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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婆贪财遭恶报 春梅得梦葬金莲

这日,月娘使玳安去叫王婆子来领金莲出门卖了。

那王婆,自从儿子王潮儿跟淮上客人,拐了起车的一百两银子来家,得其发迹,也不卖茶了,买了两个驴儿,安了盘磨,一张罗柜,开起磨房来。听说西门庆宅里叫她,连忙穿衣就走,虽说不知去干什么,但一准有银子赚就是。

一路上,王婆与玳安问起话来。

“我的哥哥,几时没见你,又早笼起头去了,有了媳妇儿不曾?”

“还不曾有哩。”

“想媳妇不?”

“想。谁能不想。”

“得。等哪天有合适的,我帮你说一房媳妇儿。”

“那多谢了。”

“你爹没了,你家谁请我?做什么?”

玳安不说话。

“莫不是你五娘养了儿子,请我去抱腰?”

“俺五娘倒没养儿子,倒养了女婿。”

“养女婿?”王婆睁大了眼睛,“养什么女婿?”

“俺大娘请你老人家领她出来嫁人去。”

“天么,天么,你看么!我说这****,死了你爹,原守着住。只当狗改不了****,就弄碜儿来了。就是你家大姐那女婿子?他姓什么?”

“他姓陈,名唤陈经济。”

“想着去年,我为何老九的事去央烦你爹。到了宅内,你爹不在。贼****,他就没留我房里坐坐儿,折针也迸不出个来,只叫丫头倒了一盅清茶我吃了,出来了。我只道千年万岁在他家,如何今日也还出来!好个浪家子****,休说我是你个媒主,替你作成了恁好人家,就是世人进去,也不该那等大意。”王婆又是责,又是骂,又是气,又是叹。

玳安道:“为她和我俺姐夫在家里殴作嚷乱,昨日差些儿没把俺大娘气杀了哩。俺姐夫已是打发出去了,只有她老人家,如今教你领她去哩。”

王婆子道:“她原是轿儿来,少不得还叫顶轿子。她也有个箱笼来,这里少不得也与她个箱子儿。”

“这个少不得,俺大娘她有个处。”玳安说道。

两个人说着,到了西门庆门首。进入月娘房里,王婆道了万福,坐下,丫环拿茶吃了。

月娘道:“老王,无事不请你来。”于是,把潘金莲的事儿说了。“今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一客不烦二主,还起动你领她出去,或聘嫁,或打发,教她吃自在饭去罢。我男子汉已是没了,招揽不过这些人来。说不得当初死鬼为她丢了许多钱的那话了,就打她恁个银人儿也有。如今随你聘嫁,多少儿交得来,我替他爹念个经儿,也是一场勾当。”

王婆道:“你老人家是稀罕这钱的,只要把祸害离了门就是了。我知道,我也不肯差了。”看看月娘,见月娘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又说:“今日好日,就出去罢。又一件,她当初有个箱笼儿,有顶轿儿来,也少不得与她顶轿儿坐了去。”

月娘道:“箱子与她一个,轿子不容她坐。”

小玉在一旁说道:“俺奶奶气头上便是这等说,到临岐,少不得雇顶轿儿。不然,街坊人家看着,抛头露面的,不乞人笑话。”

月娘不言语了,一面使丫环绣春,前边叫金莲来。

金莲一见王婆在房里,就睁了眼,向前道了万福,坐下。

王婆子先开言说道:“你快收拾了,刚才大娘说,教我今日领你出去哩!”

金莲不肯:“我汉子死了多少时儿,我为下什么非,作下什么歹来,如何平空打发我出去?”

王婆道:“你休稀里打哄,做哑装聋!自古蛇钻窟窿蛇知道,各人干的事儿各人心里明。金莲,你休呆里撒奸,两头白面,说长并道短,我手里使不得你巧语花言,帮闲钻懒!自古没个不散的筵席,出头椽儿先朽烂。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苍蝇不钻没缝的蛋。你休把养汉当饭,我如今要打发你上阳关!”

金莲争道:“你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常言一鸡死了一鸡鸣。谁打锣,谁吃饭。谁人常把铁箍子戴,哪个长将席篾儿支着眼。为人还有相逢处,树叶儿落还到根边。你休要把人赤手空拳往外撵,是非莫听小人言!正是女人不穿嫁时衣,男儿不吃分时饭,自有徒牢话岁寒。”

