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山街野生鱼餐馆关门歇业后。我回到了家中，这时，毛牛儿请我去帮他饲养甲鱼。支雄启与毛牛儿合伙。在石家湖汊挖了几个甲鱼池。一心一意养起了甲鱼。
支雄启说：“女儿湖的野生甲鱼差不多快要绝种了，想吃甲鱼的人又多，饲养甲鱼是一条很来财的路子。”
开始，我每天做的事就是把湖汊里养的鱼打起来，剁碎后给甲鱼吃。甲鱼慢慢长大了，吃鱼不需要剁碎，就吃一条一条的活鱼。
几条活鱼丢进池子里，不到一盅茶的时间，池子里就只剩下鱼刺了，支雄启看着活鲜鲜的鱼喂了甲鱼，他很痛心，对毛牛儿说这些王八光吃活鱼。到时会不会本大利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毛牛儿说：“不会的。有一句话叫本大利大。”
支雄启说：“这是你说的，本大利大？到时还得看结果。”
毛牛儿说：“甲鱼爱吃小鱼小虾，要是女儿湖里有小鱼小虾就好了。”
支雄启说：“你尽拣些稀罕的东西说。”
过了几日，毛牛儿让我到龟山街屠宰场去把杀鸡杀鸭杀猪杀牛的一些丢弃之物捡回来喂甲鱼。可是那些杂七乱八的东西太少了，不够甲鱼吃。
支雄启又想出了法子，让我去挖蚯蚓，捉青蛙，抓螺丝给甲鱼吃。这些土里的水里的东西，甲鱼也喜欢吃。
时间长了，蚯蚓，青蛙，螺丝也很少了，支雄启为了节省成本，就让甲鱼吃菜叶和米糠。菜叶米糠甲鱼不爱吃，生长就慢。
毛牛儿这时提出来还是想给甲鱼喂活鱼，支雄启不同意，两人产生了意见分歧。
毛牛儿说：“从来没听说甲鱼吃菜叶吃米糠的，女儿湖的甲鱼就吃鱼吃虾。”
支雄启说：“女儿湖的王八吃鱼吃虾自己去找，池子里的王八吃鱼吃虾，要人喂还要用钱去买！”
毛牛儿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在沿海城市打工的支甜甜回来了。之前，他听说父亲在养甲鱼，顺便带回来了几袋甲鱼快速生长剂。
支雄启喜出望外，高兴地说：“甜甜你这是雪中送炭呀，我正在为甲鱼没吃的发愁呢。”
甲鱼吃了快速生长剂后，日日见长，支雄启心里乐开了花，整日都眉开眼笑，见人就说：“快速生长剂真神了，甲鱼吃了疯长，就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池子里的甲鱼又大又肥，支雄启嘴馋，看了就想吃。他对毛牛儿说：“王八自己喂的，不只是卖给别人吃，自己也要吃，炊事员喝开水，有利条件。”
三日两日，支雄启就要毛牛儿杀甲鱼吃。
甲鱼营养丰富，吃多了人就发胖了，支雄启的肚子凸了出来，走路摇摇晃晃，无事时一双手就围着肚子摸来摸去，好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身价。
毛牛儿看着支雄启圆滚滚的肚子说：“你当村主任时又黑又瘦，现在一身的肉，真有当老板的派头了。”
支雄启把嘴里含着的一根牙签吐了出来：“吃好了喝好了哪有不长肉的，人一生就几十年的光阴，不要苦了自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然，人老了牙掉了，想吃也咬不烂了。”
支甜甜在一旁笑了笑，说：“你也吃得太多了些。”
支甜甜打工回来后，与毛牛儿结了婚，不久他就怀孕了。
田地分到户后，大队医务室撤销了，支甜甜也外出打工，在外打工几年时间，她本想找个男朋友，也有一些异性喜欢她，向她求爱，她却说自己有男朋友而拒绝了人家，究其原因还是那烦人的胸脯，炸鱼时受伤的那只**变小了，她怕男方不喜欢，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最后支甜甜选择了毛牛儿，因为毛牛儿的脑门也炸伤了，留下一块永远也抹不平的疤。右手指也炸掉了四根，成了“一指儿”。
