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淮王不过挑了一下眉毛,手抖了一下,又慢悠悠地喝茶开,不动声色。好在秋斐艳站在身边,才把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
刚把这群鸟兽狗官折腾一顿,吩咐他们回去发放粮食。只要有人来报,说还有灾民饿肚子,段金峰就派人把他们打五十大板。这下子相当于群众监督,看他们敢懈怠,或者敢贪污。这一点,做得很好!
刚解决完这群狗官的事情,他又马不停蹄奔向渠道工事的现场。段淮王还坐在厅堂,喝茶仿佛是他最大的爱好。秋斐艳站在一边,不知道应该跟着段金峰去看看前线的事情,还是留下来服侍段淮王,她正纠结着。
段淮王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把茶杯放下,没有看向她,语气淡淡地说道:“既然担心,就跟上去看看吧。”
这一瞬,秋斐艳突然想起三个人在房间里的那一幕,脸扑地红起来,轻声细语说一声:“谢王爷!”就火急火燎赶去现场。
段淮王在身后感慨,这几年,自己到底是错过什么了,现在年轻人的感情,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了。本来,好男风只是一种癖好,他们对女人,还是一样有需求,男人不过是玩物。可是,明显感觉段金峰对这个总管,挺上心的,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
秋斐艳踏马狂奔,才来到前线。河间府本来地片儿又大,南风田间地头,马骑行起来十分不方便。秋斐艳赶到渠道修筑现场的时候,日头都过了头顶,在路上硬是花费了两个多时辰,一路上颠得她屁股疼。
“段大人!”她老远就看到,段金峰在前面的土包上站着,一边研究地图,一边和身边的官员聊些什么。他身上还是那身衣服,但是头上戴上斗笠,十分滑稽。一走到近旁,她便恭敬给他跪下,说道:“王爷命奴才过来照看大人!”
“起来吧!”段金峰也不管大庭广众,一看到身下人跪下来,还俏皮地对自己挤眉弄眼,也不顾风尘仆仆,真是让人心疼。
他给她拍一拍身上的灰尘,说道:“傻不傻啊,这么大老远的,你跑过来干嘛,这边又不缺你!”段金峰把她拉在一边的临时凉亭,直接把她劈头盖脸骂一顿。
“这不是王爷让我过来的么?”她吐一吐舌头,可爱而委屈地说。
“胡说,他才不会让我们在一起做事。”很明显,两个人是一伙的,正常人是不会把两个人安排一起做事的。要么段淮王心底极好,要么他心里极为自信,段金峰认定肯定是后种。
“我来帮你啊,说不定能帮上大忙。”秋斐艳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来看好戏,想看段金峰是怎样做事的,还是坐不住?总之,就是按耐不住,直接过来了。可能,那一个错误的吻,不是错觉,反而让她开始认真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
当然,这些段金峰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今天的秋斐艳可爱极了。
“既然你来了,就帮我分析分析吧。”他对于这样的糖衣炮弹没有抵抗力,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在前面走,让秋斐艳在身后跟着。
“你看。”段金峰打开一张地图,是这个工事的建造图,图来自建筑队伍中的能工巧匠,基本上没有错误。根据不断汇报的情况,这渠道还剩下三分之一尚未完工,按照正常的速度,半个月,应该可以开挖完成。只要将河湖连通,河间府的旱灾可以解决。可是,根据这个工事图,前面的那一段是花岗岩土丘。虽不是大山,但也蜿蜒好几里路,要是硬凿过去,恐怕半个月时间不够。
秋斐艳心想,半个月时间不是恐怕不够,是肯定不够,于是问道,“这边全是花岗岩吗?”
“嗯。”段金峰凝重地点头,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到了远处。那里,是那些招募来的工人们,也就是在旱灾中受苦受难活下来的人民。因为赈灾部队的出现,他们热火朝天地开始建设,可是,谁知道,半个月之后,工程并未如期完工,他们该怎么办?假如钦差部队走了,他们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状态?
秋斐艳知道段金峰的忧虑,心里一边焦急,一边感慨。段淮王对于这个工程的了解,恐怕超出了段金峰的预期,花岗岩地貌,可是十分难挖,碰到这样的地方,肯定要比平常地段多花一倍时间。
“段大哥,有我在这,我们可以想出计策,让工事如期完成!”秋斐艳睁大眼睛,坚定地望着他,给予他鼓励。
“嗯!”段金峰很欣慰,她就这么跑过来,对自己已经够上心了。
不一会儿,他才又说道:“你先去凉棚休息吧,斐然弟,这边,我还是和大家一起比较好。”
“可是……”秋斐艳想拒绝,自己到这里来,就是想亲临现场,想踏实地为大家做点实事,可是,一进来就去凉亭歇息干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段金峰打断她,对她宠溺一笑,说道:“去凉棚里好好钻研一下工程技术。这几天,我分身乏术,对于工事的研究,也知之甚少,就由你代劳,帮我看书,到时候给我出出主意。”
“这可是重大任务啊,你可得好好完成!”他拍一拍她的肩膀。
“嗯,那好。”秋斐艳不住地点头,他原来是如此地信任她。
在二十一世纪,秋斐艳不过是普通学校的普通学生,学的也是大众化的会计专业,和工程建造,可是一点都没有沾上边。可是,古代的工事,应该没现代那么复杂,没那么多要求,而且,有恒心,有信心,应该会造成的!
