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歹也是夫妻,这么多年才见面,不要这样说话嘛。”
朱红萍把眉毛一竖说:“谁跟你是夫妻?我们早就离了,你现在还想缠我,我在这里警告你,我在城里认识很多‘水佬倌’,当心他们断了你的手脚!”说完愤然离去。
朱红萍走后,细狗进来问道:“怎么样,你们还有可能吗?”
邓联苦笑着摇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也罢,选个时间你再去一趟,给她点钱罢!”末了又说:“别让她知道是我。”
第二天,细狗扮成嫖客有意把几根金条落在朱红萍房里,然后与邓联佳一起回长沙。
邓联佳回武冈找朱氏的事,李春花很快也知道了,她没有说什么,每天仍像平常一样。邓联佳又经过一年的考察,终于正式发展她为地下党员。其时,大形势越来越向有利于共产党的方向发展,至于他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在若即若离中。
1948年冬,武冈籍失意军人尹立言根据共产党胜局已定的形势,在长沙恩公货行发起成立“大西南联军”。邓联佳将此事报告给上级,于是上级给他委派了新的任务——监视“大西南联军”的动态,并作出相应的工作,以至于不让这一股势力成为蒋介石政权的帮凶。
1949年春,邓联佳从尹立言处获悉“大西南联军”中的向承祖、贺子非已经分别组建了部队,他将这一消息向顶头上级罗义汇报,罗义立即作出决定,命令他将工作现场转移到武冈。当罗义提出要给他配备一名情报员时,邓联佳说:“我下面的李春花同志很不错,又是武冈人,很适合做这项工作。”
罗义说:“李春花当然要跟着你一起回武冈,上级配备给你的情报员又是另一回事,你到武冈后必须全身投入工作,有什么事就由他跟我们联系。”
邓联佳点头说:“明白了……”
“还有什么要求吗?”
邓联佳想了一会说:“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点,武冈历来封闭,对外地人很敏感,情报员同志到了那里会不会……”
罗义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放心,我先让情报员同志到货行适应一下,如果你觉得不适合,组织上会作另外的安排。”
上级给邓联佳安排的情报员叫管云云,长沙人。初到货行,管云云的美艳把邓联佳惊呆了,这让他不明白上级为何要派这样一位绝色女子去武冈。相处一段时间后,管云云的能干和机灵就赢得了邓联佳的好感,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除了精通无线电,还会湖南地区的多种方言,一口地道的武冈话,让他这个土生土长的老武冈都听不出破绽来。
邓联佳认可了管云云之后,就着手做回武冈的准备工作,恰巧过完年后,在贺子非部任参谋长的李精一邀请他回武冈实施“报仇计划”。于是,邓联佳决定他和李春花先走一步,等到选好了工作场地再让管云云过来。
邓联佳回武冈,正好与尹立言同行,为了不让尹产生怀疑,李春花有意等到车快开动时才到。
来到武冈,邓联佳就以李春花的名义先把场地租下来——也就是东门口的迎春客栈。李春花主持客栈不久,管云云也来到武冈,她的公开身份是迎春客栈的服务员。
情报站建立不久,就向上级提供了两条重要消息:一是湘西的张玉琳即将实施抢夺辰溪兵工厂的计划;二是武冈的贺子非有投向共产党的倾向。这两条情报由管云云亲自去长沙向上级汇报。
不久管云云从长沙回来,她带回了一台发报机以及上级对两条情报的处理意见:一,关于辰溪兵工厂,这批武器数量庞大,落在地方部队手中会有危害地方百姓的危险,因此,上级会尽最大努力阻止这项计划的实施;二,对贺子非部应予以关注,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其与上级机关接触。
由于张玉琳的行动太快,阻止抢夺辰溪兵工厂的计划没有实现,好在经过邓联佳的努力,石美豪的2000多条枪被争取过来。
随着形势的发展,贺子非亲共的倾向越来越明显。经上级指示,邓联佳尽力协助贺子非实施解放武冈的计划。
1949年4月中旬,经邓联佳、贺子非的努力,终于促成尹立言围攻武冈城。其时,武冈城里仅有刘异的义勇总队1000人,警察局300人及张云卿部的500人,总计不到2000人的兵力。攻城部队有石美豪部2000人、姜定要部2000人、贺子非部500人,分四路将武冈城团团围困。
尹立言实行先礼后兵的策略,派人送信给县长邓英杰,令其交出躲藏在城里的张云卿,直到24日,城内仍然没有回音。
1949年4月25日,“大西南联军”实施攻城,就在尹立言即将下达攻击令的前夕,邓英杰身着白衣出来,声称有要紧事与尹立言单独见面。
邓联佳预感到,邓英杰这一出面,攻城计划将会落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尹立言与邓英杰见面后,形势变得急转直下,尹立言不仅停止了攻城,还答应邓英杰去迎春客栈与一位重要人物面谈……
尹立言从迎春客栈回来后,立即下令撤兵。
回撤的路上,贺子非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未到高沙镇,他就对邓联佳说:“就这样撤兵不行,我们都被尹立言耍弄了,得向他要个说法!”