乱了一会,月娘到金莲房中,打点与了她两个箱子、一张抽屉桌儿、四套衣服、几件钗梳簪环、一床被褥。其余她穿的鞋脚,都填在箱内。然后叫了秋菊来,一把锁把金莲房门锁了。

金莲只得穿上衣服,拜辞月娘,在西门庆灵前大哭了一场,又走到孟玉楼房中,携着手,落了一回泪,也是姊妹相处一场。

玉楼悄悄与了金莲一对金碗簪子、一套翠蓝缎袄和红裙子,说道:“六姐,奴与你离多会少了,你看个好人家,往前进了罢。自古道:千里长篷,也没个不散的筵席。你若有了人家,使人来对奴说声,奴往那里去,顺便到你那里看你去,也是姊妹情肠。”于是洒泪而别。

临出门,小玉送金莲,悄悄与了金莲两根金头簪儿。

金莲说道:“我的姐姐,你倒有一点人心儿在我身上。”

轿子已在大门首候着。王婆又早雇人把箱笼桌子抬得先去了。独有玉楼、小玉送金莲到门首,坐上轿子才回。

金莲到了王婆家,王婆安插她在里间,晚夕同她一处睡。儿子王潮儿也长成一条大汉子,笼起头去了,还未有妻室,在外间支着床子睡。

第二天,这金莲依旧打扮乔眉乔眼,在帘下看人,无事坐在炕上,不是描眉画眼,就是弹弄琵琶。王婆不在家时,就和王潮儿斗叶儿,下棋。那王婆自去扫面,喂养驴子,不去管他们。朝来暮去,没几天,金莲就把王潮儿刮剌上了。到了晚间,等王婆子睡着了,金莲推下炕溺尿,走出外间床子上,和王潮儿两个干在一处,摇得床子一片响声。

王婆子醒来听见,问哪里响。

王潮儿道:“是柜底下猫捕的老鼠响。”

王婆子喃喃呐呐:“只因有这些麸面在屋里,引得这扎心的半夜三更耗爆人,不得睡。”

良久,又听见动静,摇得床子格吱吱响,王婆又醒来问哪里响。

王潮儿道:“是猫咬老鼠,钻在炕洞底下嚼得响。”

婆子侧耳听了听,果然听见猫在炕洞里狼虎,方才不言语,又睡了。

金莲干完事依旧悄悄摸回上炕睡了。

陈经济打听得知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于是提着两吊铜钱,走到王婆家来。

王婆正在门前扫驴粪。

经济上前,深深地唱个喏。

婆子问道:“哥哥,你做什么?”

经济道:“请借里边说话。”

王婆便让进里面。

经济揭起眼纱,说道:“动问西门大官人宅内有一位娘子潘六姐,在此出嫁?”

“你是她什么人?”王婆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伙儿。

经济嘻嘻笑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我是她兄弟,她是我姐姐。”

这个谎可是打歪了!王婆听了这话,再看了看他,说道:“你是她兄弟?怎么我不知道?你想来哄老娘我?你哪是她兄弟,抬举了你!你莫不是她家女婿姓陈的,来此处撞蠓子!老娘我手里放不过!”

经济笑脸不改,忙向腰里解下两吊铜钱来,放在面前,说:“这两吊钱权作王奶奶一茶之费,让我且见她一面,改日还重谢你老人家。”

王婆见了钱,越发作乔做势起来:“休说谢的话!她家大娘子吩咐了,不教闲杂人来看她。咱放倒身说话,你既要见这雌儿一面,与我五两银子;见两面,十两。你若娶她,便与我一百两银子,十两媒人钱在外。我不管闲帐。你如今两串钱儿,打水不浑的够做什么?”

经济又向头上拔下一对金头银脚簪子,重五钱,杀鸡扯腿,跪在地下,说道:“王奶奶,你且收了,容日再补一两银子来,不敢差了。且容我见她一面,说些话儿吧!”

王婆收了簪子和钱:“进去吧,说了话就出来,不许你涎眉睁目,只顾坐着。那一两银子,明日就送来与我。”

金莲正坐在炕边纳鞋,看见经济进来,放下鞋扇,会在一处,埋怨道:“你好人儿!弄得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上梢,没下梢,出丑惹人嫌。你就影儿不见,不来看我看儿了。我娘儿们好好儿的,拆散开你东我西,皆因是为谁来?”说着,扯住经济,只顾哭泣。

王婆在一旁嗔哭,恐怕有人听见。

经济道:“我的姐姐,我为你剐皮割肉,你为我受气耽羞,怎不来看你?昨日到薛嫂儿家,已知春梅卖在守备府里去了,又打听你出离了他家门,在王奶奶这边聘嫁。今日特来见你一面,和你计议。咱两个恩情难舍,拆散不开,如之奈何?我如今要把她家女儿休了,问她要我家先前寄放的金银箱笼。她若不与我,我去东京万寿门一本一状进下来,那时,她双手奉与我还是迟了。我暗地里假名托姓,一顶轿子娶你到家去,咱两个永远团圆,做上个夫妻,有何不可!”

金莲道:“现今王干娘要一百两银子,你有这些银子与她?”