“跟着老周进去吧。”段金峰见她思考良久才点头,高兴地一笑,命令身后的随从带她进门,更嘱咐给她沏一壶凉茶。
见两人在热得烫脚的地面越走越远,段金峰抬眼,看了一下天空,这两天,应该是最后的余威吧。如何解决工程的困境,还得从这里着手。
秋斐艳坐在帐篷里,打量四周。这个地方,应该是指挥官员技术人员的休息场所,还有几卷铺盖。其实,更多的,是几个粗瓷缸,还有一口大水缸。她走到水缸边,里面浑黄浑黄的,看来这水并不干净。可是,大家不是都这么喝过来的么?再看看那些瓷缸,喝水用的陶钵,上面还有泥土的痕迹,他们应该都直接下地挖掘,渴了就回来直接舀水喝。
“这些水,怎么不太干净?”秋斐艳问老周,一个看起来就非常老实的中年人。
“回大人,这里人比较多,水已经是从从山里挑出来,山里都快干了,大家来不及等它放清澈,就直接喝了。”老周回答,见到衣冠整齐的人,一律都是大人。
“你是说,澄澈的水,实在太少,即使是这样不干净的水,都不多了?”秋斐艳瞪大了眼睛,想起自己每天喝茶的甘甜,那该是多高档的水,她心里有点发堵。
“是。”老周凝重地点头,也不知道这水,能撑到几时。
“老周,你是干什么的?”秋斐艳问。
“钦差大人们来之前,我是河间府衙的捕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后来老爷被撤了,便分配到这里来监督工事了。”老周说话毕恭毕敬,有一说一。
秋斐艳说道:“你先下去吧。”便支开了老周。
这个老周,感觉不像是和之前那个县官同流合污的人,给人老实,挺忠厚的感觉。而且说到饮水的时候,一脸深重,不像是拿了钱财逍遥法外的人。她又摇摇头,嘲笑一下自己。都到了外面来了,自己还是改不掉凭第一印象评判他人的习惯。之后,才坐下来,静心看地图。
秋斐艳在现代就没念什么书,何况到了古代。她在帐篷里,又渴又热,对于眼前的地图,一点都没有亲近之感,只觉得无比烦闷。自己要是个工程天才就好了,不然,赵州桥都得改名叫秋斐艳桥了!可是,显然不是啊,自己也就是小聪明,以及对现代的先进发明有了解,对于那些天书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看得懂?她在里面踱步,突然灵光一闪,冲出帐篷,找到段金峰,高兴地喊:“大哥,我有解决办法了!”
“什么办法?”段金峰正满面愁容。才不到一天的工夫,他白白净净的小脸,就晒得又红又黑,要是把这身高档的袍子脱了,和那些挖河道的人也没什么两样。听到这话后,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嘿嘿,说来话长,你把工事图先给我看看吧。”秋斐艳觉得高兴,心里自信满满,对于现代高科技在古代的运用,她十分自信。
“说来话长!”她又卖了个关子,倒是问,说道:“你是说这两天有雨对吗?”
“嗯。”段金峰莫名其妙,也随着他笑,说道:“你快说吧,这几十万人的命,说不定就在你手里了。”
“段大哥,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的下雨?”秋斐艳神秘一下,主意嘛,当然得从这里开始打。
“嗯。今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下雨终归是好事,缓解旱情,有一定作用的,我们一定要提前做好储存准备。”段金峰点头,这个事情吧,他从昨天就开始想了,只是,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储水办法。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做大!”秋斐艳攥起拳头。
“何为做大?”段金峰笑着说,秋斐艳的思维,一向和别人不一样,也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好主意。“大哥我洗耳恭听!”他深鞠一躬。
“既然是下雨,估计全城百姓都会接水储存,但是,那样的话,大家每家每户一个小盆一个小罐,确实杯水车薪,很难收集。而且,既然要下雨,我们工程也得停下来,暂时休息一下,今天我们利用这里的地形,把水都引到修好的渠道里,不是很好吗?”秋斐艳解释。
“你的意思是,让大家停下来,去山上挖沟渠,然后等下雨的时候,把水汇下来?”段金峰明白了。
“来人,让大家停下来,三人一组,分成五十小分队!”段金峰思忖须臾,便招呼来老周,传达新的命令。
“嗯嗯。”秋斐艳看到他机敏的一面,十分赞赏。
“但是,斐然二弟,这水汇到这里来了,我们还怎么修工程?”正常人都知道,既然是修工程,当然要保持渠道内的干燥,要是把水都汇过来,到时候修工程的难度不是更大了么?段金峰不解地问。
“嗯,但是储水是当务之急,这个不能动摇。”秋斐艳点头,又接着解释:“天干了这么久,我看着万里无云的,猛然下雨,恐怕不至于下多久。所以,我们在在渠道中间修一道围栏,这样,水就不至于渗入到这边来。”
“嗯,有道理。”段金峰豁然开朗,又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直接建个湖泊嘛!”说完,吩咐老周把地图拿过来。很明显,在这条渠道中,与河间府境内的河道连接的,那一块儿正好有一座山。
“那座山怎么样?水土好不好?”秋斐艳看了半天,转头问老周。之前,对于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经过这一片,是看到有座挺大的山,上午还是绕着过的,不知道是不是图中的那一个。
“这山,是咱们河间府最大的山,以前水土倒是挺好。不过,就是这场旱灾,山上的树都快****坏了。”老周有点焦急,说道:“前阵子,太干的时候,山上的小树苗都干死了,又天火引了一场火灾,大部分树都快烧没了。”
“是不是官道上那座山?我今日过来的时候,那山上还挺翠绿,感觉挺好的啊?”秋斐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难道不是那座山?
