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牧毫不犹豫地举步穿过那随风摇曳的花海,然而,一贯细心的隋牧这一次却忽视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那妖娆的彼岸花之下,那暗黑色地面完完全全是干燥坚实的。
站在那破败的只剩半面的木门前,隋牧可以看到低矮昏暗的室内惨白色的蛛网纵横交错,几乎构成了一道巨大厚实的屏风。在半包起的破败饭桌又向四面伸展的网罗上,密密点续着七彩缤纷的颜色。
隋牧伸手拂开了挡着门口的蛛丝,轻轻地踏进了布满厚尘的地砖上。仿佛是弹指间的斗转星移,眼前的景色豁然明朗起来,那些低垂挂尘的蛛网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而隋牧站着的地方,居然是一处热闹饭馆的大门。明亮宽敞的大厅里面坐着服饰各异的食客,他们正在就着美酒美食高谈阔论着,几个穿着藏青色短褂的小二门勤快地穿梭于饭桌之间送茶递水。
隋牧的突然出现并未打搅到食客们的兴致,倒是眼尖的小二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客官快请进来!您是要喝茶呐,还是要打尖呐?”
而大厅远处角落里的柜台后,一直站在那里在密切关注着大门口动静的圆脸掌柜微笑着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他的身后以凡人目力不可及的阴影里传来了一句低不可闻的轻叹声:“这下你可以放宽心了吧?她,终于还是寻到了这里。”
掌柜微笑着轻动着红润的双唇反问道:“是啊,她已经让我们等了太久了。你看,她试了玉华君送去的那药方没有?”
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然后那个阴影里的声音轻语道:“还没有。不急,以她的个性,迟早会试那药方的。你想现在就去见她么?”
掌柜毫不犹豫地说:“那是自然!趁她还没想起我是谁,我一定要抓住机会去欺负欺负她!嘿嘿,以后,青爷我也有在她面前得意的资本。”
他身后的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大门口,隋牧低头淡淡地对前来迎客的小二说:“喝茶即可。你们这店是什么时候开的?怎么眼生的很?”
小二说:“鄙处开了有些时日了,大概是店小偏僻,所以滑了您的眼了吧?”说罢,他嘻嘻一笑做了个揖,随后才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扭头满脸歉意地说:“哎呀,客人,真不巧,这会儿正是用餐旺时,您看,大厅都坐满了。不如,您随我移步去包间可好?我们是不会多收钱的,也没有特殊的菜单。”
隋牧轻点着头说:“也好,我比较喜欢清净。小哥,那就有劳了。”
隋牧在包间精致的红木圆凳上坐定,让她惊呀的是,在四君子的屏风后,从雕花的方形窗隔往外看出去,居然是一片掩映在灰色天空下如水洗般青翠的竹林。在深红色窗棂的上方,一两支细小的竹叶已经不安分地探入了窗内。而鼻尖充盈的,却是不合景致的雪后寒梅的淡雅清香。这个布局,让隋牧无来由地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难道自己以前来过这里,却不知为让它滑脱了、以至于消逝在记忆的长河之中?
隋牧还在出神地望着那片绿意的时候,门帘便被一把折起的扇子给轻轻地挑开了。从外面慢悠悠地走进了一位身穿白色轻绸外袍的少年,他圆润的笑脸上有着如白瓷般细精致的皮肤,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看着发愣的隋牧,眨眼时闪动的长长睫毛如蝶翼般地翻飞。
小二转脸一见来人,立刻恭敬地弯腰说:“掌柜的,您亲自出来招呼客人吗?”
掌柜笑眯眯地点点头说:“你去忙吧,给这位客官送一壶雨前的雨花茶。还有,上些菜来,水煮鱼,泡椒鸡爪木耳,干锅牛蛙,半只烧鸡,半只盐水鸭,香菇菜心,金玉满堂,虾皮肉骨汤馄饨,大煮干丝,桂花酒酿元宵,腊八粥,奶酪糕。”
说罢,他毫不客气地端坐到隋牧的对面的圆凳上,然后拱手自我介绍道:“隋牧少主,久仰久仰!您能光临小店,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青影在此,这厢有礼了。”
隋牧浅笑着说:“店家,您太客气了。您点这么多的菜,虽然大部分是我喜爱之物,但是我刚刚用了午饭才过来的,哪里能吃的下去?”
青影毫不在乎地说:“无妨,无妨,我们且先聊天,你喝茶,一会儿你就饿了。更何况,你吃不下去的我吃好了。”说罢,他拍了拍自己凸起的圆滚肚皮乐呵呵地说:“这里有的是地方可以放!不用和我客气啊,叫我青影就行,呵呵。”
隋牧似乎也被青影欢快的情绪感染了,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道:“青影,你不能再吃了,应该减肥啦!”
