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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奇特的发愿账本

柳生藩驻江户的最高家臣田丸主水正瞪着大象眼一般的眼睛,问道:“那么,信浓太守别所大人呢?”话只说了一半,便眯细了眼睛看着算账的先生。

站在跟前的一位算账的拨了拨紫檀木算盘上硕大的珠子,拨到数字二,然后答道:“回大人,就这些。”

“就两个吗?”

“是。”

也不知道是二两、二十两、二百两,还是二千两,总之,他们说的应该是金子。

“嗯。”主水正皱了皱眉,又接着问道,“壹岐太守大泷大人呢?”

算账的先生遂将算盘的珠子拨到三。

奇特的发愿账本「该送来的都在这儿了吧。我想,就在今天截止吧。如何?」说完,主水正望了望二人。

那个算账的噼里啪啦地又拨了一通,说道:「到目前为止,别所信浓大人送来的最少。」

“三个啊。”

“是。除此之外,还有绉纱十匹、酒五坛。”

“嗯,不错。曾我大膳介大人呢?”

算账的先生直接答道:“两个半。”

“都记下了吧?”主水正扭过头问站在一旁的记账先生。

算盘打出的所有数字,记账的先生都一个一个地记在了账本上。

一、淡路太守秋元大人—三个半,另鲜鱼一桶。

二、藤田坚物—三个,另生绢五十米。

三、伊达大人—五个,另仙台豆酱十坛。

四、信浓太守别所大人—二个。

五、壹岐太守大泷大人—三个,另绉纱十匹、

酒五坛。

六、曾我大膳介—两个半。

……

横订的账本上记着许多名字、数字以及物品名称。

他们是在江户麻布林念寺对面,伊贺柳生藩宅邸后院的一个别室里商量着此事。晌午过后,阳光明媚耀眼,紧闭着的拉门上映着斑驳的树影,微风中飘着一股梅花的香气,黄莺啁啾低鸣。

藩主柳生对马守还在老家伊贺的柳生府邸里。江户这边的一切事情都全权交给田丸主水正大人处理。

主水正屏退了旁人,留下一个算账的,一个记账的,只有三人留在这间屋子里核对账目。

“我想应该差不多就这些了吧—哦,丰后太守樱井大人呢?”主水正探出头看了看算盘,“啊,六个,哈哈哈,这不是在伊达大人之上嘛。嗯,不错。快记上—樱井丰后,六个。”

“是。”记账的先生答道,并在账本上记下。

“该送来的都在这儿了吧。我想,就在今天截止吧。如何?”

说完,主水正望了望二人。

那个算账的噼里啪啦地又拨了一通,说道:“到目前为止,别所信浓大人送来的最少。”

记账的舔了舔笔尖,说道:“石川左近判官大人还没有送过来。”

“啊!石川大人还没送来?”

主水正的话音刚落,拉门外的走廊上就走来一位年轻的家仆,他说道:“小的有事禀报。”

“说。”

“石川左近判官大人的使者来了。”

“来了,来了。”主水正笑着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快把他带到广书院。他会送来两个?还是三个半呢?”主水正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

石川左近派来的使者是一位姓竹田的年轻人。他正紧张地坐在广书院,身旁放着一个细长的东西,用黄褐色的纺绸包袱皮儿裹着。包袱皮儿上还印着石川家的家纹,是圆圈中一个“一”字。

田丸主水正现在是藩主对马守的全权代理人,气势自然要强一些。因此,他将双手插在袖子里,挺着胸脯走了进来。

竹田见状,赶忙将面前的小茶桌向一旁推开,双手伏地叩拜道:

“叩见田丸大人,在下给田丸大人请安。”

“哦,请起吧。你坐的是末座,这怎么行?”说着,主水正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壁龛处,“请上座,请—”

“是。今天,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贵府。恕在下失礼,那我就上座了。”说完,竹田便欠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壁龛前,“其实,我家主人本来是想自己来的。结果,出发前的几天—”

主水正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想说,出发前的几天,也许是因为这几日天寒,所以你家主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腹痛、头痛,或者是疝气之类,不能外出,遂派使者来我这里,还请我多多见谅,是不是?”说完,主水正抿着嘴乐了。

竹田愣了一下,说道:“正是,正是。大人明鉴。我家主人是犯了头痛。”

“伊达大人、小松甲斐大人,还有另外一些大人也都是头痛—啊,不,他们的借口都是头痛。每天都听这些,人都烦死了。”