邓联佳劝道:“人各有志,去问他也没有用,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冷静一点为好。”
贺子非不听,非要去找尹立言,他把部队交给李精一就走了。
一路上,邓联佳也很关心尹立言与“重要人物”密谈的内容,贺子非走了没多久,他也离队前往“老地方”。
“老地方”是高沙镇靠东的一座废弃的古庙,这里绿树掩映,人迹罕至,是秘密接头的最好场所。他与管云云约定,凡有重要事情需要面谈都来这里。他估计今天尹立言在迎春客栈的谈话十分重要,管云云一定会来。
来到古庙不久,果然听到了鸟叫声——这是早约好的暗号。
邓联佳走出古庙,果然是扮成男装的管云云到了。
一见面,邓联佳就问:“今天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管云云道:“很不妙,张云卿从衡阳搬来了白崇禧的干将黄万。黄万向尹立言许以官位,另外还答应给他一批武器。”
邓联佳吃惊道:“难怪他这么快就撤兵……”
“联佳同志,这个尹立言的立场如何?”
“很不可靠,他组建大西南联军的目的也是为了投机,如今有主子愿意收编,他正巴不得投怀送抱。”
“贺子非是什么态度?”
“很明朗,是一支可靠的力量,正因为太过于明朗化,这对他非常危险。”
“我们应当提醒他一下。”
“我提醒多次,没有用……不过也可以理解,他现在最焦急的,是没有和我党取得正式的联系,你要重点把这个事向上级汇报,希望尽快作出决定!”
“我认为也必须尽快。”管云云末了又说,“还有一个重要情况,这两天负责印刷宣传册子的晏志良联系不上。”
邓联佳不安道:“会不会出事了?”
“我也是这样怀疑的,回去后再想办法联络一次,如果不行,那真的是出事了。”
邓联佳沉思道:“我与晏志良合作多年,正常的情况下他很少爽约。联想到最近刘异查小册子的事查得很严,会不会……”
管云云不安道:“我也是这样担心……好吧,我明天再紧急呼叫他一次。”
邓联佳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管云云道:“没事我先走了。”
邓联佳见管云云要走,忙说:“这两天情况特殊,在你们没有撤离之前,应多联系,以便应对各种突发事情。”
管云云点头:“好,就算没有重要事情,我也会派人向你报个平安,好教你安心。”
管云云走了一阵后,邓联佳也出来,从另一个方向绕道回高沙防地。经过一家小店时,他没忘记买两盒烟。
刚回到营地住房,李精一就过来了:“仇老板,你回来了,贺军长呢?”
邓联佳点了一支烟,顺手又递一盒烟给李精一:“在街上转了一圈,我还以为他回来了呢。”
李精一道:“我以为你也到尹立言那里去了呢。”
邓联佳摇头:“去也没有用,这年头谁不为自己想呢?尹司令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说有人在迎春客栈与他见面,估计会是什么人?”李精一目不转睛地看着邓联佳。
邓联佳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帮我将张云卿除掉。”
李精一沉吟道:“我想,这个人可能给了尹司令不少的好处。”
邓联佳不以为意地说:“应当是吧。”
两人正说着话,贺子非怒气冲冲地回来了,李精一连忙给他倒上一杯茶,明知故问道:“情况还好吗?”
贺子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个屁!尹立言不是个东西,草创‘大西南联军’之前,他承诺反蒋拥共,我才动心的。我今天去问他,他竟然说原定的反蒋不变,拥共改为拥桂是大势所趋。”接着,愤愤地说白崇禧派来的黄万向尹立言许诺官位和枪支,才是真正的原因。
李精一笑道:“难怪尹司令觅上高枝了,那贺军长你呢?”
贺子非愤然道:“你不要叫我军长,尹立言已经背离了初衷,我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我要另打旗号!”
