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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王莽太师府探病情 宛城之战兵败情急

哀章刚刚跪下因为翎翅一事请罪,五威将军王骏上前跪奏道:“陛下,翎翅子虽然不能日行千里,可是他毕竟会飞行之术,也算是人才,可留在军中鼓舞士气,威慑敌胆。”

王莽一听,这倒不失是条好计策,便转怒为喜道:“好,就把翎翅子留在王将军军中,一同进击匈奴。如果真能杀敌立功,朕再赏他不迟。”

国将和五威将军刚退下,御前黄门忽然上前奏道:“陛下,太师府来人说,太师想请陛下移驾太师府,与太师一见。”

王莽不高兴地道:“王舜有多大的架子,非得朕去见他。难道他就不能来见朕。”

“启奏陛下,太师已病入膏肓,真的不能进宫见驾了。”

王莽心头一震,太师王舜是自己的得力之臣,忠心无二,想不到病成这样,自己理应屈驾去看看他。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岂不是终身遗憾。于是,便对王骏和哀章道:“五威将军,进击匈奴之事,朕就交由你全权处理。哀章,有关赤眉、绿林盗贼的奏章你先代朕处理,有情况紧急的,随时送到朕跟前。移驾太师府!”

天子御驾出皇宫,很快便来到位于朱雀大街正中的太师府。太师府早已得报,全府上下全都到府门外跪接鸾驾。王莽下了车辇,上前扶起王舜夫人,着急地问道:“太师怎样了?”

王舜夫人红肿着眼睛,啼泣道:“太师已经三天水米未进,恐怕捱不了多少日子了。”

“快,带朕去看太师!”

“臣妾尊旨!”

太师夫人带着王莽进了府门,走了好半天,才来到王舜的卧室。门口的两名侍女一见衮衣旒冕的新朝天子驾到,吓得赶紧跪地,太师夫人走到跟前问道:“老爷的药喝了没有?”

侍女们慌忙答道:“老爷说什么也不愿意吃药,奴婢也没有办法。”

王莽一听,皱眉道:“生了病不吃药怎能痊愈?今儿个朕就命他把药喝了,看他敢抗旨不遵。”

“谢陛下!”太师夫人感激涕零。

王莽迈步入室,只见南墙下的一张软榻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床头的桌案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他鼻翼一酸,忍不住哽声叫道:“太师!”

面向里的王舜听到叫声,慢慢转过脸来,一见是天子驾到,面露惊喜之色,强挣着想坐起身来,却没有成功,王莽忙上前亲手搀扶,太师夫人上前帮忙,才把王舜扶坐起来。

按年岁王舜比王莽还小两岁。但此时王舜显得比王莽苍老多了,俨然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喘息半天,才说出话来。

“陛下,老臣有罪,不能进宫见驾,却要陛下屈驾来见老臣。陛下日理万机,臣心不安呐!”

王莽拉起他削瘦的手道:“太师病成这样,朕竟不知,没能来看望。朕心也不安呐。好了,你现在重病在身,还是少说话,多休息为宜。朕听说你不肯喝药,是么,朕今天就是来命你吃药的。”说完,放开王舜的手,亲手端起药碗,送到王舜的面前。

王舜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当年大司马王凤病危时,身世贫寒的王莽衣不解带,发不梳洗,药必先尝,朝夕侍候在病榻前。可是,如今位至九五之尊的王莽还为他这个族弟亲自端汤喂药,他能不感动么?太师夫人一见天子要亲自喂药,慌忙接过药碗,道:“陛下万金之躯,岂不折煞太师,还是让臣妾来喂药吧!”王舜叹息一声道:“陛下隆恩,臣下世也报答不尽。可是,臣自知已病入膏肓,这药喝下也是无益。臣今日请陛下来,是有要事启奏。”

王莽打断道:“你先把药喝下。有事待会儿再奏。朕就呆在这儿,你就说上三天三夜,朕也不会厌倦。”

王舜很听话,老老实实地把药喝光了。太师夫人心中稍安,道:“老爷,您憋了这么多天,有什么话就当着陛下的面,说了吧!”

