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绰愤愤道:“想必这位少主已经见过了,并且交涉颇多。属下这些年一直在打听幻汀兰的消息,却没想到秋恩曼给你改了名字,所以才没注意到你。水幻这个名字,在四城年轻一辈几乎是众所周知了。”
水幻被这么夸赞赧颜,不由转移话题道:“那人是谁?”
“素宿门,如凌天。”
啊?
水幻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惊道:“前辈你在开玩笑吧…”
“此人心机深沉,且懂得收敛锋芒,当年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侍卫。后来得蒙主上亲睐,倍受宠信,这才收为贴身护卫。当年中城陷落也有他很大的‘功劳’。”
水幻不由头疼,这个如凌天怎么到处都有他干的好事,难怪当初他一眼就认出了水妖剑,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钥匙在他那里?”
“要是还在的话,我和飞鹰早去找他了。少主以为魔族之力如何?”
水幻道:“这我哪里知道?”
拾绰精明道:“少主身怀魔族绝技,就不必再瞒着属下了。否则当日黑衣人一掌,少主绝不会有机会活命。”
水幻惊讶这个看似平庸的中年人竟然什么都知道,道:“他们有异术,但心智不够强大。”
“但是若团结起来,足以毁灭人间。少主看这手笔就知道,魔族的封印之术,常人根本无处下手。我说如凌天监管灵宫修建,只是说他拥有一部分钥匙,而只有破除魔族的封印才能真正将石门打开。”
水幻不语,折身回去。一路沉默,她忽然道:“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我虽然是幻汀兰,但我…”
“属下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少主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要被求秋恩曼的一面之词蒙蔽。属下只是奇怪她怎么会让你来这里,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水幻淡淡道:“两年前,她为了救我,已经不在了。”
拾绰二人惊讶,但看水幻的神色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
此时他们已在密道的半中央,方才来时匆匆,水幻并没有往两侧看,这时顾着说话,这才发现此处有一个从墙壁中凹进去的暗门,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宫殿的隐蔽入口。
“这是什么地方?”水幻问道。
拾绰和飞鹰互看了一眼,拾绰为难道:“这里…是属下临时为主上和夫人建造的祠堂。少主莫怪,因为风水的问题,主上的牌位见不得光,所以才…”
水幻心里一怔,莫名的悸动让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二话不说就退开石门进去。
里面的光线昏暗,只在屋子的四角燃着四盏长明灯,幽森暗淡。不愧是以灵宫而建,这里的纹饰雕刻都显得颇为庄严,这处屋子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水幻不懂这些,不过看着像是一个仓库的样子。忍不住问:“这里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本是灵宫的殉葬品存放的地方。”
水幻取来火折子将手边的一盏灯点燃,然后带着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内堂。
烛光隐隐绰绰,屋子里光线交错,摇曳朦胧,偶有一番滋味,但都被极重的阴森之气给驱散了。拾欢浑然不觉,只是仔细地打量这座被改成父亲祠堂的宫殿,心里感到莫名的亲切。
这四周雕刻的壁饰显然已有了些年头,想来父亲还健在时这里就已经开始修建了。
走到尽头,厚重的帷帐帘帘幕幕地垂下,直到走近了才能看清一张四方的香桌,上面恭敬地安放着两张空无一字的牌位。水幻不由愣住,这是何意?
“牌位需得后人才能立,属下等也只能以这个先代替了…还望少主赎罪。”
水幻不语,她抬头向牌位后方看去,只见那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那画所用的不似平常的丹青,描绘过后风尘不染,且色泽常年维持鲜亮。画者笔锋淡雅,人物的线条勾勒设分细腻,在一片金黄的秋菊背景下,画中一对璧人并肩而立。
男的方型脸,俊脸修眉,前庭饱满,发髻高悬。虽不是玉树临风,风姿盎然,但总给人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意气风发之态。腰间环一把青色长剑,纹络绘得极为细腻,乍一看上去仿佛那人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一身虚无宝铠,彰显无上尊荣和显赫,让人不敢逼视。
这样一位霸气林立的男子,眼神中却不带一丝杀戮,反而脉脉含情,自然地看向身旁的女子,尽显温柔。
女子着杏色凤纹披风,凤翎逶迤,更有华贵珠翠镶嵌其中,熠熠生辉。领口雪白的兔绒更衬的女子肤白如雪,墨发缠绕如藤蔓,在胸前垂下几缕尽显女儿妩媚。
更让人为之惊艳的是女子发间的那枚和合如意赤金步摇,看上去如凤临九天一般,流苏上串明珠相称,流光溢彩。
此刻真不知是该赞叹画工的精湛技艺还是那画中人的与世独立,当真应了那样一句话,一天一地一双人。
两人十指交缠,面色温和,眉梢飞扬的喜悦让看得人都不由舒展双眉。画壁的最下方,用小篆体写:“洛河元年正月初一,大婚于上阳宫,与爱妻执手相交。愿此情恒如明月,夜夜流光,岁岁皎洁。”
“这是…我的爹娘?”
手指不由得向上抬起想要去触碰,但心里却是不敢的。手指的轻颤泄露了她心底的激动,很久很久,才听到拾绰道:“这幅画是当年主上与夫人大婚时所绘。”
“嗯…”她目光温和地看着那画中的女子,自己和娘亲很像,尤其是眼睛。
“当年主上一统洛州,四城朝服,举国同庆。主上想要建国自立为王,并尊夫人为后,夫人明智贤惠,曾婉言,宁可糟糠共宿一生,也不想荣华奢靡,鱼肉百姓。她要的是举案齐眉,并不在乎什么地位高贵。可以说,当年主上放弃国治,而改为城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夫人。少主与夫人很像呢…”飞鹰絮絮叨叨地解释着。
水幻心情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点头,画中女子堪称绝色,更是有一股经修养而来的独特韵味,是任何脂粉佩饰都不能勾勒出来的美。
当目光渐渐下移,触及那前方冉冉的香火和灵位时,她的心情再一次低落,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他们,现如今,也只能用这样一幅画来纪念。
不知再说些什么好,飞鹰和拾绰都选择了沉默,水幻缓缓上前,双膝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千言万语,也都尽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