必须立誓,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嫁于一彼此相爱的男子,退去谷主身份,且于洞房花烛夜前将衣钵传给下一任谷主。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云菲身上的衣钵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心思细腻些的已经开始揣测,难道···云菲是谷主的···?
这一想法着实让人难以置信,可是又不得不怀疑。
谷主对待云菲的态度,实在是超出了师父对于弟子的疼爱啊。
沈迎心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一定要问个明白么?它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那倒不是,”旋覆气势愈发强硬:“我只是好奇一向温顺乖巧的你怎么会违背师父的遗愿,当着你徒弟的面,还是把以前的账一笔一笔都算清楚了。不要让她们总是以为我在胡搅蛮缠,当年之事,孰是孰非,看来还是个未知数。”
“师父···”茯苓道:“旋覆说的都是真的吗?”
看着孩子们一双双犹豫担心的眼神,心底有大片大片的疤痕脱落,渗出血淋淋的伤口来。
总以为,有些事,过去了就能永远忘记,永远埋在心底。可有时候,世事无常,未必能如人所愿。
其实早在旋覆声明炼制金风玉露时,她就知道这件事早晚都会被疑心的旋覆一点点挖掘出来。
当年的一段孽缘,今日终于等来了报应。
她失去了谷主衣钵,不再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更因为云菲,她的身体再也经不得一丝毒素。
同样,也因为丹心那味至阴至寒的药引,她才更加确定云菲的才智和身份。师祖先年修炼莲心诀大成,体质经花容蝶的毒素淬炼,血液变得至阴至寒,因此成为一切毒药的克星,百毒不侵。可一旦这种体质经过一种特殊的秘术转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先前的身体就会被毒素反噬,尽快死去。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敢解蚀骨散之毒的原因。
她静静地看着一脸错愕的云菲,道:“还记得你出入谷中问我,为什么你师姐们的名字都是药草的名字,唯独你的名字在药典中并没有出处。”
云菲沉静地回答道:“师父说,那是因为‘云菲’一词,并非草药,而是一种花草。‘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1】,便是我的名字的出处。”
沈迎心微微颔首,眼中有晶莹的泪光的闪过:“是啊,晚春□□,你便是在百花相继褪色的季节出世的···云菲,‘云深菲浅不知春,厢庭揽月照离人。’这句,才是你名字的真正出处。”
云菲一怔,看着她瞬间苍老的容颜,忽然不敢再直视她空洞的眼神。
“我···真的是···?”
“你是我怀胎十月···的生生女儿。”
带着数多辛酸和无奈,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沉压在心底十六年的秘密。心字残缺,瞬间如洪泄的潮水,那种强有力的冲击几乎让她不能站立。她没有勇气再说下去,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那是十七年前,我与旋覆一同出去采摘草药,途径一处峡谷,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两个人····”
时光像是一场轮回,某一瞬间骤然翻转,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像是前一秒发生过一般。
这个原本只说给冰儿和薛灵听的故事,现在原原本本地讲述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只是同样的故事,却是不同的结局。
承渊十年夏初,又逢三年一度的出师赛,谷中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今年不同往届,据说谷主打算从沈氏姐妹中挑选谷主继任人选。
谷里隐隐有紧张的气氛作祟,不过,大家更看好的却是最晚入门的紫芫。
去岁两姐妹救下的病患给沉医谷带来了极大的危机,两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闹得是鸡犬不宁。要不是因为谷主的威慑力,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但是眼下,这两个人势同水火,弄得两姐妹的关系也颇为紧张。
出师赛前夕,卫浅蓉秘密接见了远离谷主之争的大弟子佩兰。
佩兰性子恬淡,不喜被地位束缚,一早就告知卫浅蓉不参与出师赛的争夺。且她的资历的确不如旋覆和紫芫二人,自然也没有继任的条件。
此时卫浅蓉正襟危坐,对她道:“兰儿,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佩兰恭敬道:“师父说吧。”
“你跟随我最早,年岁虽没有芫儿和旋儿大,但你性子恬淡,不与人交恶,谷里人都把你视为大师姐,自然也有道理。谷中琐事一直都是由你打理,井井有条。若不是你一早告诉我你无心谷主之位,或许我真会考虑你。然而眼下,为师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看法。”
佩兰低着眉,只安静地听着,不做发言,卫浅蓉继续道:“这几个月谷里头被意储还有如凌天闹得鸡犬不宁,谷中女子已经开始厌弃,我想寻个理由,把他们带到谷外的别院去休养。但又害怕他们没了我的压制,会自相残杀。你说可怎么办是好?”
佩兰听闻,细细思索了一番,嘴角忽然勾起道:“弟子愚钝,感觉师父问的问题并不贴切,这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卫浅蓉和蔼道:“在我身边待久了,好的没学到,净学些没用的。你啊,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佩兰的眼睛一向精准,只说了几句,就已经猜到她的心思。她的确头疼的不是这个,而是紫芫和旋覆之间变味的比试。
她之前还道是姐妹之间切磋,权当是那那两个人练手,彼此取长补短,好使医术精进。可这一年下来,比试的里头她看到更多的是姐妹之间感情的撕裂,弄得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比试她虽然没有正面同意,但也是默许了。可这人言可畏,传到后来却是越来越离谱。
“你可知,谷中传言日渐厉害,说我已打算在出师赛后安排比试在她们两个之间选一位做谷主了。”
佩兰皱眉,道:“弟子管教无方,竟然出现了这样危言耸听的传言,一会弟子就去排查,这究竟是谁造的谣!”
“这事儿也怨不得她们,是我的态度不明确。这猜心思嘛有人猜得准,但也有人是瞎猜。兰儿,你说,若是真要从她们两个中择一个做下任谷主,你觉得谁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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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韩愈《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