王莽点点头,养了一会儿神,才郑重地对王莽道:“臣病死倒不足惜。今日请圣驾来,是有一重大的事情奏明陛下。”

王莽吃了一惊,忙道:“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太师请讲。”

王舜没说话,却费力地从床头枕下取出一份封好的帛书,送到王莽跟前。

“陛下,请看!”

王莽接过,一看那封签上是前队大夫甄阜的印信。忙拆开帛书,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怒。

“怎么?南阳?南阳刘氏起兵,而且还和绿林盗贼勾结在一起!”

王舜却无半点惊异之色,平淡地道:“是啊!南阳刘氏起兵反叛,还和绿林盗贼搅在一起,攻城略地,进逼宛城。这么大的事,陛下怎么会不知道?”

王莽怒道:“这甄阜、梁立赐着实可恶,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直接奏朕,反而上书太师?”

王舜摇头道:“甄阜、梁立赐不会不上奏陛下,只是不知为什么奏章没有送到陛下的御案上,朝中那些官员太让人失望了。”

王莽更加震怒:“来人!”

御前黄门慌忙上前。

“小人在!”

“传朕谕旨,速命国将哀章查清甄阜、梁立赐的加急奏章究竟在何处失落。一经查明,立刻奏朕!”

“小人尊旨!”

御前黄门领命而去。王舜道:“如今天下纷乱,盗贼并起,我新朝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陛下为什么还把注意力放在边患上?”

王莽叹道:“难得太师沉疴在身,还这么关心国事。东方青州、徐州几十万盗贼,迄今没有文告、官号、旗帜,彼此之间只是泛称‘巨人’。朕以为不过是仁政得不到落实、官员失政、贪贿逼起的乱民而已。是乱民,就必须恩威并用才见成效。一意用兵督剿,反而激起更大的民变。南方绿林盗贼,朕已布下天罗地网,谅他们也逃不脱天威的惩罚。而匈奴屡屡侵扰我边郡,朕只想奋而一击可永保边郡安宁。没想到刘氏宗族又起叛乱……”

“陛下以为此次刘氏叛乱,同以前的刘崇、刘信、刘快叛乱怎样?”

“当然不可以等闲视之。此次南阳刘氏与绿林盗贼搅在一处,凶焰更高,势力更强,朕必得全力督剿才是……”

王舜道:“不仅是派兵督剿。前几次刘崇等宗氏起兵叛乱,陛下不费劲就镇抚了,是因为陛下还没有推行王田令,凭着陛下的声威,刘氏宗族中也有好多人拥戴陛下,叛乱当然容易平息。如今推行王田令,虽然没有真正落实下去,却引起豪族大姓对朝廷的仇恨。”

“太师之意是要朕收回王田令,重新收拾人心?”

“只怕收回王田令也已回天乏力。”王舜双目无神地说道,“陛下代汉自立,若能治出个极盛之世出来,后人大可书上辉煌的一笔。陛下也不失为千古一帝。可是,如果治世无力,被刘氏复汉,天下对刘汉腐朽的痛恨都会落到陛下身上,陛下就是刘汉的替罪羊,将落下乱臣贼子的骂名,岂不可悲?”

“不!”王莽听不下去了,突然站起,愤然道,“朕顺天承命,登即大位。一意要治出新朝极盛之世,使天下共享富足。上天一定会眷顾朕,不会让刘氏得逞。”

天子龙颜大怒,吓得太师夫人、侍女和御前侍仆跪倒在地,体似筛糠。太师夫人哆哆嗦嗦地道:“太师……说的是胡话,求陛下息怒!”

王舜对皇帝的愤怒却视而不见,依然苦笑道:“老臣已是落山的夕阳,将熄的蜡烛,所以敢犯颜直谏。陛下只知有天命,可知世事都是三分天注定,七分在人为。陛下若明清时势,审势而行,也许还有挽救我王氏家族的希望。老臣说完了,请陛下治罪吧!”