这些都是毛牛儿喝多了酒的时候，说给我听的。
支雄启要当外公了，整日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吩咐毛牛儿杀甲鱼炖汤，给支甜甜补身子。每日早一次晚一次，两碗甲鱼汤把支甜甜补得白白胖胖，滚瓜溜圆。
甲鱼很养人，石家湖的女人只要怀上了孩子，都吃甲鱼补身子，虽说不能像支甜甜那样，早一碗晚一碗的吃，但隔三差五的吃一次还是做得到。
凡是石家湖的人买甲鱼，支雄启都是降价出售。
他说前两年发洪水，湖堤快要塌陷，当自己遇到难处时，是石家湖的乡亲帮助了他，现在是他还情报恩的时候。
二凤怀上了第二胎，她说：“我怀第一个孩子时没吃什么东西，饭菜都吃不饱，肚子也不长，孩子生下来比一只老鼠大不了多少。这第二胎就不一样了，饭也好，菜也好，甲鱼也吃得多，等到孩子出生，我猜没有十斤也要八斤。”
二凤吃的甲鱼都是她姐夫支雄启半卖半送的。
巴毛凤也怀孕了，她也吃了不少甲鱼。她男人根树说：“我们这代人从小日子过得苦，缺吃少喝。现在日子过好了，要让下一代在娘肚子里就吃好喝好，健康成长。”
几个月后，二凤生了，生下来的婴儿很大，被二凤猜中了，有足足八斤重。这么大的婴儿，全家人却高兴不起来，原来婴儿分不出是男是女。
那天，好几个妇女听说二凤生了，就跑到二凤家去送恭贺，没进屋，见到二凤婆婆从大门口出来，大家一齐开口说：“听说二凤生了，恭喜呀！”
二凤婆婆说：“是生了。”
“恭喜恭喜，是男是女呀？”
“不男不女。”
“你就爱讲笑话，听你这口气，肯定是个带把儿的。”
“还带把儿，洞儿都没长一个！”
几个妇女就不做声了，惊讶的看着二凤的婆婆。
二凤婆婆接着说：“从前只是听说有阴阳人，想不到如今还真见到了。”
几个妇女没敢进二凤的屋，转身就走了。
吃了甲鱼的孕妇，早一个月晚一个月都生了。
巴毛凤也生了，前一胎生的是男孩，这第二胎想生个女孩，她就生了女孩。
美中不足的是女孩出生时，头顶上长了一撮白毛，根树笑着说：“我家巴毛凤生了一个好看的人鸟儿。”
石家湖的孕妇接二连三地在生，两个月后，支甜甜也顺利的生下一个七斤多重的女婴。女婴出生时，两条腿长在一起，脚板是直的，像鲤鱼的尾巴。
支雄启听说女儿生了一个美人鱼，肚皮都快气破了，站在门口大喊：“毛牛儿毛牛儿，赶快把那个怪物给我扔到水里去喂鱼！”
原本庆祝外孙出世的鞭炮也不打算燃放了，支雄启让人把鞭炮放进了厕所里。
毛牛儿垂头丧气地坐在板凳上不动，也不搭腔。
“还不快去！”支雄启又喊了一声。
毛牛儿站了起来，嘟着嘴说：“她是一个活人，又不是一只猫一只狗！”
石家湖连续地生下阴阳人，人鸟儿、美人鱼，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
一些猜神疑鬼的话就来了：有人说是围湖造田挖了蛇山，破坏了风水，阻断了地脉。也有人说是开荒种地挖了祖坟，得罪了列祖列宗……
石家湖的人紧张了，怀有身孕的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肚子里长的是怪胎，打算生孩子的女人也不想怀了。
支甜甜刚满月，就坐火车去了她原来打工的城市，她要去买甲鱼快速生长剂，她说，要让毛牛儿多养些甲鱼，等甲鱼卖了钱，把孩子带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做手术，把两条腿分开。
支甜甜在县卫生学校学习过几个月，多少也懂得一些医学知识。毛牛儿说，支甜甜在坐月子的时候，每天都要观察婴儿的腿脚，两只手不住地在腿脚上比划着，嘴里不住的念道：“上面划一刀，下面划一刀，腿上划一刀，脚上划一刀，两条腿分开了，两只脚板长好了，我的宝宝就能下地走路了。”