经济道:“如何要这许多?”

王婆说道:“你家大丈母说,当初你家爹为她花的银子打个银人儿也还多,定要一百两银子,少一丝毫也成不了。”

经济道:“实不瞒你老人家,我与六姐打得热了,拆散不开。看你老人家下顾,退下一半儿来,五六十两银子也罢,我往张舅那里典上两三间房子。娶了六姐家去,也是春风一度。你老人家少赚些儿吧!”

王婆道:“休说五十两银子,八十两也轮不到你手里了。昨日湖州贩绸绢的何官人出到七十两;大街坊张二官人如今现在提刑院掌刑,顶了你那死去的西门老爹的位置,使了两个节级来,出到八十两上,拿着两封银子来兑,还成不了,都被我打发回去了。你这小孩儿家,空口来说空话,倒还敢奚落老娘,老娘不道的吃伤了哩!”说着,走出房去,来到街上,大声吆喝说:“谁家女婿要娶丈母,还来老娘屋里放屁!”

经济慌了,连忙扯进王婆子来,双膝跪下,央及道:“王奶奶噤声,我依了奶奶,就一百两银子吧。怎奈我父亲还在东京,我明日一早起身往东京取银子去。”

金莲道:“你既为我一场,休与干娘争执,上紧取去。只恐来迟了,别人娶了奴去了,就不是你的人了。”

经济道:“我雇上头口,连夜兼程,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就来了。”

王婆道:“常言先下米先吃饭。我的十两银子媒钱在外,休要少了我的,说明白着。”

经济告辞。次日一早,雇了头口,叫了张团练的一个伴当跟随,上了去东京的大道。

春梅果然被卖到守备府中,周守备见她生得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与了她三间房住,一个丫环使唤。一连在她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她裁了两套衣裳,又买了个使女来伏侍,立她做了三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还有个生了姐儿的孙二娘,在东厢房住。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她掌管,甚是宠爱她。

一日,听薛嫂儿说,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春梅心中难过,到晚夕哭哭啼啼对守备说:“俺和娘两个,在一处厮守这几年,她大气儿不曾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只以为拆散了,不想今日她也出来了。你若肯娶将她来,俺娘儿们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说金莲长得一副好模样儿:“诸家词曲都会,又会弹琵琶。聪明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她若来,奴情愿做第四的也罢”。

守备被春梅说动了心,倒不是为了金莲,而是为了春梅能高兴,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二人,封了两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然生得好个出色的妇人。王婆开口指称她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了八十两。王婆哪里肯!二人来府回守备,又添了五两。二人拿着银子去和王婆说。王婆只不松口,还说了一句:“媒人钱要不要便罢了,只认我这个媒婆白干一场。”

张胜、李安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丢了两日。春梅到晚夕又是哭哭啼啼地对守备说道:“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甘心。”

守备见春梅只是哭泣,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同着张胜、李安拿了银子去找王婆,这回添到了九十两上。

王婆越发作势起来,说:“若九十两,到不得如今,提刑张二老爹家早抬得去了。”

这周忠就恼了,吩咐李安把银子包了,说道:“三只脚蟾没处寻,两脚老婆愁哪里寻不出来!这老****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爷管不着你?若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平白出这些银子,要她何用!”

李安道:“勒掯俺两番三次来回跑,贼老****,越发鹦哥儿了!”拉了周忠说道:“管家哥,咱去吧,到家回了老爷,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与她一顿好拶子。”

王婆由着他骂,只是不言语,心中贪着的是陈经济那一百一十两银子的口食。

三人到府中,回禀守备说:“已添到九十两,还不肯。”

守备说:“明日兑与她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吧。”

周忠道:“爷就添了一百两,王婆子还要媒人钱。且丢她两日,她若作势,拿到府中,且拶与她一顿拶子,她才怕。”

果然就丢了两日。

这就是潘金莲该死,武大的冤仇该报了。要不然,周守备那样宠爱春梅,怎会为二三十两银子丢了又丢?要不然,周守备已同意出一百两银子,周忠却要丢两日,压压那王婆的势头?而就在周忠丢的这两日里,武松遇大赦回到清河,以娶嫂为名,用一百零五两银子诓骗王婆中计,送了金莲到武大家中,逼迫二人供出当年私通西门庆、毒死武大的真情。先杀了潘金莲,斡开她的胸脯,扯出她的心肝五脏,供在武大灵前,又割下她的头。接着杀了王婆,也割了她的头,祭了哥哥的亡灵,为武大报了冤仇。然后到王婆家,寻回了自己的大部分银子,上梁山去了。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武松杀了金莲、逃上梁山的第二天,张胜、李安打着一百两银子来王婆家,得知命案,又在武大家看见王婆、金莲露尸房中,身首异处,五脏淋漓,血流满地,县中差人检尸,捉拿凶犯,赶忙回府报告。春梅听了,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救醒过来,又哭天哭地。守备百般劝慰,春梅只是不听,头不梳,脸不洗,茶饭不吃,整哭了三日三夜。