“就是那座山!”老周连连点头,说道:“那是靠北背阳的,以前比起山南,还是差远了,现在倒是全境长得最好的一片呢了。”还是有点唏嘘。
“那就好!”秋斐艳点头,对段金峰说,说道:“大哥,看地图。”
根据这个图,那座山,离这里,不过是五六里路的距离。而旁边和渠道也相隔不远,若是中间开挖一段小渠道的话,应该不到一天可以出来半米长的。
“大哥,若是把我们工程所有的人,分配成三个组的话,明天之内,应该可以做完。”秋斐艳看完图之后,肯定地说,心里已经被有了规划。
“斐然,你把你的部署说一遍吧。”这时候,段金峰虽然作为这里工程的主导,但是有不懂的,还是虚心请教,大人的大肚量充分体现出来。
“我们这里,大概两百多个人,大家先分成三组,每组大概七十多人。第一组,按照你之前说的,每三个人分成一个小队。每一队,在山上去找地势低洼的地方,顺着往下挖小沟渠。今天放工之前,每小分队必须挖出一条,都必须从半山腰开始,往北边的山谷挖。第二组的人,则是从山脚下,靠北边的山谷,挖三尺长的沟渠,与现在的工程连接起来。这里都是松土,任务不难。第三组的人,在已经修好的渠道里,用麻布制成的麻袋,将之前的沙土装起来,堆在沟渠中,形成八尺高的围栏。”她自信,假如明天下雨,也能及时用了。而且,根据来时候的路,那一段,应该比较好施工。
“那就按你的办法来!”段金峰眼也不眨,直接拍板决定。
“老周,听到秋总管的话没,你直接吩咐下去就好!”他又直接吩咐老周。
等到老周走远,将工人们召集起来后,段金峰才感慨地说道:“不瞒斐然弟,我可算是痴人了。要是让我诗词歌赋附庸风雅,或者去刑部断案,我才可以。可是,让我来主持工事,倒还真难为我了。我的能力,怕是比打杂的建造学徒还差。”他嘲讽自己。
秋斐艳脑袋冒泡,原来你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偏科?现代用语就是说,段金峰在文科方面,尤其是文学和法律上面十分有天赋,可是,对于工程物理,一窍不通?她不禁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可以理解,才拍一拍他肩膀,说道:“段大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扬长避短是自然。”
两人看着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分成了小队,段金峰才上前,站在一个大石头上,对着大家,提着嗓子说道:“大家今天下午的事情,先放着,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我们去山那边开渠道。事情不多,今天过完了之后,大家休息三日,这三日之内,保证大伙儿不缺水不缺粮。”
大伙儿不解,但是很兴奋,开始议论纷纷。
“大家赶紧收拾,我们立刻进发!”看着大伙儿讨论得差不多,他才又开始发号施令。
秋斐艳和段金峰骑马,先去前面探查地形。大约半个时辰不到就可以开工了。
“大哥,你为什么信任我?”秋斐艳好奇。
“因为你同样信任我。”段金峰的马在前边,声音像一阵风倒灌秋斐艳的耳朵里,心里掀起一阵异样的涟漪。
“还有个问题,”秋斐艳问,说道:“既然你对于工程布防一窍不通,那还敢跟段淮王打赌。你也不怕半个月之内,完不成,到时候你的罪可就大了?”她笑起来。
“有什么怕的?我不懂自然有人懂,有人懂就会有人帮忙,天灾面前,我和王爷,一样均等,但是我自信,我会比他更会安排人手。”段金峰把马的速度慢下来,悠闲地跟她解释,自信地回答。
秋斐艳点头,这才像她熟悉的段大哥。不过,他心中的算盘,自己还是没弄清楚。
不过,可以明确说的是,这是段金峰的第二把火。不知道他的第三把火,该引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