确是如此。这十天以来,每天都有几名各藩藩主的使者前来,说的话千篇一律,连送的东西也是大同小异。

他本来以为该送的都送过来了,正准备收工好进行总决算,就在这个时候,石川家的竹田来了。

“啊啊,是吗?”竹田的表情仿佛是在表示自己很理解,又仿佛是很同情的样子。此时,若再不说点什么,气氛可就尴尬了。于是,他马上低首伏身,郑重地说道:“此次,贵藩承接二十年一次的日光东照宫修葺工程,实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等、等一下。你说的话有些矛盾啊,二十年一次怎么又是千载难逢呢?非得说的话,也得说是二十年难逢吧。到今天为止,我已经纠正了七十六次了,你是第七十七次。”

“啊,在下失礼了。田丸大人所言极是—这是二十年难逢的好机会。定是上天神灵的旨意,安排贵藩承接如此光荣的……”

“嗯,是金鱼的旨意罢了。莫不如是石川大人的金鱼死了就好了。”

“岂敢岂敢,阿弥陀佛……哎哎,我说到哪儿了呢?啊,对了,得知贵藩承接如此光荣的修葺工程,我家主人特让我向贵藩表示祝贺。若是在战国之世—”竹田像是在背诵一样,流畅地说着。

“若是在战国之世,”竹田一口气地继续说道,“战死沙场,或者能为将军大人牵马备鞍,就是回报君恩,那是莫大的光荣。

如今天下太平,我们拿什么来回报将军家世世代代的恩宠呢?

我家左近大人经常这么念叨着。不过,此次日光宫大重修正是回报君恩的绝好机会啊。乱世以武报恩,太平之世我们就以黄金报恩。为了修缮德川氏的灵庙,就算是耗尽一藩所有的钱粮,也如同战死沙场一样,是身为武士的夙愿—”

“说得好,真是令人敬佩啊!”

每天来的使者几乎都说同样的话,主水正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啊,请让在下把话说完,否则,就有负我家主人对我的嘱托和教诲了—日光宫修葺工程乃是求之不得的回报君恩的大好机会,相信各位藩主也都是同样的想法。我家主人更是日日夜夜向神佛祈祷,希望能得到此机会……”

主水正将头扭向一边,说道:“哼,现在是说什么都行了。

向神佛祈祷的内容恐怕不一样吧。保佑日光宫修葺工程千万不要落到我的头上,是不是?”

竹田装做没有听到,继续大声地说道:“此时不回报将军素日的洪恩,更待何时?为了能获得修葺日光宫的机会,我家主人日夜向神佛祈祷,甚至往自己的身上洒水净身来祈愿。

在下绝无一句虚言。可是,尽管如此,将军府上金鱼签的结果……唉,天命如此。上天不遂我家主人的愿,光荣女神冲着贵藩微笑了……”

“呃,叫竹田的这位使者,差不多就行了,别太得意忘形了。”

“那时候,我家主人既失望又灰心。可叹上天不眷顾垂怜,一连三日卧床不起啊。”

“不会是在庆贺消灾的酒宴上喝醉之后卧床不起吧?”

“看到我家主人那副茶饭不思、悲伤不已的样子,连我们这些一旁的下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几次劝慰都不管用,真是把我们愁坏了。”

“唉,怎么大家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都说一样的话?你们要真那么羡慕我们的话,虽然有些可惜,那我们就把这无比光荣的日光宫修葺工程让给你们吧,哈哈哈哈哈。”

“啊,岂敢岂敢!贵藩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誉,我们怎能忍心夺走呢?今日,在下登门拜访还有一件事情……”

“噢,这个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没有抽到修葺工程的机会,深感遗憾,便想让我将榻榻米制造或者工程监察之职分派给你们。你是不是想说这些?”

“啊,大人真是明鉴。正如大人所说的,二十年一遇的报效君恩的好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不能为修葺日光宫出点力的话,那就太遗憾了。因此,我们希望至少能担任榻榻米制造或者工程监察的职位。”竹田一边说着,一边将身旁那个用包袱皮儿裹着的细长的东西放到主水正面前,“这是石川家的传家之宝,一把长船名刀。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微薄之意,希望日光修葺的工程能够顺利圆满地结束。还劳烦大人将此刀呈给对马守藩主大人……”说完,竹田又伏身叩首。

田丸主水正冷冰冰地说道:“噢,一把刀?就这些吗?”