陈经济日夜兼程前往东京取银子,走到半路,撞见家人陈定从东京来,告说家爷病重,正是来请陈经济进京,嘱托后事。陈经济又两程赶一程,进了东京,来到姑夫张世廉家。张世廉已死,只有姑娘现在。父亲陈洪已是殁了三日光景,满家戴孝。经济参见父亲灵座,与母亲张氏和姑娘磕头。母子哭在一处。

张氏见儿子已长大成人,说道:“如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经济便问:“如何是喜,如何是忧?”

张氏道:“喜者,如今且喜朝廷册立东宫,郊天大赦;忧则不想你爹爹得病,死在这里,你姑夫又没了,姑娘守寡,这里住着不是常法,方使陈定去叫你来,和你打发你爹爹灵柩回去,葬埋乡井也是好处。”

经济听罢,心内暗道:“这一会发送,装载灵柩,家小粗重上车,少说也得许多日期耽搁,却不误了娶六姐。不如先诓了两车细软箱笼家去。待娶了六姐,再来搬取灵柩不迟。”主意已定,对母亲说道:“如今随路盗贼,十分难走。假如灵柩家小箱笼一同起身,未免起眼。倘遇小喽啰怎了?宁可耽迟不耽错。我先押两车细软箱笼家去,收拾房屋;母亲随后和陈定、家人,跟父亲灵柩,过了年,正月间起身回家,寄在城外寺院,然后做斋念经,入坟安葬,也是不迟。”

张氏终是妇人家,听信了儿子的巧言。

陈经济打点细软箱笼,装载两大车,上插旗号,扮做香车。日夜兼程,不上数日,到了清河县。到家中对他母舅张团练说:“父亲已死,母亲押灵车不久就到。我押了两车行李,先来收拾,打扫房屋。”这张团练听了,即令家人搬家,腾出房子来。经济见母舅搬去,满心欢喜,说:“且得冤家离眼前!落得我娶六姐来家,自在受用。我父亲已死,我娘又疼我。先休了那个****,然后一纸状子,把俺丈母告到官府,追要我寄放的东西。看她敢说个不字!”

稍作收拾,陈经济打了一百两银子在腰里,另外又袖了十两谢媒钱,来到紫石街王婆门首。只见门前街旁浅埋着两具尸首,上面两杆枪交叉挑着个灯笼,门首挂着一张手榜,上书:“本县为人命事:凶犯武松,杀死潘氏、王婆二命,有人捕获首告官司者,官给赏银五十两。”正仰头看着,旁边一个窝棚内钻出两个人来,喝声道:“什么人?看此榜文做什么?”

陈经济唬得慌忙奔走开去。走到石桥下酒楼边,有一个人,头戴万字巾,身穿青纳袄,跟着他走到桥下,说道:“哥哥,你好大胆子,平白在此看它怎的?”

经济又是一惊,扭头回看,却是一个相识的朋友,铁指甲杨大郎。二人声喏。

杨大郎道:“哥哥一向不见,哪里去来?”

经济便把东京父死往回之事,告说一遍,又道:“恰才这被杀死的妇人是我丈人的小。先前不知,适才见了榜文,方知其故。”

杨大郎告诉道:“这妇人原先的小叔武松,充配在外,遇赦回还,不知因甚杀了妇人,连王婆子也不饶。他家还有个女孩儿,在我姑夫姚二郎家养活了好几年。昨日他叔叔杀了人,走得不知下落,我姑夫将此女从县中领出,嫁与人家为妻小去了。现今这两具尸首,日久只顾这般浅埋着,只是苦了地方保甲看守,更不知何年月日,才能拿住凶犯武松。”说毕,请经济上酒楼饮酒。

陈经济见心中可意之人已死,转痛不下,哪里吃得下酒。饮了三杯,告辞下楼。到晚夕,买了一陌钱纸,在紫石桥离王婆门首远远的石桥边,烧着纸,暗暗说道:“潘六姐,我小兄弟陈经济今日替你烧陌钱纸。皆因我来迟了一步,误了你性命。你活时为人,死后为神,早保佑捉获住仇人武松,替你报仇雪恨。我在法场上看着剐他,方趁我平生之志。”说毕哭泣,烧化了钱纸。

回到家中,关了门户,走归房内,倒在床上,陈经济只觉得朦胧之间,似睡非睡,只见金莲身穿素服,一身带血,向经济哭道:“我的哥哥,我死的好苦也!实指望与你相处在一起,不期等你不来,被武松那厮诓骗,害了性命。如今阴司不收,我白日游游荡荡,夜归向各处寻讨浆水。刚才蒙你送了一陌钱纸与我。但只是仇人未获,我的尸首浅埋在当街,你可念旧日之情,买具棺材盛了葬埋,免得日久暴露。”