青影不悦地撇撇嘴摸摸肚皮说:“切,好东西不享受是傻瓜。”
隋牧对青影近似撒娇般的语气似乎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她不以为然地问:“你能用黄泉花的香味将我引来,想必一定和地府有莫大的干系吧。我似乎很久没有去那里走动了,我家堂姐可好?说罢,有何事找我?我喜欢直话直说。”
青影用手中的折扇挠了挠头皮,说:“啊?哦。我肚子疼,给我治治吧。”
隋牧呵呵地笑了,她的语气也变得戏谑起来:“怎么个疼法?你是吃多了撑的慌,还是没吃饱饿得疼?”青影因为隋牧的玩笑话而气结,憋得脸都绿了。这个女人,似乎是本性难移的,果然瘦死的骆驼不容小觑。
青影哼哼唧唧地抱怨道:“你真是没有口德!”
隋牧似乎有种顺其自然地接受青影的反应,她还是不以为然地继续戏谑道:“那你不要看肚子疼呐?谁让你长得那么喜庆,不逗逗你是多么地浪费机遇呀。好吧,我们说正经的吧。你是不是吃了水煮鱼、金玉满堂之类大荤大油的东西之后肚子就会疼得厉害?半夜时分疼痛会变得厉害,只能右侧卧。平时,即使是不发作的时候右肋下都会有点隐隐地钝痛?而且,你的右侧肩背也时常疼痛?”
青影一脸无辜地、忙不迭地点头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正说话间,小二们挑起了门帘鱼贯而入,他们将青影刚刚点的菜都很有次序地布满了一桌,五彩缤纷,十分地诱人。而隋牧的面前也放上了精致的官窑茶具,小二也麻利地帮她在天青色的茶杯里斟了七分满的绿茶。
看到满桌的美食,青影的脸上立刻亮了起来,他立刻抄起手边的银筷对隋牧嚷着:“来来来,不要客气,我们边吃边聊吧。”
隋牧则是转头对一边伺候的小二说:“你去用去年的陈茶泡壶茶给你们掌柜喝。”小二立刻点头离开。
青影嚷嚷道:“唉,我还没那么穷吧,为什么给我喝陈茶?我就不能喝今年的新茶?”
隋牧微笑着说:“你急什么?这是为了你的腹痛呀。否则这会子你这么一桌子东西都吃下去,不要半个时辰还不疼得你满地打滚。”
青影听了后摸摸鼻子,夹了块烧鸡丢进嘴里。咽下了口中的鸡肉,青影才又开口问正在清闲地喝着茶的隋牧:“你等会儿给我开药啊?”
隋牧慢悠悠地说:“动不动就要吃药,这都是些什么不良的嗜好?都已经说了,你要先减肥。不过,我好像听说,你们地府的二王爷也很精通岐黄之术,你连曼株沙华(也叫彼岸花、黄泉花)都能弄到人间,在地府的地位应该不差。你怎么没去问他讨药吃?”
青影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他老人家忙得很,经常外出公干,哪里能轮到我这种小角色和他说上话?你就给我开个药方吧。怎么你现在变得这么罗嗦?”
隋牧立刻回问道:“怎么?难道你以前就认识我?”
青影心下一惊,背上起了一层的冷汗,他立刻说:“没有,没有,你这么有名气,我听闻而已。”说罢,他赶紧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块鱼片。
隋牧说:“你减肥,自然是要戒大荤大腻的,多食蔬菜,少食猪牛羊肉。无论肉菜,调制都以水煮为主,最好不放任何的油星。多食杂粮粥,晚饭只能7分饱。每晚用冷开水泡陈茶,次日清晨连茶叶一起服下。这桌上的这些美食,过了这顿,你就都戒了吧!”
青影一脸愁眉苦脸地说:“那样,还能吃的下吗?”
隋牧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除此之外,你要每日饭后散步半个时辰,早睡早起,不要吃了就躺着。如果你不按着我说的话去做,就一直肥着吧。”
青影十分郁闷地说:“就不能给我点药来得快点吗?”
隋牧夹过一块白糯的奶酪糕,咬了一口仔细地品尝着那微酸的浓郁奶香,咽下了口中之物,隋牧才说:“是药三分毒,吃那么多药不如少吃点饭,你上辈子饿死的吗?这奶酪糕做得真不错,哪里寻来的厨子?”
青影闷闷地说:“不是厨子,是以前钱塘富贵宫里的秘方。我和老板有些交情,特意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