他问得很直接很露骨。

“这是一把能驱妖除魔的名刀。此外……啊,还是请大人稍后自己打开过目吧。刚才在下拜托的那件榻榻米制造或是工程监察一事,还恳请大人务必多多眷顾本藩,拜托拜托,恳请大人务必帮帮忙……”

恳请大人务必—这几个字,竹田说的时候加重了语气,还重复了好几次。

主水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既然你的言辞如此恳切……最近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

“恕在下斗胆。我藩愿解决此事,只要能为修葺日光宫效劳……”说完,竹田微微抬起了头,迅速地眨了一只眼睛。

这不是丹下左膳的独眼吗?他这是在眨眼示意呢。

眨眼示意应该是在克拉拉·鲍?主演的电影里第一次出现的,应该只在银座的大街上才见得到啊。

克拉拉·鲍(1905—1965)是20世纪20年代美国好莱坞女影星。

如今是享保年间,那么久远的年代就能见到这个动作,着实令人吃惊。石川大人的这位竹田家臣可真称得上是日本眨眼示意的始祖啊。

田丸主水正看到竹田只眨了一只眼睛—毕竟这是本国第一个眨眼示意的动作,便有些不知所措。他暗自想了一会儿,终于理解其中的意思了,也马上只眨了一只眼睛回敬。

“我明白了。那就烦请石川大人也分担一下日光宫修葺工程中的某个职位吧。不过,这还要看这个包袱里的东西了。”

主水正微笑着说道。

看到对方已经心领神会,竹田终于放下心来,说道:“啊,不,这包袱里的东西只不过是略表敬意。”说完,他又将那东西向主水正那边推了推。

这段时间,全国各个藩主的使者相继来到林念寺对面的柳生家的宅邸,每个人都是向主水正求情,想要参加日光宫修葺工程。他们也都争先恐后地送上昂贵的礼物,而在那礼物之中,必放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银票。

他们的真意是,日光宫修葺工程中的榻榻米制造或是工程监察这些职务,拜托不要让他们去做。实际上,这些都是为了摆脱日光宫才送来的贿赂。早说也好,晚说也好,贿赂就是贿赂。主水正也深知这些事情,他准备将工程中的苦差役拨给馈赠礼品金额最少的那个藩。刚才,他正在亲自清点各藩送上来的礼品,考虑着就在今日截止。没想到,在最后的五分钟,还有藩使赶来。

对面林念寺的僧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柳生家在举行什么开龛?活动呢。

本以为到了这里,竹田就会回去了。不料,他改变了正座的坐姿,低声说道:“刚才的话只不过是在下来贵府的幌子罢了。我说—那个猴壶,找到了吗?”

看来,那个猴壶的事已经是传遍天下了,真是令人惊讶啊。

“那个猴壶莫非已经找到了?”竹田问道。

虽然没有想到猴壶的事传得这么快,但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

竹田本以为田丸主水正听见提起猴壶的事一定会手足无措,没想到的是,主水正不慌不忙,一边拍了拍手招呼侍童过来,一边说道:“我家源三郎少爷在品川住宿的时候遗失了的那个猴壶,前几日已经找回来了。现在,我就让你看一下。”

“大人叫小的有何吩咐?”一位十六七岁的侍童走了过来,跪在地上。

“嗯。你去把猴壶拿过来。”

“是。”侍童低着头走了出去。

柳生家因为丢了传家宝猴壶,壶里面藏着的黄金的秘密开龛意为在特定的日子里请众人到自己家里拜佛烧香。

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眼看着日光宫修葺工程马上就要开始了,一藩上下正走投无路,无不焦急万分—这些都是外面各藩之间的传言。

竹田肯定也听过这些传言,所以,在回去之前,抱着三分同情七分幸灾乐祸的心情,想试探一下主水正大人。不料,得到的回答却是与世间的传闻大相径庭,如今那猴壶正好好地在柳生藩手里呢。

竹田微微歪了歪头,表现出半信半疑的样子。主水正笑着说道:“让大家都跟着担心,真是抱歉啊。其实,前几日,通过一些关系,茶壶已经被悄悄地送回来了。”

“啊,那真是可喜可贺。”竹田一本正经地说出道喜的话,实际上,他的内心中失望得不得了。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猴壶肯定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些小人就愿意等着看别人遭殃,就好像等着看一出好戏似的。

