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你原来可是专门学做菜的?”
绿袖想了想,做鬼脸道:“我是半路出家的。”
两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山里的夜色更显得幽静,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绿袖披了件衣服闲闲的散步。想来明日,该来的都回来了吧。她只是个橱子,怎么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又该如何避开那些不想见的人?
骊山行宫隐藏在这幽静的山林中,别有一番味道,装修的也倒没有未央宫那么拘谨。小池塘中鲜红的锦鲤游来游去,看似自在,却也短不过被束缚的命运。怎么都躲不开这有限的池塘圈子。
她丢了小石子进池塘中,鱼儿四下散开,水面上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水面出神。也是这样的水面,却已是物是人非。
“我思断肠,伊人不臧。弃我远去,抑郁难当。我心相属,日久月长。与卿相依,地老天荒。绿袖招兮,我心欢朗。绿袖漂兮,我心痴狂。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我即相偎,柔荑纤香。我自相许,舍身何妨。欲求永年,此生归偿。”
情难自禁,她哼起这首曲子,如今是静静悄悄的夜,还有阵阵微风,她唱给风儿,风儿会将歌声带给他吗?
也许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也许是上天冥冥注定的安排,他们再兜兜转转之后还是要相遇。
于安本以为自己的主子还会像往常那样,等各位王爷们都到齐了以后才入住骊山,可是,谁知道中午时主子一时兴起,眼下他们就在骊山行宫之中了。
刘弗陵还是觉得山中的月色更美一些,寒纱笼月,寂静无声。他喜欢远离朝堂的安宁,就像现在这样,可以什么都不用想,静静的看看这夜色。
这样的场景于安已经习惯了,主子喜欢一个人在月色中静静伫立,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远处陪伴不让任何人打扰。
微风渐起,刘弗陵的瞳孔慢慢放大,屏住呼吸,伸长了耳朵。风中时断时续的声音,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歌声。
于安瞧出刘弗陵的不妥,忙走上前来。
“陛下。”
刘弗陵转过身神色异常,几乎不能讲出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于安凝神,却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
“有人在唱歌,于安,我听到了,有人在唱歌。”刘弗陵确定的说。
于安心中诧异巨惊,陛下居然用称呼自己为我,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不容许自己想太多。
“陛下,可是要奴才派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刘弗陵打断:“莫要如此,咱们悄悄地循着歌声去。”只要循着你的歌声,就一定会找到你。刘弗陵心中暗暗的想。风儿把你的歌声带给我,我就一定会找到你。
夜深了,绿袖披着衣服往往住处走去,月深夜色重,不禁深深叹息,这样的等待不知道有没有止期。
刘弗陵加快了步伐,他能确定歌声大约就是从这个地方传来,可是,他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只有一尺涟漪不断地碧水,仿佛证明这里真的有个人来过。
“于安,这里一定有人来过对不对?”刘弗陵激动地说。
于安看了眼水面,他真的不能确信,这有可能是风,还有可能是路过的人小太监。他不敢回答,他知道主子是在等一个人,但是,他真真的没有听到风中的什么歌声。
“主子。”于安试探的喊了一声。
刘弗陵好像从刚才的喜悦中镇静下来,恢复了往常的淡然神色,“走吧。”
于安跟在刘弗陵的后面,恭敬的弯着身子,却也忍不住偷偷的看着前面的人,身形踉跄,如同那无数个难熬的日子一样,竟然有些凄楚有些悲凉。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悄悄地打听一下,今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
绿袖不知道,竟然是她在走后前一步,她心中等候了许久的相聚就这样再次错过。
公主吩咐的厨子想必是无可挑剔的,宴会上,大家品尝着美酒佳肴,只因为陛下在场,多少还是要收敛一些的。
“陛下,可还满意今日的宴会?”长公主举杯颔首。
刘弗陵端起眼前的美酒,淡笑道:“阿姊准备的都是极好的,宫主的厨子只怕也没有这般的心思。”
刘弗陵的话不假,宫中的厨子虽然是集各地的精英,但是,却受制于往常宫中的规矩而延续了以往的要求,随时美味佳肴,却也很少推陈出新。今日这个厨子却是花样百出,心思灵巧,若说品菜最佳的是色香味俱全,那么今日的菜偏偏还要多了一项“风雅”。想必这个厨子是个极具涵养的人物,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风雅的菜肴。
长公主见刘弗陵面露赞赏,心中开心不已,趁热打铁道:“若是陛下喜欢,可将此厨子带入宫中,若能长期伺候陛下餐饮也是极好的。”
众人只当看一场闹剧,不过是长公主打着宴会的名义讨好刘弗陵的一场戏罢了,倒是不知道这陛下是不是来者不拒呢。
“以他的心性,只怕不适合留在宫中,阿姊心意朕心领了,就让他留在骊山行宫吧,好东西若是见的多了只怕也会厌烦。”刘弗陵幽幽的道。
