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长天总觉得最近心神不宁,这种感觉常有,但这一次,是他这么多年来感受最强烈的一次。独孤长天是独孤荣傲的长子,三兄弟里,他最大,但却是自觉最差的一个。
独孤荣傲立他为庐主,这让他心里满是激动感激,但同时,他又憋足了一股劲,要证明自己并不比两个弟弟差劲。
独孤长天武学天资平平,在剑庐条件如此优越的条件下,这么多年也堪堪摸到了武圣境。而且,一入武圣境,便再也止步不前。与他不同的是他的弟弟独孤明月,这个平日里话语不多的人,一身功力在剑庐几乎仅次于独孤荣傲。
独孤长天心思甚重,但顾及到兄弟情义,许多时候都不敢大动手脚。反而是一向沉默寡言的独孤明月,给人的感觉像一池深水,外表风平浪静,实则却波澜壮阔。
三兄弟本来血脉相连,只是越到后来,就越是疏远。
独孤明月话语不多,不管是面对独孤长天还是独孤星野,甚至是对上自己的父亲独孤荣傲,也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独孤荣傲觉得独孤明月才气纵横,只是在他看来,庐主的位置还是大儿子独孤长天最适合。武学不高,剑庐里有的是高手。但情义相重,却极是难得。独孤荣傲觉得有愧独孤明月,于是将剑庐里的洗剑池分给了独孤明月。而同时,得到洗剑池的独孤明月也得到了剑庐里所有客卿的支持。因为洗剑池里,珍藏着剑庐数百年积攒下来的宝刃。独孤明月冷眼冷心,对这些客卿却极是大方。几十年下来,每个剑庐的客卿只要有几手真才实学,就都得到过洗剑池里的宝剑。当然,他们付出的代价,一是将自身武学贡献出来,二就是要完全忠心于独孤明月。
独孤荣傲和独孤长天对远在西北落霞坞的独孤星野都没有多少愧疚。因为在他们眼里,三子三弟性格闲适,喜幽好静,而落霞坞天然洞境,世外桃源,正适合独孤星野修养身心。而且落霞坞虽临近西北极地,但毕竟紧挨着西蜀,与剑庐一衣带水,一有风吹草动,自然也有剑庐的人相助。
他们不知道的是,独孤星野平生为人豪爽,几乎是十岁前就将剑庐里的典籍精要全部背会,这也导致很多在武学上遇到桎梏的人在得到了独孤星野的指点后,对独孤星野心生敬仰。这种敬仰原先被独孤荣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后来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于是仔细查探,竟然发现自己的三子,未见习武,境界悄然间已摸到了武圣境的边缘。而他到武圣境边缘的时候,儿子独孤明月,才堪堪到了造化境。
独孤荣傲先是惊喜,转而就变成了忧虑。
独孤星野武圣境,对外也逐渐树立起一个典型的武典形象。很多来剑庐拜会的人都直接找独孤星野,这就让大儿子独孤长天和二儿子独孤明月的人气下滑了许多。
独孤荣傲深知三子并不想做剑庐的庐主。但这样下去,对大儿子独孤长天的打击自然可见。所以独孤荣傲更坚定地将独孤星野送到了落霞坞。以此,来单单扶持独孤长天。
独孤星野远走落霞坞。心里并没有多少想法。他追求的自然不是庐主的位置,要不是那样,自然他的境界早就显露出来了。
独孤荣傲不知道的是,独孤星野看似无欲无求,但他的境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攀到了武圣境,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就停留在武圣境?他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让独孤星野远走落霞坞的时候,大儿子满脸伤别,实则内心无比欣喜,二儿子独孤明月手执一柄断月,在寒秋里舞了一个夜晚。他自然也不知道,心里对三子无限关爱的夫人暗地里将自己带出来的几个丫头全部派到了落霞坞,包括小山,小水,小溪,小竹这四个从小接受夫人娘家人训练出来的死士。
夫人的娘家背景不浅。独孤荣傲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夫人将身边所有的精锐都派去了落霞坞,只留下几个耄耋老妪,留在自己身边。他理解为割舍不断的母子情怀,心里想想,也就不作多想了。只是后来夫人又将剑庐里两个即将踏入出尘境的老人也派了过去,这就让独孤荣傲诧异了很久。
毕竟,独孤秋独孤鹤这两个人,放在剑庐里,也是绝对的深度,派这么两个人去保护三子,难道三子的安危真的已经到了随时被人刺杀的境地了?还是说三子在夫人的眼里,地位要远远高于自己另外的两个儿子?
独孤荣傲没有深想,毕竟涉及到夫人的一些事情他不愿意多管。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夫人在一些事情上的处理,他自然深信不疑。夫人唐氏,出身也算是西蜀豪门,当初为了他,一怒之下脱离了家门。多少年来两家人之间一直没有多少来往。还是独孤星野很小时候,一个人带着一把木剑,上了西蜀唐门,从那以后,唐门才将唐氏重新认回,但对独孤家却依旧极其冷淡,当然,除了自己的三子独孤星野。
独孤荣傲不清楚,当初还很小的独孤星野怎么会一人一剑就上了西蜀唐门,更不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且西蜀唐门那么多暗器高手,又怎能让他一个小孩子自由出入?
他试着问过唐氏,唐碧如道:“我儿星野,天纵之姿,即便是唐门,也不敢小觑。”独孤荣傲不以为然,以为唐门依然是顾忌了亲情,加上独孤星野胆气过人,所以才破例将唐碧如又召回了唐门。
夜深了,唐碧如一人一灯一影,对着窗户久不出言。
桌子边,一个耄耋老妪手中扶着一卷古书,一字一句念下去。
隐隐中,唐碧如深深叹息一声。老妪合书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长天,明月,你们,这是逼为娘啊。”唐碧如默念几声,转而想起三子独孤星野,泪眼中闪现出一丝欣喜,低声道:“我儿若归,剑庐当变。剑道陡途,只怕仅一人能让他遂了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