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从宫里出来,观光兼体察民情,到了文礼言口中说的将无巷时,已是黄昏时分。只是刚刚踏进将无巷,立时觉得,巷子里全然脱了外面世界的模样。
街道两边,紧紧排列着两层楼高的房子。每幢楼的一楼黑瓦屋檐,整整齐齐向下延伸而出,将昏沉的暮光遮去一半,独留了一条缝隙的光影,撒在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飞起的檐尖,各挂了鲜红,橘红各色灯笼,上头只素素的写了数字,左手边是“壹,叁,伍”单号,右边是“贰,肆,六”这样的双号。
走进走出的人,都踏着阴影,似乎谁都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唯一狭小的光线下。萧纬一踏入那片阴凉,顿时就觉得浑身凉了起来。看着眼前街道,阴阴暗暗,阳光不过偶尔撒过。若是在将无巷牌坊那里装个大门,不不,根本不用按什么大门,只要等夜色,降临,将无巷和京畿便会成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双号为娼家,单号为赌坊。”文礼言开口解释,“现在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等过了晚饭的点,各家上灯,便是不夜城中城。”
正说着,从叁号楼里窜出一个凶巴巴的女人,五大三粗,光着臂膀。只用白色粗布一圈圈围住胸口,露出白花花的大肉。脚上踏着夹脚草鞋,双手环臂,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烟草,恶狠狠瞪着文礼言他们:“喂,哪里来的生人?”
陈永年手本能先去摸剑,却发现今儿私服,根本就没有佩剑。先一步迈上,挡在萧纬身前。文礼言哈哈笑了几声,一手拢住嘴,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是京畿处,元掌案介绍我们来逛逛。”
那女人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文礼言一圈:“元大人怎地不来?”
“哎,还不是最近查得紧。元大人只顾着应付,”文礼言指指上面,“那不通变化的文病夫,手痒难耐却还是不能来啊。”
这番话说完,那女人终于露出丝看似客气的狰狞笑容:“哎呀呀呀,原来真是元大人介绍来的。小人刚才多多冒犯,还请大人勿怪。”眼斜向陈永年,“两位大人怎么称呼?”
文礼言拍拍胸脯,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我是元大人的内侄女,这位是我的好友,姓李,刚到京城。”
“哎呀!”那女人重重拍了记大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小元大人!这这这,小人该打,小人该打。”说着,先一步掀开大门竹帘,“快快请进。”只是萧纬还没跟着陈永年身后进去,又被那女人拦住,“这位又是?”
“随行。”陈永年冷着语调回应。那女人露出为难神色:“哎呀呀,不瞒大人说,人分三六九等吧,将无巷的局子也是如此。随行们,有她们玩的地方,大人们有大人玩的地方。”她眼珠转了转,“若大人体贴,不如赏点银子给这位姑娘,让她去柒号玖号痛快玩儿去。”
哦,原来号越大,等级就越低啊。萧纬点点头,冲陈永年伸出手:“小姐,赏点银子。”
陈永年一怔,哼了声:“不。”
那女人也变通,哈哈笑了几声:“是是,若是小姐觉得随行不能离身,也无碍。只要这位安安静静不出声音,不上场玩,倒也无妨的。”
萧纬跟着她们进去,见叁号里头,真是应了一句别有洞天。里面大约可以容纳近百来人,比萧纬面见朝臣的勤勉殿小不了多少。各分区域,有玩牌九的,有玩筛子的,还有压大小的。自然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懊恼声,兴奋声。再看那些人,一个个穿得有模有样,显然都是家境殷实。
这么看了一圈,萧纬默默感慨,赌这个玩意,从古至今变化的,大多是增加玩乐的趣味性,可大体上却都不变。禁之不绝,确实有它的魅力。与其狠狠堵住,还不如疏通,将掌控权放在自己手里,既能增加财政,还能控制那些因赌而引起的各种危害。
他们本意不是来赌,看了一圈,便觉得吵闹。萧纬倒是瞧见那些人手里进进出出的钱财,眼热的很,想着要是把这些钱弄进国库,一个月后的赈灾银子就有着落了。
正想着总得胡乱玩玩,然后糊弄过去就出去,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陪她们逛的女人大大“哟”了声,拍了记大腿,“瞧我这记性,失陪失陪。”
“诶,等等,出什么事了?”文礼言拉住她问道。
她也不隐瞒,嘿嘿笑了几声,得意洋洋说道:“听这架势,应是咱们将无巷的贵客,武王爷到了。”
完,碰到就完蛋。
“武王爷也好玩这个?”
“哪儿啊,武王爷看上了对面贰号的扶月公子,时不时来捧场。哎哟,失陪失陪,小的得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