可是如今,茶壶已经找到了,柳生藩一跃成为了全国最富有的领藩,即使是重修日光宫那样浩大的工程也丝毫伤不了元气。大家本以为柳生藩走投无路后会闹出什么事来,那可就有好戏看了,可是现在什么好戏也看不到了。竹田内心的失望可真不小啊。

刚才的那个侍童手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盒子是用一块旧包袱皮儿包着的。

主水正好像突然紧张起来,恭恭敬敬地将木盒接了过来,说道:“就是这个了。关于这个茶壶的一些谣言如今流传于各个大街小巷,正好此时贵藩派了使者过来,那就劳烦贵藩给我们作个证,从而消除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就请看看这个茶壶吧。”

“好,一定。”竹田向前探了探身子。

即使不那么往前凑,从哪个角度看,谁来看,都知道这就是那个猴壶。只见主水正小心翼翼地将外层的包袱皮儿打开,拿出日久发黑的桐木盒,再打开盒盖,就看见了红色绳子编成的网兜罩在上面,透过网兜能看见壶身。不愧是朝鲜舶来的茶具珍品啊。不论是烧制的火候,还是壶身的釉子纹路,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春天渐暖的小河,仿佛能让人听见在河水里清洗芹菜的哗哗声,又或者,与云彩界限不明的霞蔼之中传来云雀的啼叫声—

而且,正如传闻中的一样,猴壶的壶身上少了一个壶把儿。

“嗯,”竹田感叹道,“哎呀,真是件奇珍异宝啊!”

石川左近判官大人的家臣,叫做竹田什么的那个人看了茶壶之后,钦佩得五体投地。他回去以后,主水正又将茶壶收了起来。只是,刚才的那种拿着天下珍品时小心翼翼的态度却大变样儿了,只草草地就将茶壶收起来。

主水正随便地把网兜扔在茶壶上,然后又抓起茶壶,“扑通”一声扔进了木盒里。接着,又随意地用包袱皮儿裹上。然后,主水正又拍了拍手。

走过来的是刚才送竹田出府的一个侍童,他说道:“我们给他看了茶壶,他非常惊讶,还以为我们藩变得多么有钱呢,真是好笑。其实,再没有比我们更穷的领藩了。”

“休要胡言乱语。不过,那个茶壶做得真是像啊。”

“那就是按照真的茶壶一模一样做出来的,当然像了。”

“给他看了茶壶,他便吓得退了下去,真是不可思议啊。

如此一来,猴壶又回到柳生藩手里的消息就会传播出去,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真的茶壶。”

“这世上流言就是传得快啊。”

“快别说废话了,赶快把这个茶壶放在壁龛上,让客人一眼就能看到。有的藩还没派人来呢,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来了。”

侍童小心翼翼地将假茶壶摆在了壁龛上。那假茶壶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仿佛是在告诉众人,引起许多流言飞语的茶壶又回到柳生家了,而且,对于像柳生藩这样的富藩,重修日光宫之类的工程也都是小菜一碟,请大家心里有个数……“把刚才竹田拿来的那把刀带到那个房间去。”主水正吩咐道。

侍童拿起那个细长的东西,到后院的别室去了。在那里,算账的先生和记账的先生还在候着呢。

这时,另一个仆人走了进来,说道:“启禀大人。飞弹太守一石大人的使者来了。”

“哈哈,太好了,正巧刚把茶壶摆上。快请。”

飞弹太守一石大人的使者是一个胖胖的男子。刚一进来,他便看到了摆在壁龛上的茶壶,显得十分意外。然后,他将带来的礼品奉上,看上去那礼品很大。接着,他便开始了开场白。

“此次,柳生对马守大人光荣地承接二十年才有一次的日光宫修葺工程,飞弹太守一石大人特派在下向贵藩表示由衷的祝贺。”

“不敢当。”

“如果是在战国之世,上阵杀敌、战死沙场就是回报君恩。

但是—”

“如今天下歌舞升平,”主水正接过话来,说道,“重修日光宫就是回报将军恩宠的大好机会。因此,你家主人一心想要担任起重修日光宫的重任,为此还日夜向神佛祈愿……”

“啊,正是如此。”

“甚至还往自己的身上洒水净身—”

“啊,大人明鉴。”

“但非常遗憾的是,这个重任落到了柳生藩的头上。于是,你家大人就想至少得谋个榻榻米制造或者工程监察的职务……”主水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接着,飞弹太守一石大人的使者说道:“恳请大人务必……务必在日光宫修葺工程中为我们谋一个职位,全仰仗大人了。”

又说了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后,这位使者把带来的大大的礼物放到主水正面前,就准备收拾东西要回去了。这时,他又问道:

“在下斗胆问一句,摆在壁龛上的那个可是猴壶?”