王莽热泪涌出,执王舜手泣道:“太师金玉良言,何罪之有?朕就依你之言收回王田令,派得力之将征讨南阳。刘氏叛贼。”

王舜惊喜交集,忙问:“陛下欲遣何人前往?”

“这些不劳太师操心,你只管安心养病,便是国家之福,朕之幸。”

“好,但愿陛下能力挽狂澜,使我王氏宗族逃脱此劫。王舜死而无憾!”

王莽又宽慰几句,便告辞回宫。立刻在王路堂召见群臣,颁诏废止王田令。之后,命人从天牢中提出严尤,他明知错怪了严尤,但作为九王之尊的天子,哪能轻易向臣下认错,因而仍然板着脸问道:“严尤,你可知罪?”

严尤被突然带到殿前,心里没往好处想,正在心中哀叹伴君如伴虎的时候,忽听王莽问话,忙低头答道:“臣知罪,不该冒犯天威。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

王莽面转温和道:“知罪就好。朕念你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就不追究你的大不敬之罪了。但是朕要你戴罪立功。”

严尤一怔,以为又是要他带兵攻击匈奴,心里盘算着再来一次犯颜直谏,皇帝是不是真舍得杀了自己。只听王莽说道:“南阳舂陵刘氏,怀‘复高祖之业’之志,公开打着汉室旗,与盗贼新市、平林合兵,攻关夺隘,杀吏斩将,凶焰直逼宛城。朕恐甄阜、属正梁立赐守宛城不住。特钦封你为纳言将军,率精兵十万,会同宗秩将军陈茂合南阳之兵,平息叛逆之贼。”

严尤一听,又惊又喜。惊的是南阳刘氏起兵叛乱,势力之大,凶焰之高,非历次叛乱可比。这么严重的事件,到现在才知道,朝廷就如聋子,令人惊心。喜的是,皇上实际上听从了自己的劝谏。于是,忙纳头叩拜,朗声道:“陛下圣明。臣一定不负圣望,誓死平灭乱贼,报效朝廷。”

王莽心里轻松多了,立刻召见宗秩将军陈茂,晓以重任。然后亲自草拟剿贼谕旨,取过传国玉玺,双手托起,看了又看。这玉玺是王舜从姑母王政君手里索来。身为汉室皇太后的王政君心有不甘,一气之下将玉玺掷在地上,玉玺被摔破一角。新皇帝用黄金修补上了。

王莽眼望玉玺,默念道:“朕能补玉玺,难道就不能修补新朝的天下?舂陵刘氏翻不了天,玉玺还在朕的手上。”一边想,一边郑重地把玉玺盖在谕旨上。

棘阳与宛城相距只有区区二十里,几乎转瞬即到。这一带由于连年灾荒,沿途简直寸草不生,狂风起处,黄沙满天,一派人间地狱的凄凉景象。就在这条人烟稀少的大道上,两边各行进着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将在这里相遇并交战。

初期小规模的接触中,新军节节败退。没想到几个小小的叛乱贼子,才这几年,竟然发展到不可收拾,真是泥鳅变龙,世道大乱了呀!战场上不利的形势困扰着王莽,让他整日坐立不宁,心急火燎。实在不得已,王莽使出了最后招数,动用所能动用的兵力,首先派出南阳近十万人马,由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做主将,来攻打汉军。同时,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内,纳言将军严尤、宗秩将军陈茂立刻整顿兵部,奉命向南阳进发,以做储备力量。必要时来个两面夹击,务必将他们就地消灭,决不允许他们继续向外扩展。

汉军屡战屡胜,此时士气愈加高涨,正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去宛城的途中。自从三军合兵,加之新野宗族子弟和阴识所率乡勇的加入,兵力日益强盛。兵力日益强盛的同时,汉兵队伍中又出现了新气象,那就是女眷们也不甘落后,和男兵们一道,跨马出征,成了单调兵营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最前列的是刚满二十岁的刘伯姬。只见她身着戎装,戴一顶风翅银盔,身披柳叶镀银铠甲,内衬白绫绣蟒战袍,不仔细看,俨然一派俊俏男儿打扮,骑着一匹桃花马,英姿飒爽,抬头挺胸,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坐在旁边车中的刘元情不自禁地感慨:“三妹真是才貌双全,女中豪杰啊!如若哪个男子娶了你去,必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伯姬尚属清纯女子,虽然时常跟着哥哥们练习武艺,人情世态却并没接触多少,被二姐如此说笑,刹时脸颊绯红,扭头剜她一眼:“小妹哪里比得上二姐,有二姐夫这位大英雄相伴,真是羡慕不已。”