经济哭道:“我的姐姐,我可知要葬埋你,但恐西门庆家中,我丈母那无仁义的****知道。她自恁赖我,倒趁了她机会。姐姐,你还是往守备府中,对春梅说知,教她葬埋你便了。”

金莲道:“刚才奴到了守备府中,那门神户尉拦挡不放,奴须慢慢再哀告他们。”

经济哭着,还要拉她说话,被她身上一阵血腥气冲开,撒手挣脱,却是南柯一梦。枕上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二点,说道:“怪哉!我刚才分明梦见六姐,向我诉告衷肠,教我葬埋之意,又不知甚年何日拿住武松,是好伤感人也!”

县中差人访拿武松,约两个月有余,捕获不着,已知逃遁梁山为盗。地方保甲邻佑呈报到官,所有两具身尸首,相应责令家属领埋。王婆尸首,便有她儿子领去埋葬了。只有金莲身尸,无人来领。

守备府中的春梅,两三日一遍,使张胜、李安来县中打听捉拿凶手的事。一直挨过年,正月初旬时节,一天晚间,春梅作了一梦,恍恍惚惚,梦见金莲云髻蓬松,浑身是血,叫道:“庞大姐,我的好姐姐,奴死得好苦也!好容易来见你一面,又被门神把住嗔喝,不敢进来。今仇人武松已是逃走脱了。只有奴的尸首,在街暴露日久,风吹雨淋,鸡犬作践,无人领埋。奴举眼无亲,你若念旧日母子之情,买具棺木,把奴埋在一个去处,奴死以阴司口眼皆闭。”说毕,大哭不止。春梅扯住她,还要再问她别的话,被她挣开,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从梦中直哭醒来,心内犹疑不定。

次日,春梅叫进张胜、李安,吩咐道:“你二人去县前打听,那埋的妇人、婆子尸首,还有没有。”

二人应诺去了。不多时,走来回报:“正犯凶身已逃走脱了。所有杀死身尸,地方看守,日久不便,相应责令各人家属领埋。那婆子尸首由她儿子招领葬埋去了。还有那妇人,无人来领,还埋在街心。”

春梅便道:“既然如此,我有桩事儿累你二人,替我干得来,我还重赏你们。”

二人跪下道:“小夫人说哪里话!若肯在老爷前抬举小人一二,便消受不了。虽赴汤蹈火,敢说不去?”

春梅走进房中,拿出十两银子、两匹大布,委付二人:“这死的妇人,是我一个嫡亲姐姐,嫁在西门庆家,今日出来,被人杀死。你二人休教你老爷知道;拿这银子替我买一具棺材,把她装殓了,抬出城外,择方便地方埋葬停当。”

二人道:“这个不打紧,小人就去。”

二人出来,李安道:“只怕县中不让你我领尸怎了?须拿老爷个帖儿,下到县官才好。”

张胜道:“只说小夫人是她妹子,嫁在府中,那县官不好不依,何消帖子。”

二人领了银子,来到班房内,张胜对李安说:“想必这死的妇人,与小夫人曾在西门庆家做一处,相结得好,今日方这等为她费心。她死的那时,小夫人整哭了三四天,不吃饭。老爷百般劝慰,也没用。又在门前叫了调百戏货郎儿调与她观看,还不喜欢。咱们若替她干得此事停当,早晚她在老爷跟前方便你我,就是一点福星。现今老爷百依百随,听她说话,正经大奶奶、二奶奶且打靠后哩。”

张胜、李安来到县衙递了领状,说是死了的妇人她妹子在老爷府中,来领尸首。县衙哪敢不依?二人使了六两银子合了一具棺木,把金莲尸首掘出,把心肝填在肚内,头用线缝上,用布包裹装殓停当,装入棺材内。张胜说:“就埋在老爷香火院城南永福寺,那里有空闲地。葬埋了,回小夫人话去。”李安同意。于是叫了两名伴当,抬到永福寺,对长老说是宅内小夫人的亲戚。长老不敢怠慢,就在寺后拣一块空心白杨树下,把金莲埋葬下去。

诸事完毕,二人归府回禀春梅,将所剩四两银子交割明白。

春梅道:“多有起动你二人。将这四两银子拿二两与长老道坚,教他早晚替她念些经忏,超度她升天。”又拿出一大瓶酒、一腿猪肉、一腿羊肉,说道:“这二两银子,你们每人一两拿去家中日用。这些酒肉,算是犒劳吧。”

二人跪下,哪里敢接。只说:“小夫人若肯在老爷面前抬举小人,消受不了。这些小劳,岂敢接受银两。”

春梅道:“我赏你们,不收,我就恼了。”

二人只得磕头领了出来,坐在班房里吃酒,甚是称念小夫人好处。

次日,张胜把那二两银子送与长老念经。春梅又与了五钱银子,买纸与金莲烧。

陈经济的母亲张氏和家人陈定从东京载灵柩到清河县城外,把灵柩停在永福寺内,待念经发送,归葬坟内。经济得知,只在家门首迎接,与母亲磕了头。

张氏怪他:“就不出城去接我一接!”

