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肥了楼房肥了树枝,广场也被铺上了一层白。我们喜欢雪,喜欢这座有雪的城市。
我们仨踏着积雪,坐在了这家虽小且温暖的酒馆。
路在部队当过我们的班长,复员回来了,但仍是我们的头儿。路说:倒球啥子杯哩。吹瓶!于是我们仨各执一瓶啤酒,牙一呲就起了瓶盖。就嘬着嘴吹瓶。路吹瓶儿悠然,喝一口放下,再喝一口,再放下。亮却喝的灿然急促,喉咙里“嘎嘎”带响。就有女孩在邻桌独自偷偷地笑。
亮一抹嘴上的白沫,把还剩半瓶啤酒的酒瓶往桌上一顿:俺喝酒好笑?
路轻轻按了亮的肩头,朝那女孩一笑:看来这位哥们儿懂酒,不如过来一块儿凑凑热闹?
“这位哥们儿”叫青雪。因了她,这酒就喝得活跃。
青雪是那种耐看的女孩,鼻子眼都透着一种精致,一张有着柔和线条的嘴唇无论是喝酒还是说话,那若有若无的成熟的性感在蔓延。青雪好强,打工之余就读了党校大专经济管理。
现在我们的手头都有一张合影照片。照片是在雪后初霁的牡丹广场上照的,背景是几幢代表了我们所在的城市现代化进程的标志性建筑,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我们中规中距地比肩而立,并很认真地微笑着。路的微笑中有一种深沉的意味,亮的微笑则是咧着嘴没心没肝地调动着脸上的表情。青雪在一片洁白和我们深色衣服中突出了她刻意穿上的大红羽绒衣,苹果般的脸上是她生动而无邪的微笑。
摆位置的时候,青雪往那一站,我们都踌躇站位。最后一刻,路果断地站到了青雪的身边,我和亮分站两侧。对这种结果我和亮都不十分满意,可终究还是被拍成了照片。因为我们是战友。
半年后,路穿上了交管部门的制服。路说:在部队穿了几年的制服,回来还得接着穿!说这话的时候,路白皙的脸上透出几分自得。
路很勤奋而执着地进步着。我们再聚会,就由地摊转到了有档次的饭店,有的饭店一听路的大名,服务员小姐就很尊敬地称呼“路主任”。每次路都来晚,我们等他。路夹着黑包急匆匆地走进包间时,手机还在耳朵上贴着边对着手机说话边朝我们一一点头,眼睛一溜,便很随意地坐在了青雪的旁边。路感叹道:没办法,这一片到那个饭店都会碰到几个熟人。
后来,我和亮常在一起喝酒,给路打电话,却只有在手机里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在游走。
一次亮喝高了,大着舌头问:你……知道路……的事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亮说:他……变了……亮的话没有说完,就歪着头打起了呼噜。
在一个大雪遮掩了一切的清晨,亮、青雪,还有我,去为走向监狱的路送行。导致罚没款流失15万的路已经平静多了,默默无语,只是在囚车的铁栅栏后朝我们摆了摆手。
亮把手中的一瓶啤酒用牙一咬,点点滴滴洒到了脚下的雪地,雪地上顿时绽放开了一朵朵褐色的花。亮大声对路说:外面的事情有我们呢。
囚车鸣着笛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洁白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冬季,亮突然从厂里自动下岗,要出去混混。随亮一起走的还有青雪。
想起当年的“吹瓶”的人散了,只余了我和一片洁白,不禁一丝失落和惆怅涌上了心头。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我打开了亮留给我的E-mail。
……路是我举报的。青雪知晓了路出格的事,与我劝他了多次,可他不听啊。15万!发展下去是要杀头的。我们是战友,不能看着不管!
我漫步在洁白的世界里,无声无息的雪花渐渐地铺满了我的肩头。日光下,雪不仅仅是白的,还有青的、粉的、黑的。
雪果然是多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