刘元却并不在意,继续含笑说:“你还别说,小妹确实长大了。心中是否有如意郎君?说出来,让你三哥出面,也算了却咱娘的遗愿。”

“三哥连自己的事都没谱呢,哪有精力管我!只愿三哥能先成家立业,我便可毫无牵挂地解决自己的事情。”说到正经家事上,刘伯姬由原先的害羞转而变为严肃,一本正经地说。

刘元听她这样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傻妹妹,咱们女子和他们男人不同,你没听人说吗,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人家男人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人家的家,也就无所谓留不留了。你三哥虽说都二十多了,但好男儿建功立业在先,娶妻妾在后,人可不必操心婚姻大事。而咱们女子则不同,婚姻好比是女子第二回投胎,这次投胎投得好了,一辈子都顺当,投不好,那就有苦头吃了,而且再没了出头之日,不可轻视。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嘛!”

坐在车子前面的刘演夫人潘氏听她姐妹俩絮絮叨叨地说闲话,也凑兴探出头来,用大嫂身份的口气说道:“元妹所言极是,三妹若真为你三哥考虑,就应尽力帮他们打败新军,匡复汉室,可现在咱们非战非眷,只在军后作累赘,唉,我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还不如给你哥哥说声,把咱们先安置在随便一个荒村中,也别拖累人家了。”

不等潘氏说完,刘伯姬便催马上前,与潘夫人并行,笑着安慰嫂子说:“嫂子什么时候会发牢骚了?莫非是我大哥这两天没顾得上来看嫂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嫂子说的也倒真是实情。不过这些不用嫂子操心,我听大哥说了,等打下宛城,咱们就有了安身之处,也不必再让眷属随军了。”

队伍正整齐地前进着,忽然有流星探马飞驰到主帅刘演面前,就在马上拱手禀道:“大将军,前方不远处发现新军向我军袭来。粗略看上去,人数不少,应该有将近十万人!”

刘秀听完,脸上神情一凛,看看大哥沉吟不语,正紧张地盘算,唯恐他死打硬拼的脾气上来,忙抢着说:“大哥,人数过倍则避之,人数相当则击之,兵法上讲得明明白白。据当前形势,敌军十万,我军还不足六万。即便我军也有十万,能不能轻易取胜还得考虑。更何况力量如此悬殊,是万万拼不得的!”

刘演依旧沉默着思索对策,同时他也想听听其他将士有什么看法。此时刘稷忙抢过话头说道:“文叔言过了,兵法上也说过,战贵在气,气盛则战胜,气败则战败,可见人数对比并不是胜负的唯一标准。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不就经常以少击多吗?再者说来,新军惯于虚张声势,他们扬言十万人,实则不会超过九万。而咱们当前士气正旺盛,大家渴望一战,以发泄蓄积起来的精力。只怕一躲避,只会消磨大家的士气。如果就此一鼓作气干他一家伙,即使我们不能勇获全胜,但可以一当十,全力给新军一个下马威,削削其锐气!”

刘演一听说要打仗,手都痒痒了,其实在内心深处是想痛痛快快杀他一场的,只不过因为自己是主帅,不便于大呼小叫地要出战。现在听刘稷也引用兵法来驳斥刘秀,似乎立刻找到了拼杀的依据,当即表示同意刘稷的说法,笑呵呵地对大家说:“稷兄言之有理。想必甄阜是想以十万大军来震慑我们,要我们乖乖地打退堂鼓,哼,这办不到!我们不可轻敌,但也不可惧敌。而且如今是我汉军子弟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他们是猪羊走进屠户家门,一步步地来寻死路,岂可错过?!”