经济只道:“心中不快,家中无人看守。”

张氏又问:“你舅舅怎的不见?”

经济道:“他见母亲要来,连忙搬回家去了。”

张氏道:“且教你舅舅住着,慌搬去怎的?”这时,张团练来看姐姐。姊弟两个抱头而哭,置酒叙话。

第二天,张氏使经济拿五两银子、几陌金银钱纸,往城外永福寺去与长老,替父亲念经。正骑着头口街上走着,撞遇了杨大郎,还有个陆二郎,忙下头口声喏。

二人问道:“哥哥往哪里去?”

经济说道:“先父灵柩寄在城外寺里,明日二十日是终七,家母使我送银子与长老,做斋念经。”

二人忙道:“兄弟不知老伯灵柩到了,有失吊问。不知几时发引安葬?”

“也只在这一二日之间,念毕经,入坟安葬。”经济说道。见二人举手作别,又叫住杨大郎:“县前我丈人的小,那潘氏尸首怎不见了,被谁领得去了?”

杨大郎便告诉他:“十几天前,地方因捉不着武松,禀了本县相公,令各家领去葬埋。王婆是她儿子领去。只有那妇人尸首,丢了三四天,被守备府中买了一口棺材,差人抬出城外,葬埋在永福寺后。”

经济听了,就知是春梅做的事。又问:“城外有几个永福寺?”

大郎说:“就城南门外一个,是周秀老爷的香火院。哪里还有几个永福寺来!”

经济听了暗喜:“就是这个永福寺!也是缘法凑巧,喜得六姐也葬在此处。”

于是作别二人,打头口出城,径到永福寺,见了长老也不说为父念经之事,却先问长老道坚:“此处有守备府中新近葬下的一个妇人在哪里?”

长老道:“就在寺后白杨树下。说是宅内小夫人的姐姐。”

这陈经济先不去参见他父亲灵柩,拿了些钱纸祭物,到潘金莲坟上,与她祭了,烧化钱纸,哭道:“我的六姐,你兄弟陈经济来与你烧一陌钱纸。你好处安身,苦处用钱。”祭毕,才去方丈内他父亲的灵柩跟前,烧纸祭祀。又递与长老经钱,教他明日请八众禅僧,念断七经。

次日,众僧念经。张氏与儿子领着家中大小来寺中拈香,择吉发引,把灵柩归到祖茔。

二月初头的一天,天气融和,月娘和玉楼、雪娥、西门大姐、小玉几个在大门首站立,观看来往车马行人的热闹。先是一个胖大和尚过来化缘。月娘平昔好斋僧布施,常时闲中发心,做下僧帽鞋脚,预备布施,见了这化缘和尚,便唤小玉取一顶僧帽、一双僧鞋、一吊铜钱、一斗白米,施与这和尚。

打发和尚离去,忽见薛嫂提着花箱儿从街上过来,月娘便问:“你往哪里去来?怎的影迹儿也不来我这里走走?”

薛嫂近前,道了万福,说道:“不知我终日穷忙的是些什么。这两日,大街上掌刑张二老爹家与他儿子娶亲,和北边徐公公做亲,娶了他的侄女儿,也是我和文嫂儿说的亲事。昨日三日,摆大酒席。忙得连守备府里咱家小大姐那里叫我,也没去。还不知她怎恼我哩!”

月娘问道:“你如今往哪里去?”

薛嫂说道:“我有桩事,径来和你老人家说。”

“你有话进来说。”月娘让薛嫂儿进到后边上房里坐了,吃了茶。

薛嫂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你陈亲家从去年在东京得病殁了,亲家母叫了姐夫去,搬取家小灵柩。从正月来家,已是念经发送,坟上安葬毕。我只说你老人家这边知道,怎不去烧张纸儿,探望探望?”

月娘道:“你不来说,俺这里怎得晓的,又无人打听。倒只知道潘家的吃她小叔儿杀了,和王婆子都埋在一处,却不知如今怎样了。”

薛嫂儿道:“自古生有地儿死有处。五娘她老人家,不因那些事出去了,却不好?平日不守本分,干出丑事来,出去了。若在咱家里,她小叔儿怎得杀了她?还是仇有头,债有主。倒还亏了咱家大小姐春梅,越不过娘儿们情肠,差人买了口棺材,领了她尸首埋了。不然,只怕现在还暴露街头。又拿不着她小叔子,谁去管她?”