长公主行了礼赶紧坐下,她真的是越来越猜不透自己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了。虽然自己曾经照料过他,但是,却始终想不明白他的喜好。而今,他明明对这个厨子很是满意,却不带回宫中,三言两语中,意思分明是告诫自己切莫再做这种故意讨好的事情。想想那个女厨子,可惜了白白忙了一场。
刘贺带着讥讽的微意看着长公主的失色,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讨好刘弗陵真的是愚蠢之极。哎,这个厨子倒是不错,亏的公主找到这样好的厨子。
“可惜了这个厨子,若是在咱们府中,那可真是好事一件啊。”刘贺低低的感慨。
云儿跪坐在刘贺身旁,替他斟满酒,听到他感慨,不由得笑了出来,“公子若是喜欢,奴婢自会像那个厨子讨教一番。”
刘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婢女,还是她最懂自己的心,“你的手艺也是极好的,本王还是喜欢你的做的菜。”
说罢便与云儿调笑起来,不顾周围人鄙视的眼神。
刘弗陵对刘贺的行为见怪不怪,当年父皇去世的时候,这个昌邑王还不是高高兴兴地打自己的猎,哪里受到半分影响。
陛下都没有说什么,一旁心中暗自气愤谨言慎行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能心中闷闷的喝酒吃餐。可惜了绿袖的一番心思,这些人恐怕也是食不知味,只想着生闷气了。
“绿袖,你说咱们能不能见到贺公子?”杏儿激动的在厨房中走来走去。
绿袖放下手中的活计,“他不是来了么,你瞧瞧的往前面去,自然能见到。”
杏儿愁苦的拉下脸:“我一个小宫女,哪里有机会到前面去侍候啊。”
绿袖但笑不语。她也想见见这个贺公子,不知道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早就将她这个妹妹抛之脑后了。
“眼下咱们是没有机会了,不过,要是贺公子同陛下一起住在这里就好了。”杏儿道。
绿袖惊讶的问:“怎么各位王爷不是都住在这里的么?”她还想着趁夜的时候悄悄地溜到刘贺歇息的地方瞧瞧呢。
“嘘,你小声一点。”杏儿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以后才悄悄地说:“虽然是王爷,可是,却不会留在骊山西宫中,一般都是回去自己的行宫。”
绿袖点点头,凡是跟朝堂上有牵扯,总是君君臣臣,而不会顾及到血缘亲情。皇家大多是这样。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刘贺宴会上酩酊大醉,刘弗陵却如往常一般风轻云淡的态度,这不是奇怪的事情,他们的陛下总是这样的性子,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怒。但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陛下居然下令让刘贺可休息在骊山行宫,不必会驿馆。
广陵王凌冽的神色明显的瞪着刘贺的方向,一个整天只知道酒池肉林的纨绔子弟,竟也入了刘弗陵那小子的眼,真不知道他这个好弟弟在想什么。
心中怒气难平,刘奴见主子脸色不好,却也不敢询问,只是低眉顺眼的跟在主子身后。
“哼。”
刘胥怒气冲冲的甩了袖子,转身进了马车。
远处,绿袖捂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喘,化成灰她都认识,那个救了她却也将她打入地狱的人。知道看着那个人的马车渐渐的消失,她的手无力的垂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的呼吸。
古时候的君王大多如此,喜怒不形于色,饶是于安从刘弗陵小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也不过如此,他知道主子这些年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可是,看起来主子好像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难道是她?多年前主子曾经带一个小女孩泛舟太液池上,那是主子的专属的小舟,记得主子随身携带的荷包也不见了,莫不是送给了那个她?于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个秘密陛下从来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最最亲密的他,上官皇后入宫多年,却也到了及第的年龄,主子却没有丝毫要宠幸的摸样,他们相处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兄妹。这些年殚精竭力,主子有几时是真正开心过,好像记忆中最后的笑容就是停留在太液池畔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为主子找回那样的笑容。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到于安身边,恭恭敬敬的行礼:“师傅。”
于安收回思绪:“有消息了么?”
“回师傅,私下里打听了,没有宫女在那个时候出来,更不用说唱歌了。”小太监确定回答,他已经查了好几天,动用了所有的眼线所有的关系,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于安叹息,片刻接着问:“最近有什么别的动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