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带到桌前,按到椅子上坐下,“快吃,走了这么久饿了吧。”
我想过很多他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让我先吃饭。
我愣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筷子,不客气的夹菜吃。
他坐到我对面,一边帮我夹菜,一边说慢点吃。
吃饱喝足,就犯困了,我躺一边的小床上,打盹。
他走过来,站到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吃完就睡,起来运动一下。”说着一把拉起我。
我困的东倒西歪,连站都站不稳,“走了这么多天路,真的很累哎。”
“要睡就回未央宫去睡。”他拉着我往外走。我哀叹道:“还要走那么远路啊。”
我半睁半闭着眼,被子轩拉着走到披香宫,明明可以坐御撵的,非要我走这么远路,心里直骂他抠门。
“夏姐姐。”
刚推开门,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叫声,待我还未看清楚,她已经扑上来吊在我身上了。
我暴汗,这丫头,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小莲,快放开我啦。”我被她这么一惊,困意全无。
“呜呜,姐姐一点都不想小莲。”小莲退到一边抹眼泪。
看她干打雷不下雨的样子,就知道是装的。
我摸着她的头,哄道:“小莲乖,姐姐怎么会不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小莲仔细看了我半响,忽然冒出一句,“姐姐还是原来的姐姐,一点都没变。”
我一怔,很自然的去想原来的我,却如何也想不起原来的我是什么样的。
子轩道:“小莲,你先去给姐姐准备热水。”
“是,皇上。”小莲很高兴的奔出了屋子。
皇上,我才意识到他如今是吴国皇帝,这一刻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次日清晨,向小莲一打听,才得知子璃被禁足在宫里他的住处。这样也好,既能监视他,又能保护他。
乘子轩还在书房议事,我去了后庭花找子璃。
凭着记忆,找到拱形的圆门,不错正是这个后庭花。园内芳草萋萋,走在林荫的石子路上,回忆纷至沓来,初进宫时我和紫裳就在这里迷了路。园内假山奇石,水池阆苑依旧,却有种残败的感觉。
院中桃花开败,紫薇花正开的茂盛,紫色的小碎花挂满枝头,几只蜜蜂在上面飞来飞去。
走过拱桥,前面是一个大花园,长满了木槿,紫红、粉红、白色的木槿花争艳斗奇,一片生机勃勃。
“你走啊,不要再跟着我了。”很远就听到子璃的怒吼声,还有茶碗碎地的声音。
我停了脚步侧耳细听,隐约有女子的哭声传来。
刚走到门外台阶处,门被狠狠拉开,子璃踉踉跄跄从里面出来,身后一名紫衣女子忙上前扶住,却被子璃狠狠甩开了。
紫衣女子见我,像石雕僵立在那忘了哭泣,只呆呆的看着我。
我淡淡一笑,“紫裳,许久不见。”
“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这……”紫裳惊恐的睁大眼,全身都在发抖,声音颤抖的厉害,“你是人还你是鬼。”
我慢慢走上石阶,“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
“你不要过来,不是我……”紫裳尖叫着往后退,被门槛挡住摔倒,哭泣道:“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太后。”我蹲在她面前,看着花容失色的她笑道。
“夏晚枫,你还活着。”一边站着的子璃喊道。
“托老天的福,我还活着。”我起身看着衣衫凌乱的子璃,冷冷道:“让你们失望了。”
他面上一阵痛苦,瞳孔无神的看着我,微微张口却没有说话。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盯着他眼睛看。
“瞎了。”说的就跟吃饭一样随便。
那双比桃花还邪魅的眼睛,如今失了光彩,里面沉静的彷如枯井。曾经妖娆的脸,胡子拉碴的显得很沧桑颓废。即使穿再红的衣服,也是黯然失色。
“都是我害的……”紫裳一边哭一边爬到子璃的身边,“是我害的……”
我越听越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眼睛怎么瞎的?”
“报应。”子璃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都是我害的……”紫裳抓住子璃的衣摆,哭道:“是我设计害你坠崖,他该报复的是我,是我罪有应得,不该是子璃……”
报复子璃?是子轩弄的?
“你走,不要再跟着我了。”子璃一脚踢开紫裳,踉跄的走下台阶,“我都成废人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看我笑话么。”
他一脚踩空,眼看要摔倒,我忙扶住,“子璃你冷静点。”
我将他扶到台阶上坐下,拨开他额前散乱的头发,额上脸上都有磕碰的淤青,整个人都狼狈不堪,我心里再也恨不起来。
“我坠崖九死一生,幸好老天眷顾我。”我坐到他旁边,“当我听到你手上有先皇遗诏和调动禁军的金印,就知道我掉进了一个陷阱,那时我又气又恨,气自己不该轻易相信别人,又恨我最信任的人欺骗我。”
“不,不是子璃的错,他不知道这事,是我骗了你。”紫裳在一边抽泣,“后来他从皇上那得知你坠崖的事,就再也不理我了,呜呜……”
我叹了口气,“经过这么多事,我也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只要不铸成大错,都可以原谅。”
握住他的手,我道:“而且我们还是兄妹,兄妹之间不该有仇恨。记得我初进宫,误把这里当成御花园,还是你帮我解围的呢。”
他的一只手覆上我的手背紧紧握住,哽咽道:“晚枫,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不配做你兄长。”
“不,皇兄,我们永远是兄妹,是父皇的儿女。”我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水,“现在我们一家人团聚了,在一起好好生活。”
“夏姐姐,我对不起你。”
我起身走到跪在一旁的紫裳身边,扶起她,“快起来,你能不离不弃的照顾他,我已经很感激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们重新开始。”
紫裳咬唇,只狠狠的点头,泪珠不停的往下掉。
在子璃那坐到晌午,吃罢午饭,踏着轻快的步伐回了未央宫,小莲见我回来激动的直喊姑奶奶。
我问她,“我不是刚离开,你激动什么?”
小莲拽着我往里走,“姑奶奶,你是早晨离开的,现在都午时已过了,皇上都问了我好几遍,你再不回来皇上真要发怒了。”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来了三个时辰了。”
进了正堂,子轩坐在正中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身明朗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眼睛很漂亮,清亮如山泉,干净纯净。唇若涂丹,肤如凝脂。没有帝王的威严,一副谦谦君子的摸样。
见我进来,他轻蹙了蹙眉,“去哪了?”
“晚枫见过皇兄。”我屈膝福礼道:“我去后庭花看看子璃他们。”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子璃现在怎么样了?”
我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他为了我的事一直不肯原谅紫裳,今日见我还活着,他总算不那么自责了,应该能好过些。”
子轩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他能放下心结,安心呆在后庭花最好,之前的种种朕不会再与他计较,毕竟我们还是兄弟。”
“子璃他已经悔过了,我想他也不愿再踏出那里半步。”我看着他,“废了他武功就罢了,你为何还要刺瞎他双眼?”
子轩重重将茶盏一放,茶水溅出洒在桌上,声音沉沉,“一想到他当初害你坠崖,就有满腔怒火,不杀他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他还敢埋怨朕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