见主帅这样说,大家自然没话说,有许多人立刻响应。刘秀甚是焦急,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末了只能暗自轻叹口气。见没人反驳,决计已定,刘演满怀信心地把长矛一举,高吼:“弟兄们,撒气的时候到了,走,发兵宛城!”

刘缤吩咐二弟刘仲、大妹夫田牧在后队保护眷属,然后把长矛一举,大声吼道:“兵发小长安!”

二十里的路程,转眼之间,两军相遇。只见新军在小长安城堡之外燕翅般地排开阵势,刀戟林立中,“新”“甄”“梁”三面大旗迎风飘摆,扑啦啦地发响。“甄”字大旗下,甄阜端坐马上,甲胄鲜明,戟指刘演,斥骂道:“大胆叛贼,我皇陛下一向待你刘氏不薄,为何勾结盗贼谋反?害得本官数九寒天,大年也过不安生。如今,朝廷大军已到,快些下马投降,可免你一死。”

刘演一见甄阜,想起李氏六十四口全死在他手上,不由火往上撞,手中长矛一指,回骂道:“甄阜,你官为太守,是汉室推举的孝廉,不思报效国恩,反而恩将仇报,做了王莽的鹰犬。助纣为虐,杀人灭族。连嗷嗷待哺的孩儿也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来来来,有胆量的话上来与我大战三百合!”

甄阜冷笑一声,道:“叛贼,本宫何屑与你逞匹夫之勇。”说完长戟一挥,高叫道,“众将士,杀贼报国的时候到了。给我杀呀!”

新军兵多将广,傲气十足,一听主将号令争相冲杀过来。刘演了一声“杀!”率先执长矛冲入敌阵。转眼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新军将佐被挑落马下。义军土气高涨,争先恐后杀向敌阵。双方接战,杀得难解难分。半个时辰过后,双方互有伤亡。但义军却把新军迫退到小长安城堡,明显占了上风。

甄阜大怒,突然从腰间取出令旗,用力一挥,新军步军立刻往两边闪开,小长安城堡里随即冲出无数的骑兵,杀向义军,义军多数徒步,支撑不住,返身后退。刘稷一见,慌忙将长矛一挥,命令道:“弓箭手结阵!”

义军弓箭立刻结阵而出,万弩齐发,箭如雨下,泼向新军骑兵。新军骑兵一个个被射中,人仰马翻,再也无法冲杀过来。甄阜不敢再损失骑兵,慌忙把令旗一挥,又令步军执盾牌接战。双方又恢复胶着状态,这场血战,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正在酣战之际,突然天降大雾。厚重的白雾,笼罩着血雨腥风的战场,咫尺之间,难辨敌我。甄阜一见大喜,大叫道:“天助我也!”便催动骑兵,趁势冲杀。义军弓箭手看不清目标,弓箭失去了作用。一下子溃退下来。刘演大惊,慌忙传令收兵后退。其实也用不着他传令,骄傲十足的义军突然受挫,顿时气馁,争相奔逃。刘演要稳住阵脚,可是,兵败如山倒,自己也被败兵裹挟着,勒不住马,只得边杀边退。这时,刘秀冲杀到跟前,大叫道:“大哥,败局已定,赶快退保棘阳。”刘演无奈,只好长叹一声,含泪退走。

新军见义军败退,士气大振,骑兵、步军一起嚎叫着扑向前去。再看义军兵败如山倒,争相奔逃。后面的眷属禁不住冲击想逃命却行动缓慢,老幼嚎哭,惨不忍闻。

刘仲、田牧专门保护眷属,一见自家兵败两人慌忙率部分兵率押后阻击新军,掩护眷属逃命。正撕杀间,刘演、刘秀赶到,一见眷属乱成一团。刘仲、田牧杀得一身是血也阻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新军。两人刀矛并举,杀到跟前,刘演着急地道:“二弟,田兄弟,这里有愚兄拦杀一阵,你们赶快逃命去吧!”