“噢,正是。这段时间以来,这个茶壶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前几天,我们把它找回来了。”

“啊,那可要跟大人说恭喜啦。嘿!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猴壶啊,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品—这样,柳生家就可以世世代代地将它传下去了。哎呀,真是恭喜恭喜。”

这时,一个家仆走了进来,说道:“启禀大人,但马太守堀口大人的使者来了。”

“嗯,快请。”

“那在下就告辞了。”

飞弹太守的家臣退了出去,在外廊上,他和但马太守堀口大人的家臣正好迎面碰上。

“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两个人尴尬地打了招呼。飞弹太守的使者迅速地瞟了一眼对方手里拿着的礼物包裹。一看,还是自己的那个大,想到这样就不会被超过去,于是放心了。

但马太守堀口大人的使者落座后,开口说道:“此次,贵藩荣当日光修葺工程之重任,我家大人特派在下前来道喜。”

从这句话开始,之后又说道,如果是战国之世—主人堀口但马向神佛祈愿—往自己身上洒水净身—至少谋个榻榻米制造或者工程监察的职位……

“这只是我家主人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大人笑纳。”说着,他将放在带着底座木盘上的礼物往前推了推,“恕在下斗胆,敢问那个可是猴壶?”

“启禀大人。井上大膳亮大人的使者来了。”

“客人络绎不绝,还有些忙不过来了。”虽然主水正嘴上抱怨着,但他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

井上大膳亮的家臣也是同样的话:“此次,恭喜贵藩……若是在战国之世……向神佛祈愿……往自己身上洒水净身……至少将榻榻米制造或者工程监察一职……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恕在下斗胆,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猴壶吗?”

“大人,播磨太守山胁大人的使者来了。”

下一个是宇都木图书馆馆长。

再下一个是能登太守冈本大人。

下一个!拜托大家动作快点儿。这边很挤,请到里边。

挤成这样,都无法好好接待客人了。

在柳生的宅邸门前,一大批跟随各藩主使者而来的随从候在那里,一幅人山人海的景象。卖大福饼的老婆婆、烤鸡肉串的大叔可是乐开了花,连官府的衙役都出来维持秩序了。

主水正的那些仆人们也都喊哑了嗓子。

“哎,十六、十六,喂!飞弹太守一石大人的使者要回去了,快去送一下!”

整座宅邸乱成一团。

宅邸门前,还有那些住在周围的人凑过来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地:“刚才出来的那个人衣服上印着萍蓬草的家纹的,那就是但马太守堀口大人的家臣啦。”“喂!是蝴蝶家纹,那一定是宇都木大人的家臣了。真是好看啊。”

那天夜里,直到凌晨十二点,田丸主水正才送走了所有来送礼的人。

“哎呀,今天可真是累死了。”田丸主水正感到筋疲力尽,又回到了后院的别室。别室里亮着灯,算账的先生和记账的先生分别拿着算盘和账本,正等着呢。

“真是没想到,快要结账的时候,突然又来了那么多人。”

算账的先生说道。

“刚才又查了一遍,仍然是别所大人最少,只有两个。”

记账的先生也在一旁补充道。

“好累啊,哎哟!”主水正也顾不得一家之主的威严了,扑通一声坐了下去,“从石川大人的使者,那个叫竹田什么的人来了以后,我就一直坐着,腿都酸了。哎哟哎哟。”

“要不小的给您揉一揉?”

“那倒不必了。不过,真是没有想到啊,到了今天还会来那么多的人,而且几乎是一下子拥进来那么多。”

“恕小的直言。我想,那些经济拮据的领藩一时拿不出钱来,临到最后关头才凑出来,便都赶到这个时候了。”

“嗯,你说得有道理。听他们说了一天,我都听烦了。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话,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

记账的和算账的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把那个假茶壶摆在壁龛上,真是个好主意啊。那些人就好像事先约定好了似的,都看到了那个茶壶,然后都跟我们道喜,夸这个茶壶多么精美夺目,羡慕我们柳生藩以后就是富藩了。哎呀,我都冒出冷汗了,哈哈哈。”