孙雪娥在一旁说道:“春梅卖在守备府里才多少时儿,就这等大了?手里拿得出银子替她买棺材埋葬,那守备也不嗔,把她当什么人?”

薛嫂道:“耶,你还不知。守备好不喜欢她哩!每日只在她房里歇卧,说一句依十句。一娶了她,就与她西厢房三间房住,又使丫环,又买使女,几个人伏侍她,替她裁四季衣服,上头。我都得了一两赏银、一匹缎子。大奶奶五十岁,双目不明,吃长斋,不管事。东厢的孙二娘,生了个小姐。如今大小库房钥匙,倒都是春梅拿着。守备好不听她说哩。且说银子,多少手里拿不出来?”

月娘和雪娥都不言语了。

坐了一会,薛嫂起身。月娘吩咐:“你明日来,我这里备一张祭桌、一匹尺头、一份冥纸,你来送大姐去与她公公烧纸去。”

“你老人家不去?”薛嫂问道。

“你只说我心中不好,改日望亲家去吧。”月娘说道。

这薛嫂约定:“你教大姐收拾下,等着我,饭罢时候我来。”

月娘见她匆匆而走,问道:“你如今哪里去?守备府中不去也罢。”

“不去?不去就惹她怪死了。她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了。”薛嫂说。

“她叫你做什么?”月娘问。

“奶奶,你不知。她如今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老爷好不喜欢,叫了我去,一定赏我。”薛嫂说着,提了花箱作辞去了。

雪娥便说:“老****说得没个行款儿!她卖守备家多少时,就有了半肚孩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不就只兴起她来?这等道理也有!”

月娘道:“他还有正景大奶奶,房里还有一个生小姐的娘子儿哩。”

雪娥道:“可不是!到底是媒人嘴,一尺水十丈波的。”

次日,吴月娘备办了一张祭桌,猪首三牲、羹饭冥纸之类,封了一匹尺头,教大姐收拾一身缟素衣服,坐轿子。薛嫂儿押着祭礼先行,来到陈宅门首。

陈经济正在门首站立。

薛嫂把祭礼教人抬进去。

经济便问:“哪里的?”

薛嫂先道万福,说:“姐夫,你休推不知。你丈母家来与你爹烧纸,送大姐来了。”

经济说道:“我的才是丈母!正月十六日贴门神,迟了半个月。人也入了土,才来上祭!”

薛嫂道:“好姐夫,你丈母说,寡妇人,没脚蟹,不知你这里亲家灵柩来家,迟了一步,休怪。”

正说着,大姐的轿子来到,落在门首。

经济又问:“是谁?”

薛嫂道:“再有谁?你丈母心内不好,一者送大姐来家,二者敬与你爹烧纸。”

经济骂道:“趁早把****抬回去。好的死了万万千千,我要她做什么!”

薛嫂说:“常言道:嫁夫着主。你怎的说这个话?”

经济道:“我不要这****了,还不与我走!”又见那抬轿的只顾站立不动,这经济下来踢了两脚,骂道:“还不与我抬了去,我把花子腿砸折了,把****鬓毛都薅净了!”

抬轿子的被他踢得痛了,只得抬起轿子往回走。等到薛嫂叫出张氏来,轿子已抬得远去了。

薛嫂无可奈何,教张氏收下祭礼,走来回复月娘。月娘气得发昏,说道:“恁个没天理的短命囚根子!当初你家为了官事,躲来丈人家居住,养活了这几年,今日反恩将仇报起来了。恨起死鬼当初揽下的好货在家里,弄出事来,到今日教我做臭老鼠,教他这等放屁辣臊。”又对大姐说:“孩儿,你是眼见的,丈人、丈母哪些儿亏了他?你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我家里也难以留你。你明日还去,休要怕他,料他挟不到你井里。他好胆子,横竖杀不了人,难道世间没王法管他也怎的!”

到了第二天,一顶轿子,教玳安儿跟随着,把西门大姐又送到陈经济家来。陈经济不在家,往坟上替他父亲添土叠山子了。张氏知礼,把大姐留下,对着玳安说:“大官到家,多多上复亲家:多谢祭礼,休要和他一般儿见识。他昨日已是吃醉了,故此这般,等我慢慢说他。”一面管待玳安儿,安抚去了。

陈经济黄昏来家,见了大姐,就行踢打,骂道:“****,你又来做什么?还说我在你家雌饭吃,你家收着俺许多箱笼,因此才有这么大的产业,还说是白养活了女婿!好的死了万千,我要你这****做什么!”

