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起来了么?”
这日清晨夏侯宸刚才噩梦中惊醒,就听见门外有婢子的声音,细细听上去竟然是连翘。
右手扶着床沿坐起来,他道:“常毅?”
很快常毅就将帷帐拉开,恭敬道:“主人?”
“你去瞧瞧她这么早来叩门是什么事情。”常毅领命去了,夏侯宸下床开始穿衣洗漱。
五月初五乃是端午节,天气愈发燥热,连庭中树木都显得懒洋洋的,没有精神。夏侯宸像平常一般穿戴整齐去了外厅,见连翘坐在下手右侧,正和常毅说着什么。见他过来了,才福礼道:“殿下,今日师父要过来例诊,请先准备着吧。”
“今天?”夏侯宸道:“好吧,知道了。”
“原本师父说是明天过来的,只是…”
“无妨,原本我们打扰的时间也够久了。早一天也好。”
他如此说,连翘不作他想,交代了一些细节就走了。
夏侯宸抿了一口常毅递来的热茶,却听得他轻微的笑声,不由得撇眉道:“你笑什么?”
常毅道:“属下总觉得连翘姑娘对主人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那又如何?”夏侯宸冷冷道。
常毅岔开话题道:“兴许是这里的环境格外的养人,主人的气色要比原来好多了。看来这‘万里皇地,沉医一门’的招牌果然是有内容的。”
“嗯,谢礼都备下了么?”
“早就备下了。对了,今晨京都那里传来消息,镇南王邀您携妻一同赴国公的寿宴,日期定于七月二十二日,常忍请示如何回应。”
夏侯宸扣着青瓷成韵的茶盖,思忖道:“算日子若是走的快些,应该绰绰有余,不过这之前定然还会有别的宴请,就让他替孤出席吧。”
“可是…”常毅担忧道:“常忍的易容术虽然出神入化,但…太子妃…”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太子妃只需以礼相待即可。若是真要发生什么,孤不会责怪,事从权益,一个女人不足以动摇大局。”
常毅听得明白,当下领命道:“属下这就传话回去。”
“告诉常崎,孤不日动身回京,封锁消息。想来他必定是已经猜出孤不在京城,宴请不过是为了一探虚实,最好能一举在父皇面前拆穿常忍,好落实孤不顾国本,私自逍遥闲游的罪名。这段日子一定不能懈怠,只待我回京,一切便成定局。”
“可是…主人出巡求医是皇上默许的,就算是揭穿…”常毅不过细细琢磨了两句就体会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来。
皇帝虽然默许,但也是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可到时候若变成了人尽皆知,皇帝就是想要遮掩也不行了。圣上子息微薄,虽然想来对着唯一的儿子并不是很上心,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将来继承大统肯定都希望传给自己的后代。若是这一次坐实了太子微服出游、竟还让属下冒充太子参与朝廷政事的事实,那么最后任凭太子说出因病求医的理由,也没有办法让情势转圜。
“如不出孤所料,从清水郡至上京沿途,他必然已经紧锣密鼓地张罗大批大批的杀手等我落网,所以,此番回京当真要九死一生了。”
“属下会调遣幽冥部人过来护卫主人安全。”
“看来这清水郡不仅养人,更有养尊处优,丧失判断能力之嫌了。”夏侯宸道:“你竟没想到,这么做正是中了他的下怀么?”
“啊?”
“幽冥部已不再是无形的了,自我被人暗伤,父皇就基本让幽冥部处在明面上。若大肆调动,他一定会多加责问,这不是自己露了马脚?所以,回京之路,只有你我二人才是最安全的计策。”
常毅惭愧道:“是属下疏忽了,那这一路属下一定护卫周全。”
夏侯宸弃掉已经有些泛凉的茶盅,满眼运筹帷幄:“既然他要为我布下天罗地网,我怎不配合他演戏?去清水郡押镖局,丝绸坊一切能来往京都的商铺,给我弄出些动静来。既然来了,就要让他们好好活动一下筋骨才行。”
“是。”
“那些死士准备得如何了?”
“听常崎回禀,效果不佳,那噬魂丹服下,大部分人都经受不住就血爆而亡,少数活下来的也疯疯癫癫,不能为我们所用,至今还没有成品出来。”
“不着急,孤要的是一个万无一失的保镖,必然要完美无缺。”
“属下明白。”
“去准备吧,一会谷主便来了,算次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相会,孤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常毅领命下去,夏侯宸坐了一会觉得乏味,便出去到庭中沐浴晨光。
慢慢地闭上眼睛,遮住深邃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算计和谋略,静静地享受为数不多的温和日光。
这里的天空总是能够望到无边际,连花草都带着一种自由的惬意和潇洒。
记得幼时背下一句诗词,以为可以得到父皇的夸赞,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深深的斥责和失望。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师傅说那是形容一个人向往自由,无拘无束生活的写照,他觉得很是喜欢,所以就拿来读背。
“朕看你平日里偷懒越发混帐了,太子当得很闲么,想要自由…?身在帝王家,不好好研读师傅教你的功课,竟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找朕炫耀,真是太叫朕失望了…”
那是他也不过七八岁吧,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了何为生在帝王家,明白父皇先是承渊帝,其次才是他的父亲。
直到后来,他也慢慢知道这句词背后的酸辛和苦楚。“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原来在诗人所向往的生活里,还有些许不如意掺杂其中。不然他怎么会有“古来圣者皆寂寞”这样的悲伤自抑之情呢?圣者都如此寂寞,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
嗅着满园芬芳,任思绪翻飞,享受这片刻的得意欢欣,然后将所有的羡慕和渴望再一次锁进心底。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只能向前,抛却一切,以继承帝位,打消夏侯晔的觊觎之心!
只有这样,这些年的痛苦和坚信才不算辜负。他不为别的,只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