刘秀也叫道:“二哥,大姐夫,你们快走!”

刘仲却瞪着血红的眼睛道:“还是你们先走,我来抵挡一阵!”田牧也急道:“大哥,三弟,舂陵子弟兵不能没有你们要以大局为重,快走!”

刘演、刘秀哪里忍心离去,还在犹豫。田牧突然举起马鞭,照准两人的坐骑,“啪啪”各打了重重的一鞭。战马负痛,驮着二人跟着如水的败兵飞驰而去。

刘仲、田牧抖擞精神,挥刀抡戟,拼命砍杀越聚越多的新军。鲜血浸透了战袍,战马也像血水洗过一样,鲜血直流,分不清是自己受伤还是溅上敌人的鲜血。这时,南阳属正梁立赐赶到,一指被围在当中的二人。冷笑道:“叛贼也有今日。如果下马受缚,投降朝廷,戴罪立功,本官可为你们上奏朝廷,免去死罪!”

刘仲眼睛一瞪,骂道:“杀人焚尸的禽兽。我刘氏岂有贪生怕死之辈,今天大爷就恨不能把你食肉剥皮,也为屈死的李家六十四口报仇!”

“哈哈哈!”梁立赐一阵大笑道,“你以为你们刘氏是什么天生的贵种。你祖上做缩头乌龟的,简直举不胜举。好,你今天要做英雄,就要付出做英雄的代价。弓箭手,给我乱箭穿身!”

新军得令,立刻四散开来,把两人孤零零丢在当中。田牧见势不妙,大叫道:“二哥,快冲出去!”

刘仲会意,两人高举兵器,往外冲杀,又和新军搅在一起。梁立赐大怒,也不顾自己将士的死活,喝令弓箭手放箭。一时箭如飞蝗射向二人。围住撕杀的新军骑兵被射得人仰马翻。刘仲、田牧的坐骑也中箭倒地,两人滚落在地,身中数箭,仍拼命杀敌。新军骑兵乘势蜂拥而入。可怜两位英雄未看到复兴汉室之日,就惨死在新军的铁蹄之下。

再说刘秀,战马负痛,没跑多远便被败兵阻住。他也不忍心单身逃命,回头一看,又有无数的新军骑兵冲上来截杀败退的义军和眷属,大哥刘演也走散了。便单人独骑一个个解救被困的眷属。这样边战边退,连人带马如同血洗一般。正行走间,忽见路旁三妹伯姬浑身是血,摔倒在地。几个新军将佐跳下马,淫笑着围扰上去。刘秀勃然大怒,猛地用刀背一磕青骊马的后尾骨,大喝一声:“畜牲休得无礼!”连人带马如同旋风般冲了上去。那几个新兵毫不提防,又是徒步在地,被他大刀一抡,如同劈西瓜一样,叽哩咔嚓全给放倒在地。伯姬死里逃生,蓦然遇见亲人,失声哭叫道:“三哥救我!”刘秀刀交左手,弯腰伸出右手,拽着衣衫把她拉到马上,方才安慰道:“三妹别怕,三哥在此。可曾看见大嫂,二姐她们?”伯姬摇头哭道:“败兵一退下来,就把我们冲散了,再没看见她们。”刘秀心急如火,打量着周围。眼着新军又围上来,却不见大嫂和二姐的影子。如今有伯姬在马上,再不冲出去。两人都有性命之忧,他不敢耽搁了,趁着敌兵还没有围拢上来,慌忙一拍战马,抡刀向前杀去。

浓雾渐渐散去,几步之外,人影依稀可辨。可是败局已定的义军再也无力反抗,只顾四散逃命。新军反而更有利追杀败兵。刘秀与伯姬并骑,还没跑出几里地。蓦然望见路旁的山石后,二姐刘元发髻散乱,扯着啼哭的女儿,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刘秀慌忙催马赶到跟前。

“二姐,快上马,逃命要紧!”

正在求救无着的刘元听见三弟的声音,心中一喜,待仔细一看,见三弟三妹共骑一匹马,马上无论如何不能再加人,不然大家都逃不出去。忙毅然摇头道:“三弟三妹,逃命要紧,不要管我!”