“不过,”那位算账的皱紧眉头,说道,“我们必须赶快找出真正的猴壶啊……”

“是啊,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猴壶。”记账的人也附和道。

主水正点了点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我要给高大之进下一道催促的命令。”接着,他又说道:“好了,让我们把账结了吧。”

“是。那就开始清点了……呃,石川左近判官大人,四个,另长船刀一把。飞弹太守一石大人,五个半,另丝绸五十米。

但马太守堀口大人—”

一、但马太守堀口大人—七个。

二、井上大膳亮大人—四个,另扇子箱一个。

三、播磨太守山胁大人—三个半,另砂糖果

子若干。

四、宇都木图书馆馆长大人—六个。

五、能登太守冈本大人—八个。

就这样,一个一个清清楚楚地记在账本上。横订着的账本的封面上写着“发愿账本”。大家嘴上都说想为日光宫修葺工程出些力,表面上看去,这些钱也是为了这个才送来的。

“呵呵呵,还有人送八个啊,头一次啊。”主水正看上去很开心。

“回大人,四五天前,赤穗的森越中大人也送来了八个。”

“嗯。那些只送来三个四个的,就想摆脱掉重修日光宫的职务,哼,真是异想天开。”主水正的胃口越来越大,“不过,我们收了这么多礼,确实对本藩帮助不小啊。那么,就让最小气的信浓太守别所大人担任榻榻米奉行吧。”

真是一本奇特的发愿账本。

送礼的人提出的愿望都是口不对心,所以,谁的馈赠礼物金额最少,就满足谁的愿望。

“那么,工程监察一职由谁来做好呢?”主水正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问道,“噢,藤田监物大人送了三个。”

算账的先生在一旁补充道:“播磨太守山胁大人也是三个。”

“不,不对。”记账的先生更正道,“播磨的太守大人不是送了三个半吗?”

“要是三个半的话,淡路太守秋元大人也是三个半。”

“嗯,这记着呢,壹岐太守大泷大人是三个。”

“那藤田监物大人和壹岐太守大人都是三个,让谁来做好呢?”

主水正沉默不言,又将那本发愿账本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大声说道:“哎呀!不用发愁了。这里有一个二又四分之一的,还真是不容易发现呢!”

“是谁啊,这么奇怪,居然还送来四分之一?”

“还不是那个小笠原左卫门佐大人嘛。”

“啊,就是那个蛮不讲理的人!”

说罢,三人都一齐大笑起来。主水正马上又板起了面孔,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让小笠原左卫门佐大人担当工程监察一职。”

忙活了半天,日光宫修葺工程中的两个职位终于定下来了。主水正命记账先生马上写两封信。一封写着:“尊敬的信浓太守别所大人,如您所盼,光荣的榻榻米制造一职由您担任。”另一封写着:“尊敬的小笠原左卫门佐大人,日光宫修葺工程监察一职劳烦大人担任。望大人恪尽职守,助我完成这一泽被子子孙孙的光荣伟业。”

主水正把这两封信分别装在信匣里后,立刻召来了两名家仆,命他们迅速把这两封信送往别所和小笠原的府邸。两个灯笼同时冲出林念寺对面柳生家宅邸的大门,各自急匆匆地去了。

这一夜,各个藩主、大人的家里灯火通明,都在等待着柳生家发下来的结果。大家正想着,自己送去了那么多,应该能免除这一难吧。不想,柳生家的家仆敲开了位于小石川第六天大街的信浓太守别所大人宅邸的大门。别所家的重臣们聚在后院的房间里,大家十分紧张地打开了信匣。

“哇!榻榻米制造一职由我们来担任啊。哎呀,真是难得啊!”

“真的吗?哎呀,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光荣之至啊!”

大家虽然嘴上都说着荣耀、光荣,但一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简直要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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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者,霸业,霸也!皇,君也,美也,大也,天之总美大称也,时质故总之也,号之为皇者,煌煌人莫违也。皇者,万乘至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其金口玉言,字字珠玑,一言不合,满门抄斩;一举一动,牵动朝野,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世俗皇者就具有如此威势,那么其他领域,尤其是那些具有莫大威能的修炼界的皇者们,会演绎出怎样的传奇?看一个被兄弟背叛,被女人欺骗的少年,如何踏上那条寻求皇者霸天的雄途!三大副职皇者之位,闯荡西大陆,扬我华夏声威;三大文学皇者之位,震惊东大陆,显我炎黄风采。带领座下七帝十一王,以及九大弟子:混世四猴,五行精灵,闯一个天翻地覆,闹一个地动山摇,打下一个无与伦比的皇者霸业!
  • 鬼道成仙

