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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检点”的做法

移民资金的使用,从中央到省市县,几乎每一年都要进行层层大检查,为的是保护移民资金有效使用。

2000年春天,市移民局又一次检查移民培训资金的使用情况,重庆库区分为两个移民资金检查组。我和审计处的几个同事在一个组,我担任组长,检查的范围是库区腹地万州区、巫山县、云阳县、奉节县和开县的移民培训资金的使用情况。临行前,刘福银、陈联德、欧会书等几位局长交代检查重点时,对我是百般叮咛,千般嘱咐,我亦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敢马虎懈怠。

检查培训费的使用,就是翻账本本,查看哪些列支合理,哪些不该开支,用到移民技能培训上有多少钱,发现问题不过夜,立马纠正。

每到一个县,我都和审计处的同志认真工作,白天翻账,查找问题,晚上总结,第二天和区、县移民局交换意见。10天过去了,检查组没有发现资金使用有什么大的问题,但做账不规范的情况还时有发现,很快就纠正了。从我内心来讲,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移民部门总结多年的经验教训,对移民资金的管理已有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办法。

有一个县专门从审计局调了一名副局长担任移民局的副局长,主要职责就是管好用好移民资金,我认为这应该是一个较好的办法。

有一天,检查组发现几笔几百块钱的“点歌费”竟在培训费上开支,科目上写的是在县电视台上点歌,“点歌人”竟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单位——“四大班子”之一。点歌的原因是祝贺“搬迁、开业”之类的喜事。虽然钱不多,但这是违规的。凭什么叫移民局出钱点歌?移民培训费虽然不是移民补偿资金,也叫移民资金,主要用于移民生产、生活技能培训和移民干部的培训。

就是这个县,在搬迁县城的选址规划和使用土地中,开口闭口都说“四大班子决定的”,为此,国务院三峡办主任郭树言、移民局长漆林曾批评说:国家的土地,县的“四大班子”有什么权力决定?

用移民培训费点几首歌,钱虽不多,但不是小事,起码是“移民资金是高压线”这根弦在脑海没有绷紧。我和几个同事商量后,决定请县移民局马上开会。我讲了市移民局几位局长对这次检查的叮嘱,也讲了他们耳朵都听起茧子的移民资金使用规范问题,对这些资金使用“不检点”的做法进行了分析。最后县移民局长亲自抓落实整改办法。

回到重庆,我写出了10多天移民资金检查情况汇报。几位局长在区、县移民局长会上对移民资金安全运行情况感到满意,但对用移民培训费“点歌”一事,用了极为严厉的措辞进行批评。

我多次到库区,移民问得最多的还是移民自个儿该拿到手的补偿资金。一次,我和涪陵区移民局副局长徐本栋到南沱镇检查移民承包地的重新分配。在刚搬迁的镇政府门前,还没来得及和镇长、书记和镇移民办的同事们到办公楼上去查验土地证,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就冒出100多名愤怒的移民,把我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说着很多事。他们反映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移民搬迁时,补偿资金不能及时发到移民手中,还有一些移民政策兑现不够及时等等这个镇是我的老家,在全部搬迁的江心小岛坪西坝村、在石佛村、在镇上的几所中小学等重点移民村社,我生活了20年,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梦绕情萦的故乡。

很多乡亲虽和我20多年不曾见面,但他们还是一眼认出了我。

我的父亲从20多岁起在镇里当老师、校长,40多年教了三代人。

在场的移民中就有不少人是我父亲的学生,也有我儿时在江边嬉戏的伙伴和同学。他们的眼神,也许我永世不能忘记,那是愤懑、惊异、鄙夷、无奈、焦灼、忧虑、渴盼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目光。

我是坐着小车来的,而且还有乡镇负责人陪同,以如此形式的“衣锦还乡”,留给乡亲们的自然是恶劣印象:“上面来的人”果然是高高在上。

我把移民乡亲们请进了镇政府的会议室,我和徐本栋副局长和移民面对面对话,并请移民乡亲们先说说情况。

移民们提了近十个问题,我一条一条地记录下来。主要意见是:移民在搬家、修房子的关键时候拿不到钱,可又有人拿到了钱?建集镇有钱,搬工厂有钱,修路也有钱,就是移民搬家建房子还拿不到属于自己的补偿资金!听说移民的钱叫镇政府的人给贪污了,这究竟是不是事实?……

移民还表示,镇政府个别人解释“不可信”,现在要向我这个市移民局来的人正式“讨个说法”。

一位移民不客气地对我说:“你的父亲生前教育我们做人、做事要诚实,希望你今天回答的问题也要诚实。”

“承蒙乡亲们的信任,现在我逐条逐条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

我当时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移民干部政策法规方面的培训,对一些移民政策当然是烂熟于心,没想到在这里全派上了用场。我向乡亲们仔细介绍了国家对移民资金的筹集、调拨和极为复杂的分配程序,例举了移民资金在库区不能及时到位的多方面复杂情况。一方面移民资金有年度投资流程安排;另一方面要分轻重缓急,比方说,水位低的先搬迁就先补偿,水位高的后补偿。南沱这个新集镇的征地、场平、基础设施配套工程要先搞,然后大家才可以建房子。请大家放心,南沱镇移民的钱,一定会用到移民身上,发到大家手中。

“听说我们移民的钱是镇政府的人给贪污了,没有钱发给我们,就扯草草堵巴篓——搪塞我们,这是不是事实?”

移民对于自己的补偿金最为担心。用库区的一句俗话说:“金子是金,拿到手才放心。”库区部分移民没拿到钱,首先就怀疑钱被人贪污和挪用,这其实是一种误解。据我所知,南沱这个移民大镇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为的是提前搬迁、提前建房,提前让移民落户为安。但是,由于资金划拨的流程复杂,补偿金一时半会还到不了移民手中。

面对乡亲们的质疑,我回答说:“乡亲们,如果真是镇政府的人贪污了,就证明这些贪官污吏们就太没有‘水平’了。补偿给移民的钱,一般来说贪官是不会去动的,因为这太过于明显、太恶劣。移民资金是叫花子的米——有‘颗’数的。比方说,移民张三淹的屋房补偿金是两万元,李四淹猪圈补偿金是500元,补偿花名册记得一清二楚,谁敢去动一分?因为这些钱是张三和李四的血汗钱、救命钱,再愚蠢的贪官也不会直接把魔手伸向移民某一个人或某一家人。库区是发生过贪污移民资金事件,但主要是在工程承包、发包上贪污受贿。我以人格担保,在三峡库区,10多年来还没有发现过移民个人的补偿金是被谁谁贪污了。退一万步说,就是被‘没有水平’的贪官给贪污了,政府也会负全部责任。南沱镇处于中、高水位线,你们积极主动提前搬迁是好样的,一句话,补给移民家人的钱,绝不会少一分一厘,只是早拿到手和迟拿到手的问题。你们移民没拿到补偿金,不是镇政府不给,是上面的资金没有拨下来。我说的是真心话,是大实话,请乡亲们放心吧。”

乡亲们似乎听明白了我的解释,不少人频频点头。

徐本栋副局长接着也对移民资金的发放程序作了一些解释。

当乡亲们离开的时候,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我们对移民资金的相关政策的解释,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部分人仍然是半信半疑:鬼才相信,国家修这么大的工程,还一时半会拿不出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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