“不,二姐!”刘秀哪里肯丢下亲人,正要下马。刘元眼看着新军追杀过来,忽然捡起一块山石,狠狠打在青骊马的屁股上。青骊马负痛,一声长嘶,向前驰去。刘秀和伯姬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声。

“二姐……”

刘演率兵退入棘阳,清点人数,舂陵子弟兵损失大半,辎重尽失,损失惨重。刘秀和伯姬最后逃进棘阳,入见大哥,说到刘仲、田牧、刘元母女身陷敌阵的情形,忍不住声泪俱下地道:“新军残暴,他们恐怕没有生还的可能!”

邓晨听到妻子、女儿遇此劫难,忍不住大放悲声。舂陵汉兵谁没失去亲人,登时哭声一片,惨不忍闻。刘演自恃刚强,但想到妻子、儿女生死未卜,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这时,新市、平林兵也相继败入城内。王匡、王凤、朱鲔、陈牧、廖湛等人人见刘稷。大家一碰头,才弄清楚详细的损失情况。新市、平林兵因在侧翼,压力较小,但仍损失一半的兵力。舂陵兵损失惨重,兵力损失大半,辎重尽失。最令人难过的是眷属伤亡几尽,刘演的妻子、儿女、二弟刘仲、妹丈田牧、二妹刘元及甥女、叔父刘良的妻子周氏全部遇难。其他将士的随军眷属也多遭不测。一时间,汉兵营中悲声阵阵,阴风凄凄。连新市、平林兵将士也忍不住伤心落泪。

刘秀强忍失去亲人的痛苦,眼含泪花,再听悲声,扫了一眼痛不欲声的大哥一眼,上前一步,擦干眼泪,面对众人,慨然言道:“诸位请节哀顺变。如今大敌当前,形势危急万分。当前之急是如何对付甄阜、梁立赐这两条王莽的恶狗。亲人的血不能白流。只有杀了甄阜、梁立赐才能摆脱危急,进击宛城,才能对得住屈死的亲人将士。”

刘秀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头上。大家这才从悲痛中警醒过来,意识到危机就在眼前。如不设法打退凶恶的敌人,不但亲人、将士的仇不能报,还要搭上幸存者的性命。反莽灭新的大业将毁于一旦。刘演擦干眼泪,慢慢抬起头。新市渠帅王凤立刻站出来道:“刘大将军,甄阜、梁立赐新胜,气焰嚣张,大兵压来。我军新败,兵少将寡,士气低落,小小棘阳,难以抵敌。依本帅之见,趁新军还没有围上来,不如弃城而走,退入山林。一则保全实力,二则寻机再战。”

王凤说的是绿林军一贯的战法,打得赢则打,打不赢就逃。官兵很难剿灭他们。但是他们也难攻占大城市,影响力不能迅速扩散。新市兵、平林兵将帅都熟悉这种战法,纷纷表示赞同,刘演听了,却是暗暗心惊,如果新市、平林兵撤走,损失惨重的舂陵汉兵更是不堪一击,将一败涂地,遭受灭顶之灾。可是自己是堂堂的刘汉宗室,以恢复汉室为己命,总不能同他们窜入山林,形同山贼草寇吧!可是,一时之间又没有充足的理由说服他们,只得道:“诸位稍安毋躁,胜负乃兵家常事。咱们再仔细计议一番,必有破敌良计!”

话音刚落,新市兵渠帅朱鲔起身,真诚地说道:“此次兵败,刘大将军宗室子弟兵损失惨重,亲人遭难,手足情深,宗族义重。我新市平林将帅十分同情、难过。可是眼前的形势十分严重,实无回天的可能。请将军且莫以一时之气误了众人的性命,毁了千秋大业。”

刘演听得出他的话发自内心,没有半点勉强之意。残酷的现实使不同出身的人们找到了共同点,彼此的心也贴近了一些。刘演不想接受对方的主张,又一时想不出退敌之计,只得闷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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