    鬼道成仙

    常言说:人,乃万物之灵长。但,生老病死,福祸双齐,都是大自然之规律。无论你生前为善人,为恶人,都要下地狱,入轮回,得转生。只不过你生前的所作所为,换来的是投胎转世后的因果,或为猪狗、为牛羊,或为皇亲国戚、为达官贵人……命运使然。又言:大千世界,无穷无尽,无所不生,无所不灭。一沙一世界,一草一生灵,宇宙空间断断续续,或平行,或交错……都逃不出规则的约束。人间界,神界,仙界,佛界,冥界等各有其精彩之处,而我们的故事便是从这“冥界”开始说起。
  • 三世:相思酿

    三世:相思酿

    心中若有相思难忘,酒酿再美,那都是苦的。————————茫茫九重天,她诀别于诛仙台上,魂飞魄散之际只换来他淡淡一笑::“你我缘分已尽,但求各自珍重。”然而司命却说,他与她的这一段缘,不该就此舍断。下凡历劫的帝君,误入迷局的上仙,阴差阳错的生死轮回,离奇扑朔的宫宅秘事,正邪难辨的仙妖鬼魔……世间最后一盏相思酿,酿造出的到底是谁与谁的那三世相思?“你知道么?相思盏中所盛的不止是相思酿,入酒的更是这世间极尽美好的东西。信念,执着,坚守。还有过往酒客,它们自己的故事。”
  • 古代美好生活

    古代美好生活

    呀!她就是一懒人,招谁惹谁了!真是的,麻烦总喜欢缠上身!......还是戒指好!什么,这是神戒!懂不?神戒!看我这懒人七十二变。亲爱的,咱们去吧!别理这一堆琐事了!......
  • 哈里兰海盗

    哈里兰海盗

    不想打渔的海盗不是好叫兽。二十年之前,他是一个驾驶着小舢板在迷途之海打渔的搞笑海盗,为了生计拼命干。二十年之后,他成为了闻名东西大陆的“禽兽”校长,纵情声色花丛中。二十年的风云变幻,东西大陆的密切沟通,寂静之海的通航,原大陆展开神秘的一角,上古世纪的传说……前面还有新的冒险在等待着!
  • 末日旱魃

    末日旱魃

    偶得旱魃之力,于木在布满丧尸和怪物的世界中求生。
  • 杌近志

    杌近志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入赘皇女

    入赘皇女

    她不仅是金睿国最受宠的七皇女,女帝最中意的太女人选,亦是金睿男儿心目中的最佳妻主!然而这样的地位往往危险重重暗杀不断。一不小心沦为乞丐,却因一颗绣球牵出一段姻缘。娶就娶了,娶了自然得负责!可谁来告诉她为何这大少爷脾气这么差,甚至连丫鬟小厮都看不起她这位入赘的乞丐妻主!唉,既然看不起,她就努力成为让他看得起的人!感情如果培养不出来,那她就换个方式宠出来!
  • 帝妃无双1

    帝妃无双1

    他是冷血嗜杀的帝王,为天下,他不惜将挚爱送上死路,迎娶不爱的女人。她是他恨之入骨的和亲公主,本该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却独独对她宠爱有加,为她缔造了一场最美的爱情骗局。他是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的中原霸主,初时为她登上皇位,成就的却是自己的野心。她是他奉若珍宝的敌国公主,他人皇妃。纵使两情相悦,却注定相爱相杀,一生爱恨纠缠。后来,为她,他们不惜颠覆天下,却只换得她一句,“此生心死,永不再爱。”
  • 张院士趣谈整形与美容

    张院士趣谈整形与美容

    本书由德高望重的整形外科专家、中国工程院资深院士张涤生教授亲笔撰写。张院士结合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以轻松、活泼、通俗、风趣的笔调,介绍了现代整形外科学的基本知识,叙述了多种常见畸形的原因和整形矫治的手术方法,展示了珍藏多年典型的整形病例图片。内容丰富,通俗易懂,图文并茂。可作为城乡广大人民群众了解现代整形与美容医学知识的重要参考书,亦可供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医务人员阅读参考。 相信,不论您以何种心态阅读这本书,透过书中的文字和图片,它都能给您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