支甜甜去打工的城市只有三天，空着两只手回来了。回来时支雄启问她怎么没买甲鱼快速生长剂？
支甜甜只流泪，不说话。在支雄启再三追问下，支甜甜痛苦地说：“那个出售甲鱼快速生长剂的商店被查封了，公安局在门上贴了封条。”
支雄启问道：“公安局贴了封条，老板犯了法？’’
支甜甜看着摇窝里睡着的孩子，她闭口不语。
“你说话呀，哑巴了！”
“听说甲鱼快速生长剂里添加了避孕药。”
支雄启目不转睛地看着摇窝，带着哭腔说：“害人呀，避孕药害了我的外孙呀！”
支甜甜还是把石家湖孕妇为什么生怪胎的真相告诉了大家。
甲鱼惹出了祸，巴毛凤、二凤和几个吃了甲鱼的孕妇就找支甜甜讨说法，支甜甜流着泪说：“你们骂我打我都已经晚了，我也是一个受害者……”
巴毛凤说：“你受害你活该，是你自己买回来的东西，我们凭什么跟你受害？！”
二凤哭着说：“你害死人呀，你是害人精呀！”
支甜甜说：“害人也好，受害也好，这都是命啊，你们也不要太心急了，现在医学很发达，二凤姨的孩子等长大些了，到省城大医院找教授做手术，到时就清楚是男是女了。巴毛凤的孩子头上一撮白毛也不要紧，市面上有一种染发剂白的可以染黑，跟真的一样。”
巴毛凤说：“屁话，新长出来的毛发还不是白的，一看就是假的。”
支甜甜不说话了，痴痴地望着巴毛凤。
小安怀孕也有三四个月了，她也吃了甲鱼，岳母很担心，对小安说：“赶快到县医院去做检查，有问题就打掉。”
小安说：“我吃的不多，巴毛凤、支甜甜她们吃了十个月。”
岳母说：“吃得不多也要去做检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带小安到县医院，在妇产科遇上了多年未见的苗子红老师，苗老师告诉我，恢复高考后她考上了医学院，就离开了马头山小学。毕业后，到县医院当了一名妇产科医生。
苗老师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十几年没见面她还认识我。
苗老师为小安做了检查，说胎儿发育还正常。她建议等到五六个月时，再来做B超检查，那时能清楚显现胎儿的器脏，如果有问题，就及时做人工流产。
苗老师还说：“石家湖的孕妇生下畸形的胎儿，都是吃了含有人工激素的甲鱼。”
小安听苗老师说胎儿正常，就放心了。我也很高兴。回到家里，小安把苗老师说的话告诉了岳母，她还说，自己不想再见到甲鱼了，更不敢吃甲鱼，就连饲料猪肉和饲料鱼也不想吃。
岳母说：“你就吃家里的土鸡、土鸡蛋和自家种的蔬菜。”
等到第五个月，到了做B超检查的时间，这时小安不想去做检查了，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小安说：“苗老师检查过了，说孩子发育正常。从县医院回来，我没乱吃乱喝，吃的都是自家的菜。”
我说：“苗老师也说了等到五六个月再去做B超检查，胎儿才看得清楚。”
小安说：“我不去。”
岳母走了过来，拉着小安的手说：“欢乐长得漂不漂亮，你喜不喜欢？”
小安说：“漂亮，我喜欢。”
“支甜甜生了个长着鱼尾巴的孩子，好不好看？”
“不好看！不好看！”
岳母拉着小安的手，一面走一面说：“苗老师用B超检查了，就会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看。长得好看，就生下来。长得不好看的话……你年轻，还可以再生。”
到了县医院小安做了B超检查，苗老师说胎儿有些不正常，小安听了这句话，脸都吓白了。
小安拉着我的手哭了，小声说：“回去！”
我抱住小安：“不能回去，肚子里的孩子长得不好看，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小安眼泪汪汪地走进了手术室。