接着,贺子非就开始与李精一、林卫华等人商量脱离尹立言的事情。争论了数日总算统一了认识:彻底脱离尹立言的大西南联军,另立门户。邓联佳见无法劝阻,也不便多说。这几天每隔一段时间,他都去情报交换点,好在迎春亭那边一切正常。
这天,贺子非开始与众人讨论今后的方向问题,邓联佳从早晨开始就惴惴不安,心里老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正好这天有点感冒,他坚持到下午,就以看病为由离开了。
晚饭后,邓联佳来到井边樟树下,趁无人注意从树洞里取出字条,打开一看,纸条上只有数字:客栈见面,急。月上城楼。
邓联佳吃了一惊,意识到事态严重,推说进城去看病。来到迎春客栈,夜色已经很深。守在台前的李春花看到他也不说话,只朝里面努了努嘴。邓联佳会意,径直往前走,这时后面传来李春花的声音:“客人的洗脚水准备了吗?”
这是李春花向屋里的管云云发出的暗号,当邓联佳来到门口时,门已经开了。邓联佳进入房间,随手把门掩了,小声问道:“什么情况?”
“晏志良已经落在刘异手里了。”管云云的声音很急切,请他指示。
邓联佳毫不犹豫道:“马上撤离!”
“撤往哪里?有地方吗?”
邓联佳想了想说:“事发太突然,更好的地方没有,就到贺子非的防地来吧。”
“也只能这样了。晏志良这边呢?”
“这事交给我,你和春花尽快撤离。”
“关于贺子非,又收到新的指示。上级认为,解放军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针对武冈的特殊情况,现在不宜过早表露倾向。”
邓联佳点头:“上级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可惜贺子非太过于乐观,现正在筹备脱离大西南联军的事。”
“离脱联军没有太大的关系,怕就怕他过早打出解放军的旗号。”
邓联佳点头:“我也是这样担心——现在城里的情况如何呢?”
管云云道:“我正要向你汇报,张云卿已经回老巢燕子岩去了,黄万带一个师的兵力据在城里。”
邓联佳吃惊道:“这一点我早想到了,武冈是广西的门户,白崇禧为了控制武冈,迟早会派军队过来,没想到这样快!看来形势的变化比预料的复杂很多。今晚必须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管云云看着邓联佳:“你自己怎么安排呢?”
“不用管我,快做你们的事。”
邓联佳离开迎春客栈,因天晚不能进城,他只好在城郊的村子里找个草堆过了一夜。次日进城,通过在红光印刷厂的工人找到了晏志良的亲戚,希望花钱把他营救出来。邓联佳住在高庙客栈,一边筹钱,一边等消息。到第三天傍晚,晏家亲戚总算过来了,他一见邓联佳就问:“你与志良是什么关系?”
邓联佳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遂道:“我本不认识晏志良,是一位朋友的朋友托我来营救他。”
晏家亲戚这才放松了:“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邓联佳故作糊涂问道:“什么叫是一起的?”
晏家亲戚叹道:“这话告诉你也不打紧,反正这个事你不要管了,这么多年,连我们都蒙在鼓里,原来志良他是共产党……”
邓联佳故作惊讶状:“怎么会这样呢?”
晏家亲戚说:“是呀,我们现在才知道,刘异把他关在牢里,先前还咬住不招,后来经不起拷打,就一五一十说出来了。”
“说出什么来了?”
“说出他的同伙,据说在迎春客栈开店,还有长沙的一个什么老板。客官,你最好是快点走开,没准托你来办事的人就是志良的同伙。刘异到处抓人,到时把你也扯进去就麻烦了。”
邓联佳倒抽一口凉气,连声道谢。晏家亲戚走后不久,邓联佳也离开了高庙客栈。他预感到,如果不尽快回到高沙去,还会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
此时城门早该关了,好在这几天他买通了东门口的守兵。邓联佳从城楼上叫起守兵,那守兵听他说要出去,有点不乐意地说:“这么晚了还出城,眼下是非常时期,万一出了事,我担当不起呢。”
邓联佳说:“帮个忙,就这一次,实在是家中有急事,我在城里担误了点时间。”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洋递过去。
守兵也不推辞,正要下楼开门,一队官兵从城里跑步过来,到了门口大叫开门。守兵一边答应,一边对邓联佳说:“在这里稍等片段,等他们走了再下来。”
邓联佳等到官兵走后就下了城楼,并打听道:“他们是什么人?”
守兵道:“还能是谁,刘异的丘八!那领头的好像是张云卿。”
邓联佳一惊:“张云卿?这么晚了出城干吗?”
“不知道,”守兵停了一会又说,“十有八九与贺子非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