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医院还是那样的热闹,生来故往,好像人世间巨大的生命流水线。
丁林低着头坐在了我的对面,身上薄薄的棉质t恤已经被汗水沾湿。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的让人绝望,丁林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膝间,他的周身被一层冰凉的灯光笼罩着,渗出寒意。
我仰起头,看了看正前方“正在手术中”四个字,鲜红的颜色仿佛鲜血一般,使我的眼睛微微发起疼来。
“进去多久了?”丁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一个小时零五分。”
“因为什么?”
“流产。”
时间很久很久的沉默下去,丁林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我的眼睛穿过他的身体看向遥远走廊的尽头,在那里,一个柔弱的身影悄然而立。
是柯岚。
是她。
我有些惊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开脚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手术室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了。
迎面而来女医生摘下口罩,肃着脸走过来斥责道:“孕妇应该一个周以前就有出血现象了,你们怎么能这么粗心!况且她的哮喘已经很严重!为什么不及时治疗!”
我转过身有些犹豫的问她:“医生,那孩子……。”
“没有保住。”医生语气强硬的打断了我的话,转脸看向丁林,叹了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下来。”她的身体本身就不适合生育……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以后可能很难在受孕了……。”
丁林站在那里没有吭声,他脸上的表情冰冷的让我有些害怕。
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几个护士推着手术车缓缓的走了出来,我跟在一群人的身后向前走了几步,才突然响起什么似的,转身朝身后望了一眼,只见走廊的尽头空空荡荡的,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唰”的一下暗淡下来,那个地方再次被黑暗笼罩。
单人病房内的布置依旧白茫茫一片,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白色的墙壁,甚至连摆在窗边的小小方桌,也是白色的。
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纯白色的纱帘照射进来,平添了几分凉意。
丁林趴在床边,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样子,他的手被徐慧紧紧的抓在手里,好像一松手就会消失了一般。
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掺杂着零星的血腥气息萦绕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让人觉得窒息。
我打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灯光已经灭掉了大半,此时更是昏黄的厉害,我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将楼梯旁边的窗户打开,清凉的晚风立刻便扑面而来。
“是她吗?”我回过头,一眼就看见柯岚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她的声音很凉,让我的心不禁一阵颤抖。
原来她一直没有离开吗,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突然漫起一股悲伤。
“嗯。”
一瞬间,我看见她微微收紧了手心,于是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年轻的护士端着药推开了远处房间的门,然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我本来还以为,这么多年他终于肯回过头看我一眼了。可是没想到……。”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轻轻地笑了。
“施敏,帮我一个忙吧……。”
“好……。”
我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那个渐渐远去的倔强身影很久很久,直到双脚麻木的无法站立,才重新沿着走廊回到了病房。
房间里暗暗的,没有开灯。窗外茂盛的银杏树在清风的吹拂下,缓缓的摇晃着,经它过滤而来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圈圈阴影。
丁林已经醒了,只是仍旧坐在床边。
我走进去,在门边沙发上躺下,想了很久,还是轻声说道:“她走了……。”
没有任何回答我的声音。
“我说的是……柯岚……。”我闭着眼睛补充道,“她让我告诉你,不会再继续了……。”
我并不期待丁林的回答,所以想了想还是淡淡的说道:“明天早上8点的飞机,如果你想见她的话……。”
恍惚间,我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争吵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缓缓传来,我有些不耐翻了个身,想扯住被子盖住脑袋,伸手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刚想睁开眼睛看看,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在我的耳边猛然炸开,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在我的脸上轻轻滑过,火辣辣的感觉让我混沌的神经瞬间清醒。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徐慧尖锐的声音充斥在整个房间。
“不许去!我不让你去!”
丁林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冰冷:“放开。”
“好,我放开!但你今天也别想出去,否则我就立刻死在这里!”徐慧说着伸出手抓起床头桌上的水果刀,横在了脖间。
我心中一惊,急忙跳下沙发,踩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冲了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徐慧,赶紧把刀子放下!”我脱口而出。
徐慧缓缓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有些着急的朝丁林看去,只见他站在原地,脸色冰冷。
“为什么……。”他问。
徐慧微微一愣,看着丁林轻轻咬住了嘴巴。
“为什么当年你要那么做?”丁林再次问道。
“我不能……让你……被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