大姐还开口骂道:“没廉耻的囚根子,没天理的囚根子!那****出去吃人杀了了,你便拿我来出气。”

经济更是气恼,扯过大姐的头发,尽力打了她几拳。张氏走来解劝,他把娘推了一跤。张氏叫骂哭喊道:“好囚根子,红了眼,连我也不认得了!”

经济只是打闹,到晚上,一顶轿子又把西门大姐送了回来,吩咐道:“不讨将寄放的妆奁箱笼来家,我把你这****活杀了!”

大姐毕竟是个妇人,心中害怕,躲在家中居住,再不敢去了。

转眼清明佳节来到。吴月娘备办香烛、金钱冥纸、三牲祭物、酒肴之类,抬了两大食盒,留下孙雪娥和大姐,众丫头看家,带了孟玉楼和小玉,****和意儿抱着孝哥儿,都坐了轿子,往城外五里新坟上,为西门庆上新坟祭扫。又请了吴大舅和大妗子老公母二人同去。

出了城门,只见那郊原旷野,景物芳菲,花红柳绿,仕女游人不断头地走。一年四季,无过春天,景致最好:日谓之丽日,风谓之和风,吹柳眠,绽花心,拂香尘;天色暖谓之暄,天色寒谓之料峭;骑的马谓之宝马,坐的轿谓之香车,行的路谓之香径,地下飞的土谓之香尘;千花发蕊,万草生芽,谓之春信。韶光淡荡,淑景融和。小桃深妆脸妖娆,嫩柳袅宫腰细腻。百啭黄鹂惊回午梦,数声紫燕说破春愁。日舒长暖澡鹅黄,水渺茫浮香鸭绿。隔水不知谁院落,秋千高挂绿杨烟。端的春景,果然是好!到得春来,那府州县道与各处村镇乡市,都有游玩去处。有一首诗说得好:

清明何处不生烟,郊外微风挂纸钱。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海棠枝上流莺语,杨柳堤边醉客眼。红粉佳人争画板,彩绳摇曳学飞仙。

吴月娘众人的轿子就在这春风丽日之中,来到西门庆坟上。玳安押着食盒又早先到,在庄院厨下生起火来,厨役落作整理。月娘众人在庄院客座内坐下吃茶,等着吴大妗子。玳安向西门庆坟上祭台上摆设桌面三牲、羹饭祭物,列下纸钱,只等吴大妗子到。约巳牌时分,吴大妗子同吴大舅雇了两个驴儿骑了来,说是雇不出轿子。月娘便说:“大妗子雇不出轿子来,这驴儿怎么骑。”一面吃了茶,换了衣服,走来西门庆坟前祭扫。

月娘手拈五根香,一根递与玉楼;一根递与****如意儿,抱着孝哥儿;两根递与吴大舅和吴大妗子;自己留一根在手,上前插在香炉内,深深拜下去说道:“我的哥哥,你活时为人,死后为神。今日三月清明佳节,你的孝妻吴氏三姐、孟三姐,同你周岁孩童孝哥儿,敬来与你坟前烧一陌钱纸。你保佑他长命百岁,为你做坟前拜扫之人。我的哥哥,我和你做夫妻一场,想起你那模样儿和说的话来,好伤感人也!”说着,见玳安把纸钱点着,便哭了起来:

烧罢纸,小脚儿连跺。奴与你做夫妻一场,并没个言差语错。实指望同偕到老,谁知你半路将奴抛却。当初人情看望,全然是我,今丢下铜斗儿家缘,孩儿又小。撇得俺子母孤孀,怎生遣过?恰便似中途遇雨半路里遭风来呵!拆散了鸳鸯,生揪断异果。叫了声,好性儿的哥哥!想你起那动静行藏,可不嗟叹杀我。

烧得纸灰儿团团转,不见我儿夫面。哭了声年少夫,撇下娇儿,闪得奴孤单。咱俩无缘,怎得和你重相见?

玉楼上前插上香,深深拜下,哭道:

烧罢纸,满眼泪堕。叫了声人也天也,丢得奴无有个下落。实承望和你白头厮守,谁知道半路花残月没。大姐姐有儿童她房里还好,闪得奴树倒无荫,跟着谁过?独守孤帏,怎生奈何?恰便似前不着店后不着村里来呵!哪是我叶落归根,收园结果?叫了声,年小的哥哥!要见你只非梦儿里相逢,却不想杀了我!

哭来哭去哭得奴痴呆了,你一去无消耗。思量好无下梢无下梢,你正青春,奴又多娇。好心焦,清减了花容月貌。

玉楼上了香,****如意儿抱着哥儿也跪下上香,磕了头。吴大舅、大妗子都炷了香,行毕礼数。众人同让到庄上卷棚内,放桌席摆饭,收拾饮酒。

也就在这时,守备府里的小夫人庞氏春梅也出城来上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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